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羅瓦涅米冬天的日照時間非常短,即使是白天,太陽也隻是懶洋洋地靠在地平線上,天色昏暗,當地人稱為藍色時刻(bluemoment),但今天的太陽似乎感染了什麽,在空中大放異彩,天空異常的藍,大朵大朵的白雲壓得很低,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黑色的城堡無論何時都充徹著陰森的氣息,絲毫不為難得的日照而有什麽改變,反而讓它的外表看上去更恐怖。


    城堡的後方有一個玻璃做的暖房,占地四十平方米左右,那是一個月前剛建好的,裏麵栽種了許多昂貴且嬌弱的花卉,利用高科技的溫控係統讓室內猶如春天般溫暖,因此花團錦簇,朵朵嬌豔,儼然是一個人工打造的人間仙境。


    慕容悠坐在花叢中的白色鏤花椅上,像是沒有靈魂的瓷娃娃,白皙的皮膚毫無血色,黯淡的瞳眸一直看著某個方向,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這是她近一個月來最常做的事情。


    暖房的玻璃門被打開,走進一道修長的身影,安德魯走到她身邊,她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依然忘我的隔著玻璃,看著那個方向。


    “你累嗎?”他蹲下身,仰首看著她,但她完全沒有反應。


    他看了一眼,擺放在桌子上的藍莓蛋糕完整無缺地讓他覺得刺眼,“蛋糕不合你胃口?”


    她依然沒有回應。


    他挫敗地歎了口氣,她這副樣子,比殺了他還要痛苦百倍。


    一月前,狄克逃走了,關押他的碉塔也被炸成了廢墟,這些他都無所謂,他在乎的隻有她。次日,她就醒了,她變得什麽情緒都沒有,從她眼裏,他看不到憎恨,看不到憤怒,什麽都看不到,她的眼睛像一池死水,連波紋都沒有。


    為了能讓她心情放鬆,他特地建造了這座暖房,栽種上她喜歡的花卉,以為如此就可以讓她好轉,但一個月下來,她仍是這樣,一點改變都沒有。


    “天黑了,我抱你回去。”


    他將她打橫地抱起,她沒有掙紮,一絲一毫都沒有,她隻是收回視線,閉上了眼睛。


    她看上去像是放棄了求生的意誌,但他心裏清楚,她並不是放棄,而是在等待什麽。


    想到此,他的眼睛暗沉如墨,黑得讓人恐懼。


    “沒有人可以讓你離開我。”冰冷的氣息吞吐著,“沒有人。”


    慕容悠顫了一下,張開雙眼,沒有光澤的瞳眸對上他,隻是一瞬間,她又再次閉上。


    安德魯也不再說什麽,徑自抱著她,走入主屋。


    大廳裏,燈火輝煌,雕花的壁爐裏正燃燒著木塊,發出“劈啪,劈啪”的響聲,他將她放在輪椅上,細心地將羊毛毯蓋在她的膝蓋上,然後推至壁爐前。


    火光照亮了她美麗的臉龐,映出幾許血色,她的神情卻依然木然,木然得連燃燒的火都好像失去了該有的熱度。


    安德魯讓侍者送上紅茶和甜甜圈,然後將可移動的小餐桌推到她身前,明知道她不會吃,他依然每天下午都會準備下午茶,接著會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度過一下午的時間。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可以安心,隻要她還在身邊,他就滿足了。


    “boss!”愛德從廳外走了進來,他似乎有話想說,但在看到慕容悠時便不再說下去。


    “什麽事?”安德魯像是在跟空氣說話,一點感情都沒有。


    愛德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有消息了。”


    安德魯灰色的眸子閃過一道亮光,站起身,走出廳外,愛德也隨之跟上。


    來到書房,安德魯才示意愛德把話繼續說下去。


    “根據調查,他還沒有回紐約,應該還在羅瓦涅米。”


    “他果然沒有回去。”安德魯雙目微眯,一抹殘色在他臉上悄然升起。


    以為他是不高興,愛德不免有些心慌,“我已經加派人手去查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他的消息了。”說來,也怪那夥人太狡猾,每每快摸到他們的褲腳了,最後卻又被溜了,讓他都無法安然交差。


    “歐陽決不愧是反追蹤專家。”他冷笑道,看來即便是他的暗殺部,也沒法輕而易舉的找到他們藏身之所,wfp果然是人才濟濟。


    他倒不在意這個,他在意的是狄克下一步的行動,“不用查了,就算你查不到,他們遲早會自動出現。”隻要她還在他身邊,狄克就不會放棄。


    “屬下無能。”愛德汗顏道。


    “你隻要加派負責守衛的人手就行了,我不想再發生上次那種事。”他灰色的眸子迸射出一道寒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暴戾起來。


    愛德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顫道:“是!”


