黃國公也沒拿喬端著,跟著鄔晉進了衙門。


    來到後衙落坐,便有使役奉上香茗,黃國公也是吃過好茶的,一聞這茶氣兒,一看這茶湯色,便知這茶乃茶中極品雀舌茶。聽說雀舌茶的采摘時間在初春之際,嫩芽兒剛冒出茬兒的時候,需未出閣的少女親手采摘,捂入溫熱的胸脯焐著,稱為初烘。幼年的茶樹一年隻得半兩茶,成年的茶樹一年也不過八兩茶,所以極為難得。


    他當然不能說破自己識得此茶,鄔晉獻上此茶肯定也不是單純的想討好他,他是在試探。


    黃國公平靜的淡了兩口,並未對此茶做出任何評價。


    雖是如此,但鄔晉也不是蠢的,他早在黃國公的眼底看到了驚豔,雖然是轉瞬即逝,但隻要出現過就是好的。


    “國公爺車馬勞頓,下官已經為國公爺安排了一處十分清幽的院子做為落腳之處。等國公爺稍作歇息,下官即刻就領國公爺前往。”


    鄔晉安排了府城中最有名的杏園,做為欽差大人的落腳處。那裏雕梁畫棟,景色怡人,因著黃國公有爵位在身,故此他安排了最高規格的接待。


    “不可,本欽奉皇命巡狩漳州府,有驛館接待就行了,萬不可驚擾四方。”


    “哪裏哪裏?國公爺身份尊貴,此番出京辦差委實辛苦,下屬隻是想讓國公府您歇息得好些罷了,並無旁的心思,畢竟那驛館後頭是條正街,白日裏吵鬧不休,國公爺您勤勞皇事,怎可受擾?”


    黃國公隻是隨便客氣兩句,他很清楚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還是順著鄔晉的安排比較合適。


    而鄔晉這番看似義正言詞,全是為他好的安排,給足了他顏麵和台階,黃國公就順著杆下了。


    “既是府台大人一番美意,本欽差若是推脫便是矯情了,便依了大人吧。”


    “甚好,甚好,那下官現在就帶大人前往如何?”


    黃國公裝模作樣點點頭,卻又不著急走,反而一頓吩咐,“不急於一時,鄔大人,明日本欽差要見到近一年漳州府的農事,刑獄等相關賬冊,你需得立即準備妥當。”


    若是黃國公用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口吻說出這樣的話,鄔晉或許還能緊張些。偏偏這吩咐從黃國公嘴裏說出來,語氣和態度都是輕飄飄的,感覺他隻是想例行公事罷了。


    鄔晉拱手作了一輯,“欽差大人放心,下官定會準備妥當。”


    ……


    “鄔晉將黃國公安排在了城中杏園。”


    孫學雍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到宣祈跟前做了匯報,“這個杏園在漳州府可是個了不得的去處,聽說那裏有一眼溫泉,溫泉周圍是一片杏林,因為溫度高於別處的原故,杏林裏的杏花總是早早就綻放了,時常引得不少文人墨客爭相題詩謬讚。鄔晉將黃國公安置在杏園,看來對這個欽差很是看重。”


    宣祈不答話,蘇瑜卻笑道:“想不到這漳州府城還有這麽個妙處?早知道那裏的杏花開了,咱們就該去瞧瞧去。”


    “有溫泉在,杏花的花期很長,娘娘不必著急,待漳州府的事了了,微臣安排,請娘娘前去一觀。”


    孫學雍說。


    蘇瑜螓首微點,徒然看到蝶依在門口朝她輕輕招手。


    蘇瑜默默了走了出去,不再參與孫學雍與宣祈的討論。


    “出什麽事了?”


    蝶依將人引到一旁才低聲道:“剛才昭姑娘贖回來的那個阿媚,想偷偷逃出去,被孔管事給攔下了。可是她拚了命似的想往外去,孔管事隻得命人將她給綁了。又擔心她做出什麽傻事來,想請主子你拿個主意。”


    “她身上的傷好全乎了?”


    二人邊說邊往孔管事那邊去,路上蘇瑜問。


    蝶依答:“咱們用的可都是好藥,就算是斷了骨頭這些天也該結笳了,能不好麽?”


    “她有沒有說她想出去幹什麽?”


    “孔管事問了來著,但她就是一直咬著牙不吐真言。”


    花滿樓的桑媽媽可還在大街上到處找人呢,阿媚這一莽撞的衝出門去,還不得讓人抓個現形兒?屆時這商號哪裏還能呆得住?他們不暴露才怪呢。


    二人剛繞過影壁就聽見阿媚的哭求聲,“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真的是有急事啊!”


    蘇瑜站在影壁後,目光斜望而去,阿娘被綁了手,她跪在孔管事麵前,哭得很是傷心。


    孔管事胸中是有主意的,若是讓阿媚跑出去,蘇瑜能想到的結果他自然也能想得到。洪掌櫃給的這個差事十分長臉,更是能吹噓一輩子的,他可不能辦砸了,否則可不是被趕出商號的問題,說不定小命都得交待在這裏。


    “阿媚姑娘,不是我不放你出去,現在花滿樓的那些爪牙們還有壓虎幫的那夥人到處都在尋你呢,你這樣衝出去豈不是正中人下懷?你好不容易能從花滿樓脫身,還脫了賤籍成了良民,何必再著急露麵?萬一他們又將你抓回去呢?”


    阿媚雖然焦急,但腦子並不糊塗,“既然我是被你們主子正大光明贖出來的,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離開這裏?”


    嘿,孔管事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不過不擔心,有人替他作答,“因為你既是被我贖出來的,就是我的人,我沒說讓你離開,你就不能離開這商號半步。”


    看著從影壁後走出來的蝶依和蘇瑜,孔管事鬆了口氣,他朝蘇瑜作了一輯,然後便默不作聲的退至一旁。


    因為感恩,阿媚是向蘇瑜磕過頭的,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反正這個東家看著笑意不淺,但她就是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疏離感。此時的她隻聽見聲音便不敢抬頭,更不也說話。


    蝶依去拿了條凳子出來,蘇瑜搭著她的手輕輕落坐。


    但隻是這輕微的動作,也讓阿媚感到無盡的壓迫感。


    “聽說你想出去,說說你想出去幹什麽?”


    “是不是我說了你就能放我出去?”


    阿媚抬起頭,眼裏的希冀展露無疑,又因為一份莫名的怵意,迅速低下頭去。


    “先說。”


    響在頭頂的聲音毋庸置疑,阿媚思忖再三,先深吸了口氣,然後才緩緩開口,“因為……因為我的情郎五郎,我想見他,我想問問他是不是真的想拋棄我另娶他人。”


    蝶依簡直愣呆了,她抽了抽唇角,“上次在花滿樓,我可是將事情說得很清楚,你也是全都聽見了的,怎麽這會子還惦記著這事?”


    “我明白的,可我與五郎青梅竹馬那麽些年,不親口聽他說,我不甘心。”


    蝶依不知說什麽好了,直搖頭。


    阿媚的事在姑娘麵前不是什麽大事,所以蝶依隻交待了有這麽個人,並未說明她與她情郎五郎的事。


    此時蘇瑜一臉懵懂的樣子,蝶依隻能解釋一番。


    待蘇瑜聽完,也大概能明白阿媚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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