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媽咪,輕……輕點!"凱洛貝羅斯坐在沙發上受不住的嚷叫道。


    阿爾緹妮斯充耳不聞,手上的力道一點沒輕,狠狠地揉著他俊臉的紅腫處,"忍著,淤血要是不散,你會腫得更厲害!"說完,還很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這孩子竟然連老子都敢打!!


    凱洛貝羅斯被瞪得心裏發毛,沒敢再吭聲,可心裏委屈得很,小聲嘀咕道,"我哪知道最近會發生那麽多事,你們又沒告訴我,這麽精湛的易容,分辨得出來才有鬼。"


    阿爾緹妮斯耳尖的聽到了,力道猛的又加了三分,"為了我也不行!"


    這是人倫問題。


    "好嘛,好嘛,下次不敢了啦。"他痛得直吸鼻子,時不時拿哀怨的眼神看向薩魯。


    薩魯哼了一聲,帝王般的坐在正對著他的沙發上,表情絲毫沒有同情。


    臭父王!!


    凱洛貝洛斯忍不住對他作了個怪臉,結果扯到了傷口,疼得更厲害,身子便是一縮,"哎呦,疼死了!"


    "別亂動,還沒揉散呢……"


    "媽咪,別揉了行不行,讓它去好了,再揉下去,我命都快沒了。"他懇求道,真的很疼啊。


    阿爾緹妮斯見他疼得臉都皺了,心想揉得也夠久了,應該沒什麽大礙了便放下手,將醫藥箱整理好,放在一邊,然後從冰箱裏弄了些碎冰,包在布袋裏,遞給他,"拿去,用冰敷著。"


    "噢。"凱洛貝羅斯接過,小心翼翼的敷上臉,火辣辣的痛立時被清涼的舒爽所緩和。


    阿爾緹妮斯還板著臉,他見了,心裏直抽抽,他的確衝動了點,但是那種情況,他能冷靜才怪。


    要是阿爾瑪在,估計會比他更狠。


    不過話說回來,隻要媽咪沒事,他受點皮肉之苦也無所謂。


    沒想到自己不在期間,會發生那麽多事情,看來他有必要好好反省一下。


    "媽咪,你打算接下來怎麽做?"


    事情始末,阿爾緹妮斯在替他揉淤血的時候都說了,知道她現在頂著這張臉也是形勢所逼,也知道,今天她一時情急,可能會致使事情穿幫。


    要是穿幫了,她就可危險了。


    "應該還有補救的機會,不過,我還得好好想想。"她得想一個力挽狂瀾的法子,不過,在這之前,她有個疑惑得問問,"你見過她?"阿爾緹妮斯指指自己的臉。


    若非見過,千色又怎麽知道凱洛貝羅斯纏著wfp元帥的女兒。


    "嗯,見過。"剛才被薩魯的"出軌"震得胸口一團火,沒時間去想別的,等知道真相了,他才想起來。


    果然是見過。


    "在哪?"阿爾緹妮斯追問。


    "大概兩三個月前吧,我和米婭一起見過,至於在哪裏,讓我想想……"他歪著腦袋回憶著,紐約他並不熟,隻能想起那條街,那棟樓,他說了個地址,"當時,不隻她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個人,好像是……對了,是wfp元帥的哥哥。"


    "哥哥?"


    "嗯。"凱洛貝羅斯點頭,"聽米婭說,是同父異母的哥哥,不過兩個人不知道因為什麽過節,彼此都不待見對方。"


    阿爾緹妮斯想到之前狄克曾受過重傷,失血過多,因為血型特殊,差點失救不急,後來像是找到了什麽人捐血,才撿了一條命回來,這麽說,應該就是這個哥哥吧。


    "知道是幹什麽的嗎?"找了千色那麽久都沒找到,或許從她認識的人那裏會有線索。


    "不知道,米婭不肯多說。"提起安德魯,凱洛貝羅斯的表情就有點發酸,徑自給了評價,"我看著就不像好人。"


    "名字呢?"不知道身份不要緊,有個名字也可以查。


    凱洛貝羅斯搖搖頭,"我隻知道米婭叫他安安。"


    阿爾緹妮斯皺了皺眉,這可就難辦了。


    "媽咪想知道的話,我們可以找米婭問問。"凱洛貝羅斯提議道。


    阿爾緹妮斯立刻搖頭,"不行,不行,她囑咐過,要我千萬別讓那孩子看到。"


    "為什麽?"凱洛貝羅斯覺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總之,她既然說了,我就得照做。"


    阿爾緹妮斯深知自己已破了不少戒了,再破,遲早會出事,到時候恐怕就無法補救了。


    凱洛貝羅斯點點頭,看了一眼阿爾緹妮斯的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對了,媽咪你可能不知道吧,米婭和她長的很像。"


    "唉?"阿爾緹妮斯愣了愣,"像?"