    “你下去吧。”


    愛德不禁鬆了一口氣,然後迅速離開書房。


    獨自坐在書房裏的安德魯,手指敲打著桌麵,凝重的臉上那抹殘色也愈發地深沉。


    他嘴角上揚,黑暗的空間裏響起他低沉的笑聲,那是一種極度壓迫神經的笑聲,駭人無比。


    ***


    這是一座羅瓦涅米的聖誕老人度假村,人很多,每年都會有上百萬的旅客來此休養生息,即使不是聖誕節,慕名而來的旅客也大有人在。


    紅頂綠牆的度假屋看上去有些像童話當中小矮人住的屋子,它們圍繞湖泊呈階梯狀錯落而立。最熱鬧的繁華區域當屬馴鹿區,這裏大多是複合式的度假屋,而且有媲美超五星級的服務。


    所以即使不是旺季,這裏的房子也已經被一訂而空了。


    要問一片樹葉藏在哪裏才不易被發現,答案自然是樹葉堆中。同理可證,人亦是如此,躲在人多的地方,才不容易被人發現,這就是所謂的越危險的地方,即是越安全的地方。


    因此,狄克一行人才會選擇在這裏停留,混入熱鬧的人群中,隻要少許適當的掩飾,放眼整個羅瓦涅米,沒有地方可以比這裏更安全了。


    此時,已經是日落西山,沒有太陽的照射,冷空氣就像刺骨的利刃,紮得人生疼。馴鹿區中心一座三層樓高的木屋別墅和其他度假屋一樣,都已是燈火通明,屋頂上的煙囪也早已煙霧嫋嫋。


    屋內,紅底白色雪花花紋的牆紙,典雅的綠色絨毛地毯,還有紅磚櫸木的壁爐,加上暖意的爐火,在這日照極端又寒冷的世界裏,圍著壁爐談笑風生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但圍坐在壁爐前品茗紅茶的三人,卻是表情凝重,把這愜意的氛圍給毀得一絲不剩。


    正當這三人都沉默不語時,棕褐色的彗木大門被打開,阿洛拉揉捏著鼻梁骨,踱步走進客廳,看上去極為疲憊。


    坐在左側織布沙發上的娜娜,眼急手快地給她倒了一杯檸檬紅茶,遞了過去,“辛苦你了。”這一個月,她是最累的。


    阿洛拉輕啜了一口紅茶,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覺,不過眼前的情勢卻不容她有片刻的放鬆。


    “我不止一次懷疑他不是人類。”她示意娜娜在沙發上挪個空位給她,然後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


    三人搖頭苦笑,因為不僅是她,他們三個人也一樣持有這種想法。回想這一個月所發生的,那絕不是一個虛弱得隻剩半條命的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眾所周知,一旦染上毒癮,不是說戒就能戒的,更何況狄克的毒癮相當深,照理說沒有一年半載想要徹底擺脫,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更不要說,在戒毒的過程中,那好似有千萬根針在刺,又好似有無數的小蟲在咬的痛苦了。但就在這短短一個月裏,狄克竟然熬過去了,光想到他戒毒的過程,他們就心有餘悸。


    剛開始的時候,他隻是讓他們把他綁起來,讓他一個人在房間裏硬撐,每每那撕心裂肺的吼聲都幾乎能將房頂掀開。每次,他都弄得全身都是傷,為了抵擋毒癮的發作,他用腦袋去撞牆,他用指甲把牆紙抓得粉碎,弄得鮮血淋漓,甚至為了隱忍,而咬斷木質的床欄,但顯然這種方法並不很奏效,他每熬過去一回,就弄得遍體鱗傷,阿洛拉跟在後麵包紮都來不及。他似乎也明白,一味如此,隻會適得其反,接著就是潑冰水,不停地潑,一個小時下來,他凍得嘴唇發紫,全身都成了冰棍。