    "嗯!"凱洛貝羅斯重重的點頭,"是非常相像,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除了身高和眸色有點區別,要不是年紀的關係,我肯定以為兩人會是母女,米婭也說,她長得很像自己的母親。"


    "母女!?"阿爾緹妮斯咀嚼著這個名詞,腦中閃出一絲光亮。


    長得很像wfp元帥女兒的母親,即是說,千色長得很像wfp元帥去世的妻子嘍,這代表了什麽?


    她和wfp元帥的關係又那麽耐人尋味。


    在wfp呆了那麽久,就算沒興趣關注,她也聽到不少關於狄克·雷·霍爾德的一些八卦,那時她還不知道千色的存在,聽說這位wfp元帥的妻子在十六年前因病去世,他一直鰥夫到現在,莫說再婚,他甚至都不讓女人靠近他,當時她聽聞,覺得很感動,一個男人在妻子死後十六年還愛著她,多麽難能可貴,可當那次在餐廳看到千色時,那份感動稍稍變了味。


    之後,千色救了她,接著她又不得不假扮成她和狄克·雷·霍爾德相處,在相處的時日裏,雖然不是經常見麵,但每一次見麵,她都覺得很奇怪,要說這兩人有曖昧吧,他對千色一點親密感都沒有,大多時候都沒用正眼看他,要說不在意,他又偏偏有時會拿很溫柔的眼神看她


    千色也說,兩人是普通朋友關係。


    可是普通朋友,會住在他的宿舍嗎?


    要說兩人在交往……哪對情侶會這麽交往,吃飯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沒有的。


    見阿爾緹妮斯一直在思考都不說話,薩魯看了看時鍾,發現已經很晚了,鬧了一天,她也該累了,便走過去,"露娜,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在想,嗯?"


    聽到薩魯的聲音,阿爾緹妮斯突然回頭問道,"薩魯,要是我死了十六年,你突然看到一個和我很像的女人,你會怎麽樣?"


    薩魯對這個問題很感冒,"我不喜歡這種假設。"


    "甭管喜歡不喜歡,先回答我。"她抓緊他的手追問。


    薩魯表情上隻有四個字——拒絕回答,但是阿爾緹妮斯的眼神太過執著,他隻好無奈的去想象。


    "一開始肯定是震驚……"


    "然後呢?"阿爾緹妮斯催促著。


    "然後……應該是痛苦吧。"因為這會讓他想起曾經的美好,"接著……會是怨懟。"怨懟上天為何還有另一個相似的人存在……


    "還有呢?"


    "還有?"薩魯挑眉,"還能有什麽,當然是不想再見到她。"


    "不對,不對!"阿爾緹妮斯搖頭,想了一會兒,又問,"會不會愛上她。"


    "不可能!!"薩魯斬釘截鐵的回道。


    "為什麽?"


    "因為就算再像,她也不是你,對我而言,那不過是一具與你相似的皮囊,裏麵並不是你的靈魂。"他的眉毛直抽抽,但仍是耐著性子回答,若她死了,他必定不會苟活,哪還有什麽然後。


    "那……"阿爾緹妮斯又想到一個假設,但還沒說完,就被薩魯無情的打斷了。


    "露娜,我不想談這些。"這讓他很不舒服,"這很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她總覺這個問題的答案,會讓她找出某些有用的線索。


    她是出了名的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或許是所有偵探的通病,薩魯又不是不了解,若是不回答,恐怕她會想盡辦法這折騰他。


    他妥協了,但有前提條件,"你想問,可以,去床上躺著。"


    "啊?"幹嘛要去床上?


    "露娜,很晚了,你該休息了!"他也不等她回應,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這時的阿爾緹妮斯隻關心問題的答案,也沒有拒絕,躺著問,也行。


    凱洛貝羅斯知道自己該消失了,免得礙了薩魯的眼,他今天已經被揍得很慘了,可不像再被揍一次,很自覺得出了臥室,還不忘把門關上。


    門外,一群護衛見他出來,連忙湧上去,"殿下……"等看到他的臉時,不知情的他們立刻義憤填膺的咬牙切。


    真沒想到為了一隻狐狸精,親王連兒子都打,王妃要在,會有多傷心。


    凱洛貝羅斯的頭有點大,偏偏又不能說實話,忠心有時候也是個負擔。


    他現在要怎麽做,該不該擺出一副很傷心的表情,媽咪說了,她的身份暫時不能告訴他們,可不告訴,他又要怎麽去解釋在裏麵呆了那麽久。


    還有,現在的他應該是……不知道她被擄走了,還是……知道……


    想想就頭大……


    "沒事,沒事,你們全都去休息吧。"最後他隻能憋出這一句。


    休息?這種時候,他們怎麽可能去休息,滿腹的憤怒,全都在為他抱不平,"殿下,你莫難過,我們現在就衝進去,讓親王將那狐狸精殺了。"


    凱洛貝羅斯腦門子立刻掛上豆大的冷汗,殺個p,那是他親愛的母後,好不好。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冷靜下來。


    他佯裝痛心又無奈的吼道,"你們別管,這是我的事,那隻……狐……狐狸精,我自己會解決。"抱歉啊,媽咪,我不是故意要罵您的,這種情況,隻能這麽說了。


    "可是,殿下……王妃她……"護衛長哀傷至極,他對王妃極其尊敬,也清楚,她可能凶多吉少。


    隻是沒想到親王會變得這麽……無情,真是痛心疾首。


    若不是職責所在,他真想奔回希臘,將事情告訴二皇子,三皇子,還有小公主。


    他既然都提到了,他要是在裝做不知道,就太假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母後,你們有線索沒?"


    轉移話題是明智的辦法,尤其還是有關母後的。


    果然,提到這,護衛長立刻花悲痛為力量,沒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王妃,"殿下放心,就算把整個紐約翻過來,屬下也一定會找到王妃。"


    "嗯,靠你們了!!"說完,他還很大力拍拍護衛長的肩膀,對一幹人,投以信任和感激的目光。


    然後……


    他捂住自己的臉,吸了吸氣,其實已經不痛,隻不過這時候很需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順便在虛晃幾下腳步,一副傷勢很嚴重的樣子。


    "殿下……"護衛長緊張的扶住他。


    "我想休息一下。"他口氣不穩的說。


    "你們還傻站著幹嘛,還不快去找醫生。"護衛長吩咐道。


    所有人都衝了出去,這位皇子殿下可是病不得,之後還得靠他主持大局呢,親王……他們個個都覺得失望。


    凱洛貝羅斯鬆了一口氣,暗地裏擦擦汗……


    兒子,也不好當啊。


    這筆帳全算在白烏鴉的頭上,遲早要他們連本帶利的還。


    *


    臥房內,阿爾緹妮斯已經乖乖的躺到了床上,等著薩魯回答她的問題。


    薩魯沒轍,隻好耐心的回答,天知道,他有多痛恨這個無聊的問題。


    "若不隻是像,連性格,習慣,或者能力也像呢?或者,連靈魂都像呢?"問了半天,他都說不可能,她隻好在試著提出其他可能性。


    "不可能!!"這世上哪可能還有一個她。


    "你不要老說不可能,試著去想想。"她知道他不待見這個問題,可是她心裏已有了一點想法,隻是需要求證。


    "除非,她本就是你……"薩魯此刻正拚命的隱忍著自己別發火。


    "薩魯……"她扯著他的衣襟,央求著,"隻是假設,你不要老認作不可能好不好,就當真有這麽一個女人,和我完全一樣。"


    薩魯歎氣,不問出結果,她是不會死心的,恐怕一整晚都不會想睡。


    好!


    他咬牙,想,他想總行了吧。


    若真是這樣,若真是有一個與她一模一樣,連性格,習慣、能力,甚至想到靈魂都一樣的女人在……他蹙眉,這種存在,根本是一種折磨。


    她會時刻讓他想起阿爾緹妮斯,想起每一個相處的時光,在懷念和痛苦中糾結,到最後……若不接近還好,若接近了,恐怕……


    他閉上眼,眉毛皺成了一條線,從牙縫裏嘣出一句,"害怕!!"


    "害怕?"阿爾緹妮斯疑惑的眨了眨眼,這答案出乎意料,"害怕什麽?"