    然而,這種方法一開始還有效果,但後來卻開始降低了,他們不止一次勸他回紐約,因為那裏有最好的戒毒所,有最完備的藥物。但他堅決不肯,因為他知道一旦去了戒毒所,那麽沒有一年半載,他是出不來的,他需要的是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將毒戒掉,為此,他是拚了命了。


    最後,他選擇了最為殘酷的方法,羅瓦涅米冬天的氣溫在零下四十度,要在雪堆裏埋上兩個小時,那就等於是自殺,但他卻偏偏那麽做了。


    有多少次,他們都認為他是瘋了,但他一次又一次地挺了過去,他們知道他是為了什麽才這麽拚命。想起來就心酸,他們幫不了他,阿洛拉最多隻能用藥物控製毒癮發作時的不良症狀,並且保護他不會被凍得截肢,其他的就必須靠他自己。而他的意誌力的確是強得驚人,每當毒癮發作的時候,他都會埋進雪堆裏,那種可以將血液都凍結的冰冷,讓他每一次得忍受那種像是用刀將肉一片片割下來的痛楚,每次都是忍得暈過去以後,他們把他弄出來才算結束。


    有時候,他們有種錯覺,他似乎在自責什麽,而唯有這種方法才可以減少他隱藏在心裏的痛。這一個月來,他幾乎很少說話,沉默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嗜血的複仇者,他每一次熬過去之後,都會暢快地大笑,笑得猙獰,卻又笑得讓人?得揪心,那種揪心就幾乎能把人的心都絞碎了。


    這一個月,不僅是他活在地獄裏,他們這些無能為力的人亦是如此。不,即便是地獄,也未必有這麽痛苦,那種痛苦就連太陽都能遮蔽而無法放光。


    四人都心照不宣地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裏,良久後,阿洛拉開口道:“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說到這兒,她不免欷?#91;不已,從來沒見過這麽聽話的病患,隻要是她開的藥,他連問都不問,就一股腦兒地吞下去,如果給的是毒藥,估計他照樣二話不說就吞下去。


    “這就是我們現在苦惱的事情。”卡爾扒了扒頭,臉上也愈發地沉重,“以他的脾氣,他很可能直接就這麽去送死。”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決撐著下頜,說得有些無奈。


    “雖然我們已經向黑市訂了一批軍火,但就依照人數而言,我們贏的幾率微乎其微。”卡爾坦言道,這樣貿然前往,恐怕還沒救到悠,他們就全軍覆沒了。


    娜娜替他們倒上紅茶,看著熱氣騰騰的紅茶,她卻沒有喝的yu望,“我收到消息,安德魯已經加派人手守衛城堡,這次不會像上次那麽容易突破。”


    “你們猜說服狄克回紐約的幾率有多少?”歐陽決突發奇想地說道。


    三人看著他,同時揮手道:“不用想了,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回去也沒用,總部是不可能增援的,想要說服那些老頑固,絕沒那麽容易,到時,不知道會弄成什麽樣,說不定狄克會發起瘋來,炸了總部也說不定。以他現在的情形,這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他們來營救的時候,還捅下一個婁子沒解決呢。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那怎麽辦?”歐陽決急躁地來回踱步道。


    “死活都要搏一回,也不一定是我們輸,卡爾你說呢?”娜娜說道。


    “搏是要搏,我擔心的還有一件事。”他站起身,蹲在壁爐前,替裏麵多添些木柴,紅彤彤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我怕狄克會單獨行動。”


    “不會吧?”歐陽決驚了一下,險些將手中的茶杯翻倒。


    卡爾轉首,臉色凝重道:“因為悠的關係,他很可能認為這是他和安德魯兩人之間的事情,而且我有預感,在他被抓的那段時間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但不論我們怎麽問,他都不肯說,所以我覺得事情一定不是那麽簡單。”


    歐陽決拍了一下額頭,“那就麻煩了,腳長在他自己身上,他想跑,我們還能阻止嗎?”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卡爾重新坐回沙發上,十指交握,“我總覺得狄克不單單是想為了救回悠那麽簡單,更甚者……”


    他的停頓,讓另外三人頓時提起了一顆心,“什麽?”


    卡爾抬頭,臉色陰暗一片,“他想殺了安德魯,而且非殺不可,他身上的殺氣就是這麽傳達的。”


    話落,三人都沉重得喘不過氣來,不約而同地猛灌紅茶。


    片刻後,阿洛拉開口道:“不要想那麽多,最重要的是先讓狄克恢複健康,其餘我們再想辦法。”她是醫生,所有的一切都必須以病人的健康為前提,隻要不符合她的健康標準,就算他是獅子,她都會讓他乖乖地趴下。


    “也對,或許我們也隻是瞎操心也說不定。”卡爾覺得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


    “我先去看看他,晚上的檢查還沒做呢。”


    三人看著阿洛拉走出客廳,同時莫名地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一分鍾後,他們便聽到了阿洛拉的尖叫。


    狄克不見了!!!


    ***


    深夜時分,萬籟俱靜,寒風在樹木間肆虐,每卷起一陣,都幾乎能將空氣凍結,冷,不言而喻。


    黑色的城堡被碩大的圓月照亮,宛如恐怖故事裏的惡魔居所,迸射出一種讓人不敢接近的煞氣。守衛城堡的保鏢手持槍械,在周圍來回巡邏,黑色的衣服融入整個夜色中,唯有那呼出的熱氣,化為白霧在嫋嫋飄浮。


    在月光照不到的灌木叢中,突兀地,一雙藍色的眼睛泛起冰冷的光澤,冷得連刺骨的寒風都不及三分。狄克匍匐在半人高的灌木叢中,仰首看向燈火通明的城堡,那數量繁多的窗戶上,反射出的每一人影,都讓他感到焦躁。


    該死!她到底會在哪個房間?!


    他摸向腰間的武器,不算多,兩把自動手槍,數顆手雷,還有煙霧彈,他知道形勢艱難,每一步都要走得萬分謹慎,每一顆子彈都要用在刀刃上。


    問題是他要怎麽突破這裏,來來往往的人,數量有幾十人之多,貿貿然衝進去,就算他可以力拚,但等武器用光的那一刻,他離死也不遠了。


    他有些嘲諷地扯起嘴角,男人的自尊心有時候真是要不得,他不該獨自前來,而應該和卡爾他們商量對策後才來救她。但……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傷,這本就是他和安德魯之間的事,他現在隻想親手去解決它。


    他呼出一口氣,謹慎地尋找著可乘之機,他的毒癮還沒完全清除,他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等待。


    猛地,他如黑豹般敏捷地躥出,躲入一個死角,黑暗中隻能看到他的眼睛在發光,像覓食的野獸,讓人不寒而栗,死角的盡頭,有一盞路燈,由於這裏接近彎角,燈下的守衛隻有兩個,其中一個像是尿急了,和同伴打了一聲招呼,然後來到死角的左側,準備小解。


    黑暗中,狄克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等守衛拉下褲鏈的時候,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捂住那人的嘴,將他拖入死角的黑暗中。


    “唔……”守衛驚恐地看著離自己的鼻梁骨咫尺的狄克,他的雙手被反剪,絲毫使不出力氣,隻能嗚咽著想要掙脫。


    “別動,否則我殺了你。”冰冷的氣息充斥著一股逼人的殺氣,頓時讓守衛噤聲。


    “我隻要知道安德魯囚禁的東方女人在哪?”狄克扼住他脖頸使力一扣,在他嘴裏塞上一塊手帕。


    守衛被他扼得幾乎翻白眼,嗚咽了兩聲,意思是他現在沒法說話。


    狄克冷笑了一記,“你不需要說話,你用手寫就行。”說完,他拔出一把匕首,將守衛反剪的右手手指割破,然後扣著他的右手,放到牆上,膝蓋用力一頂,守衛整個人都貼了上去,“寫!!”他不會傻得讓他有機會說話。


    守衛顯然還想掙紮,但狄克的力氣驚人,壓製得他無法動彈,他的左手快被折斷了。


    “你最好照著我的話去做,否則你的左手就會殘廢。”他像是在證明所說之話的真實性,將他反剪的左手用力一折。


    守衛立時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用力地點頭,意思是他會照著做。


    “快寫!”