    薩魯俯下頭,手指摩挲著她的臉,輕輕柔柔的,萬分嗬護,綠色的眼裏是難以言喻的恐懼,"害怕自己會被吸引,然後背叛你。"


    是的,若真這麽一個女人,像到連靈魂都像的話,恐怕就是如此。


    明明知道不是她,卻偏偏被她所吸引。


    這太恐怖了。


    他必須讓這個問題就此打住。


    經他這麽一說,阿爾緹妮斯卻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敞亮,"對了,對了,這就能解釋,他為什麽對她會這麽怪異了。"


    想愛,卻不敢愛。


    所以,他才會冷漠中又會帶著些許的溫柔和關心。


    阿爾緹妮斯深覺這是個很好的發現,一高興,抬頭親了一下薩魯的下巴,"你太棒了!"


    薩魯有點莫名奇妙,她竟然還稱讚他,她這是在說要她真死了,他完全可以不用顧忌再娶,是嗎?


    他內心頓時一把火熊熊燃燒。


    “我不認為這個話題有研究的價值。”他說得咬牙切齒。


    "不,很值得研究,我一定要摸清狄克·雷·霍爾德對她的感覺,才能找到正確的方法撫平風波。"她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顯得眉飛色舞。


    薩魯思忖道,"你是說……他現在對她,就像我剛才說得那樣?"


    "bingo!!"


    薩魯嗤之以鼻,他對狄克的印象已經跌到了穀底,"我可不相信他會那麽深情,再者,你能確定,她和他死去的妻子像到靈魂都像的地步。"


    "不確定!"阿爾緹妮斯重新躺下,找了個最舒坦的姿勢。


    "那就是了!"薩魯替她蓋上被子,這世界哪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


    "可是如果不是,他就不會那麽對她了不是嗎?"假設得出了結果,那麽假設就成了真相。


    她是偵探,邏輯思維本來就比一般人強,任何假設隻要與現實結果相同,那麽就是真相。


    "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麽相像的兩個人。"認為所愛的人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才會愛得那麽深。


    "不可能,不代表沒有,或許眼前就是呢?"巧合是因為沒有人去證實,她則不同。


    排出所有不可能的,那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那麽千色呢,對狄克·雷·霍爾德又是怎樣的感情,愛,還是不愛,若是不愛,她為何會有那麽複雜的表情,是認為自己被當作了替身嗎,所以和他一樣,想愛,也不敢去愛?若愛,她又為何不告訴他,自己是白烏鴉的人,甚至還用了假名和假身份接近他。


    難道她不知道隱瞞是愛情最大的敵人嗎?因為那代表不信任。


    這點阿爾緹妮斯比誰都明白,對愛情而言,不信任最大的忌諱。


    又或者,無關乎愛?


    若是這樣,她接近他,又為了什麽,甚至還和他的哥哥也有交集。


    隱隱覺得裏麵會藏著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是直覺,也是她天生的才能。


    而,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看來,她應該去查一下wfp元帥的妻子,她現在很好奇,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線索也說不定。


    *


    塞舌爾——


    藍天、碧水、陽光、沙灘、海風,塞舌爾擁有一個美麗的海島國家應該具有的一切,甚至更多。在島上,天然的植物香味無處不在,使得呼吸這件最單調的事情在這裏會變得無比歡愉,這裏,到處是翠綠的叢林和透澈見底的海水,幾乎都是純潔的色彩,加上幾乎不受汙染的空氣,可說是世上最純淨的地方之一。


    千色自撲麵而來的梔子花香中醒來,香味猶如日出前的涼風,從四麵八方襲來,讓她覺得很好聞,很舒服,她緩緩睜開眼……


    這裏是哪裏?


    她費力轉動脖子,發現正躺在像是玻璃暖房一樣的地方,四周的美景,一眼便能看盡,海灘被群山掩映、綠水環繞,蔚藍的天空點綴著朵朵白雲,雪白的浪花衝向那細砂鋪成的海灘……


    她身體仍然發沉,四肢動彈不得,等再清醒些,立時感到身上傳來隱隱的疼,疼痛讓她想起了一切,她記得自己受了傷,艱難地回到午夜幽香的住所,然後……


    安德魯!!


    她頓時一顫……


    昏倒前,她最後一個見到就是安德魯。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裏是哪裏,她睡了幾天?她……唔……


    疼痛和身體的沉重,讓她眼前發黑,她下意識挪動自己的手,想要借力,卻發現手似乎被什麽困住了。


    她望眼而去,便看到安德魯正趴在床沿熟睡,大手牢牢握著她的手。


    銀發遮蓋了他的臉,她看不見他的樣子,但聽呼吸聲,便知道,他睡著了。


    他一直陪著她嗎?


    陽光的溫暖,漸漸讓眼前的黑暗和身體的涼意消散,她看著他,內心一片酸澀。


    他竟然等了她兩個多月……


    這個傻瓜。


    她不敢想像,在她絕然離開時,他是用什麽心情在等她,在那間狹小的屋子裏,日複一日的等待,等待根本不可能再出現的她。


    若非為了救土耳其王妃……


    她陡然腦中一個激顫,土耳其王妃!?糟糕,她還沒有聯係她。


    她昏迷了幾天,三天,還是一個星期,或是更久。


    她的身體很明顯有被好好療養過,看傷口愈合的程度,她恐怕至少睡了一個星期,這和一開始約定不一樣,她頓時有些著急。


    她,怎麽樣了?


    等不到自己的聯絡,她會不會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不行,她要趕緊聯係她。


    她想起身,但全身沒有力氣,尤其是自己左手,稍微一動,就覺得鑽心的疼。


    這是理所當然的,她切斷了自己小指,所謂十指連心,就算愈合能力再強,也不能在短時間內覺不到痛。


    但是,再痛,她也要起來。


    她努力往床沿挪去,想先讓腿著地,隻是那麽簡單的動作,她都覺得十分困難,更不用說,在挪動腿的時候,身上的槍傷也被扯痛了,這可不比之前腹部的槍傷,腹部隻是被子彈擦過,不像這一次,子彈可是進了身體的。


    手術縫合的很好,隻是……還沒很好的愈合,所以稍微一動,就扯得生疼。


    她的腳好不容易著了地,卻在瞬間,被人緊緊抱住,"你在幹什麽?"


    安德魯醒了,一睜眼,就看到她費力的挪動身體,想要下床,第一個反應就是她想離開,激動之下,什麽也不顧,隻想牢牢抱緊她。


    她又想趁他不注意,要離開是嗎?


    即使傷成這樣,也不安分,是嗎?


    酸澀在心裏化開,澀得他嘴裏發苦。


    千色被他猛然抱住,肺裏的氧氣都撞沒了,一陣咳嗽,咳得胸疼,臉色也青了。


    安德魯臉色一白,連忙放手,順著她的背,小心的撫拍。


    千色順過氣,咳嗽的聲音也小了,"我隻是……"她頓了頓,她若是說了出來,他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看來,這電話,現在還不能打,要打,她也得偷偷的打,絕不能讓他發現。


    "我想喝水!"她找了一個理由。


    安德魯立刻用沾濕的棉簽,濕潤她的唇,她剛醒,還不能大口的喝水,需要循序漸進。


    幹澀的喉嚨被水滋潤得舒服多了,她也不得不在安德魯眼神的威逼下,重新躺回去。


    "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讓她靠著柔軟的靠墊。


    她搖頭,"這裏是哪裏?"


    "塞舌爾!"安德魯坐回床沿,伸手撥開她貼在臉頰上的發絲。


    千色一駭,她竟然在印度洋區域,看來要回紐約,不是件方便的事情,除了船,還需要飛機。


    她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眼中細微的駭然,仍然讓安德魯察覺了,但他沒有問,就連她怎麽受傷的,他也沒打算問。


    若她不肯說,逼也沒用。


    "我睡了幾天?"


    "兩個星期。"


    千色又是一驚,比她想像得還要久。


    "子彈已經取了出來,手術很成功,隻是因為傷口發炎,你發起了高燒……"他語氣說得很平淡,但心裏卻清楚,她高燒不退的那幾日,他有多擔心,多緊張,日日夜夜都守候著她。


    塞舌爾沒有冬天,一年大部分時間都是春光明媚的日子,也就不會冷,所有房間的窗戶都沒有玻璃,都隻垂掛紗幔而已,但他仍舊擔心她會受涼,於是在她高燒時,便命人在一天裏,建造了這個大型的玻璃房,讓她既能曬太陽,又不會被海風吹得受涼。


    她燒了7天,他也擔心了7天,真怕她會扛不住。


    好在,她退燒了,他也活了過來。


    "謝謝你……"她隻能說這句話。


    安德魯灰色的眸子閃了閃,一絲哀然滑過,他不喜歡她如此客套的話,那會使兩人之間顯得陌生。


    "餓不餓?"米修說過,若她醒了,可以讓她喝些粥。


    他並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醒,隻是每天都會讓人煮。


    她根本沒什麽胃口,她心心念念的是怎樣和土耳其王妃聯係。


    她搖頭,"不餓,隻是有點累。"


    "你傷口還沒愈合,累是必然的,要不,躺下,再睡一會兒,等餓了,告訴我?"