    守衛點頭,右手瑟抖地在牆上寫下幾個字,在他寫完的當頭,隻見他脖頸用力一撇,哢嗒一聲,全身無力地摔落在地上。


    狄克毫無表情地看著地上已經沒了呼吸的守衛,拖著屍體,藏進灌木裏,然後靠著牆角,察看剛才守衛巡邏的地方。


    他隱藏自己的身體,伸出一隻手向另外一個人招了招。


    “幹什麽?”對方不耐煩地叫道。


    狄克還是招了招手。


    “切,真是懶人屎尿多。”他低咒了一句,然後走了過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被狄克用同樣的方式,拉進了死角。


    三分鍾後,他同樣被狄克扼斷頸骨,藏在灌木叢中,不同的是,他被脫下了衣服。


    狄克依然冷酷得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掏出微型手電筒,照向牆壁,然後很快關上,雖然隻有一瞬間的時間,但足以看到灰黑色的牆壁上,有兩排鮮血寫成的字:


    三樓,左邊盡頭的房間。


    狄克眼露精光,滿意地揚起笑容,兩人寫的是同一個地方,那麽就不會有錯了。


    他仰首看向城堡的三樓,眼裏迸射出一絲火花,他死命地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夠太過激進。


    沒有片刻的停頓,他穿上守衛的衣服,將頭發捋了幾簇下來,將眼睛遮住。一切就緒後,他拿起守衛掉落的槍,插在腰後,將腰間的小皮包打開,取出裏麵的金屬攀扣,以及粗麻細繩,將它們扣在一起。他看向死角上方,大概兩層樓的高度,那裏有一個凹槽,應該是排水用的管子,精光一閃,他將手中的攀扣拋擲了過去。”嗒“的一聲,正中目標,狄克用力拉了一拉,發現攀扣牢牢地抓住凹槽,才放心地蹬住牆壁,攀爬而上,速度之快,可能連日本的忍者都要甘拜下風。


    接近凹槽時,他的大手用力扣住,翻身蹬上旁邊的水管,然後調整一下呼吸,他的身體還沒完全複原,體力還跟不上這種劇烈的運動。片刻後,他收回攀扣,然後繼續往上爬,來到三樓的某個窗口,他側頭隔著半透明的薄紗,朝裏看去,發現裏麵隻有一個人,看衣著打扮,應該是保鏢,他躲在牆角,手裏拿著一個酒壺,正美美地喝著。


    狄克輕叩了一下玻璃,然後攀住水管將身體貼在窗戶旁的牆壁上,裏麵的保鏢聽到聲響,疾步走了過來,拉開窗簾,發現窗外什麽也沒有,心下有些納悶,便打開窗,想查個仔細。


    他剛探出頭,便被狄克的手刀給劈暈了。


    狄克推開他,然後悄然進入房間,他看了一眼暈倒在地上的保鏢,什麽表情都沒有,直接將昏迷的他的脖子一扭,清脆的骨骼發出折斷的聲音,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無知覺的情況下失去了呼吸。


    狄克眼中寒光蕭瑟,他知道並不需要殺了他,但如果不心狠手辣,他就贏不了,為了救她,這是必須的,少一個人,他的勝算就多一分。


    他將保鏢拖藏在房間的沙發後,打開房門,側頭查看著外麵的動靜,鋪著紅色地毯的走廊上,水晶壁燈閃著微弱的光暈,借著光,他發現走廊上沒什麽人,便如鬼魅般躥了出去。


    他的步伐猶如貓兒,沒有半分聲響,移動的速度也極其的快,他來到左邊最盡頭的房間,藍色的眸子閃了閃,看著那褐色的雕花房門,他幾乎想衝進去,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他不可以就這樣進去!在他不知道裏麵?否還有其他人的情況下,他不可以進去。


    突然,雕花木門上的把手轉動了一下,狄克心下一凜,迅速俯身滾向一邊,藏身於不遠處的雜貨間,半掩著門,察看著動靜。


    褐色的木門被打開,走出來的是米修,隻見他臉色有些怪異,像是在苦惱什麽,他若有所思地垂首看著紅色地毯,歎了一口氣,“這下麻煩了!”他低喃了一句。


    突兀的,走廊的樓梯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米修先生,boss在書房找您。”


    “我馬上過去!”米修看了看走廊,發現空無一人,“馬克呢,今天不是他在三樓守衛嗎?”


    樓梯口上來一個黑衣打扮的男人,“可能又到房間裏去偷喝酒了。”


    雜物間的狄克聽到這些,便知道剛才被他殺了的男人,應該就是他們口中說的馬克。


    米修皺了一眉,“把他找出來,免得誤事。”


    “是。”黑衣男人恭敬地說道。


    米修踱步走下樓梯,徒留下黑衣男人,他呼了一口氣,幸好米修不像boss那麽暴戾,否則馬克死定了。


    他轉手,朝走廊的右邊走去,看來是要去找馬克。


    見到此景,狄克迅速從雜物間閃了出來,撲了上去,手中的匕首閃出一道冰冷的光線,黑衣男人剛接觸到門的把手,隻覺得脖間一涼,鮮血濺射而出,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狄克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打開房門,將屍體拖了進去,再關上房門,剛才他和米修的對話,已經給了他太多的情報了。


    他瞬間像風一樣的,闖入左邊最盡頭的房間。


    昏暗的燈光下,慕容悠坐在輪椅上,纖細的肩膀上披著一件白色的羊毛披肩,黑發垂落,像是最亮澤的黑珍珠,她沒有回頭,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隻是看著窗外,那模樣纖弱得像一縷幽魂。


    狄克顫抖著身軀,輕聲關上房門,僵直的腿無法朝前邁進,藍色的眸子裏隻有無盡的思念。


    察覺到背後灼熱異常的視線,慕容悠顫了一下,有種熟悉的感覺讓她的心開始不受控製的悸動,若有似無的溫暖,讓她不再感到冰冷,這種感覺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可以給她。


    她扣緊膝蓋,心在鼓噪。會嗎?會是他嗎?她不敢回頭,就怕會跌入失望中,不可能的,這裏是安德魯的地方,他不可能就這麽毫無聲息地突然出現。


    溫熱的呼吸在她耳畔吹拂而起,一股淡淡的雙氧水味道,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那比陽光還要溫暖的懷抱讓她僵死的靈魂在這一刻轉醒。


    “叫我的名字。”沙啞的嗓音像能將凍結的池水融化的春日,在她耳邊柔柔地響起。


    她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她卻發不出聲音,眼淚迅速泛濫,她隻能吞吐出殘破的嗚咽聲。


    他終於來了,她終於等到他了。


    溫熱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她仰起頭,隔著眼睛上迷蒙的霧氣,她看到了一雙比海洋還要湛藍的眼眸,深情濃鬱,宛如圈起波紋的海浪,將她牢牢鎖住。


    她哭嗆地喊著,“是夢嗎?”


    他握起她扣著膝蓋的小手,放在臉頰上摩挲著,“現在,你還覺得是夢嗎?”


    淚水再次湧出,幾乎讓她看不清他,她反被動為主動,捧住他的臉頰,“真的是你!”她眨著雙眼,讓眼淚潺潺滾落,好看清他,手指描繪著他的五官,一遍又一遍,像是永遠也不夠。


    狄克任由她在他臉上勾畫著,“如假包換。”


    下一刻,慕容悠便站起身,撲進他的懷裏,他緊緊地摟住她,仿佛要將她融入身體裏去才甘心似的。


    僅僅擁抱是不夠的,愛情的火花在兩人身上得到了最激烈的綻放,讓他們忘卻了所有的一切,眼中隻有彼此。”哢噠!”門把手轉動的聲響,像一道斬破靈魂的利刃,讓兩人瞬間僵住。


    門被打開,安德魯陰冷地出現在房門口,先是震驚地看著熱烈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而後灰色的眸子瞬間凍結出一抹寒光。


    “狄克!”他森冷地喊道,視線卻落在緊緊依偎在狄克懷裏的慕容悠身上,她臉頰上的眼淚,和紅腫的雙唇,都讓他激憤得像地獄來的鬼魅般駭然。


    狄克將悠攬在身後,雙目裏迸射出幾乎想要上去撕咬他的仇恨,“我來要回我的妻子。”


    “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嗎?”妻子這個詞,讓安德魯周身都變得暗黑起來,他瞬間拔出腰間的槍,對著他。


    同一時刻,狄克也抽出手槍相對。


    金屬質的槍口,不約而同閃出嗜血的光芒,讓房間內的空氣開始席卷出一股駭人心魂的暴風雨。


    他們隻有一個信念。


    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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