    他太溫柔了,仿佛他活著就是為了照顧她。


    她不想他這樣。


    她會離開他,就是不想他在陷下去。


    他們不可能有結果的!!


    "你不需要這樣!"她咬牙,殘忍的說道。


    安德魯很明顯被打擊到了,她這是在說,她的事,與他無關嗎?


    "我是故意離開你的,因為我……不愛你,也不可能愛你。"


    她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像刺刀,殘忍戳著安德魯的心。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隻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會離開,早說明了一切,她心裏沒有他,但他就是不想放棄。


    他想親口聽到她說,即使會痛,他也要聽,他做足了準備。


    然後,等聽到了,仍是那麽的痛徹心扉。


    他該怒吼質問,還是轉身離開,讓她在這裏自生自滅。


    他知道,無論哪一種反應,他都做不到。


    他愛上她了,有多深,他不知道,隻知道在聽到那句不愛你時,痛得不如死去。


    原來還是一場空。


    和22年前一樣,他仍是握不住想要的那一縷陽光,它總能在他緊緊握住的手裏溜走……


    諷刺的是,這裏……這座小島,卻是唯一能證明"她"愛過自己的地方,然而今天,她卻在這裏親口告訴他,她不愛他。


    這份諷刺戳破了他曾經以為的美好旖旎,更幻滅了他的奢望。


    若是以前,他必定瘋狂,必定想盡一切手段,得到她,,然而,現在的他,懂得什麽叫真正的愛。


    放手也是一種愛。


    也是他最懂的一種愛。


    "等你傷好了,你便可以離開。"隻要她恢複了,健康了,他會放她走,她想去哪裏都可以,而他會默默的保護她,卻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眼前。


    千色聽到這句話,沒有如釋負重,反而更沉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哀傷和苦澀,連那梔子花的香味都淡了。


    她又傷了他,更重,更殘忍。


    "休息吧,就算你不想休息,也要為……"他苦澀的吞咽,閉上眼,逼著自己將話說完整,"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休息。"


    孩子!?


    千色的臉色頓時刷白……孩子……孩子……


    她的身體都開始發抖。


    安德魯因為太過痛苦,並沒有發現她的異狀,徑自道,"你懷孕了,才十幾天了,若不是米修替你作了全身檢查,恐怕還不會被發現,你放心,它很好。"


    當米修在他因為營養不良昏倒後醒來時,第一時間便告訴了他,她懷孕了,他隻記得自己眼前一黑,差點又昏過去,他不想去深究孩子的父親是誰,因為他根本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盡管在知道後,他的心像有無數的蟲子啃咬著,令他差點崩潰。


    他等了她兩個多月,她卻在其他男人的懷抱裏。


    情何以堪,他差點又將身體裏的另一個他釋放出來。


    隻是差點……在最後關頭,他清醒了。


    他不可以再讓自己去逼瘋所愛的女人,那種後悔和痛苦,他刻骨銘心。


    他不在意,習慣了,也學會了,也因為仍有奢望,隻要她沒有親口說,她不愛他,他就還有希望,孩子什麽的,他從來都無所謂。


    隻是,就在剛才,她親口說了。


    奢望破滅,他卻沒有崩潰,因為她醒了,喜悅和安心,將這份崩潰掩埋了。


    "我……懷孕了?"千色唇齒發顫的問道。


    安德魯這才發現她的異樣,"怎麽了?"


    她像是被狂風巨浪拍打過的小花,全身都在發顫,她抓過他的手,手心冰得嚇人,她看上去完全沒有喜悅,驚訝自然有,可更多的是恐懼。


    "千色?"


    "不是真的,你騙我的,對不對,你騙我的!!"她扭曲了臉,慌張的嘶吼。


    安德魯發現她不對勁,他以為她會高興,像她這樣的個性,除非她很愛那個男人,否則,她不可能會讓自己懷孕。


    可她的反應完全不是這樣。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的沉默,讓她的臉色更白,像是被慘痛的打擊到了,神色幾近崩潰狀態。


    她拚命的搖頭,淚水不自主的流落,不停的搖頭,不停的說著不可能,最後連嗓子都喊啞了。


    這是她最不想要的……


    這個孩子,不能要,絕對不能要。


    若是boss知道,若是他知道了……


    無論她是不是慕容悠,這個孩子都不可能安然活下來。


    她慌了,也亂了,這是她唯一沒有設想過的可能。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她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像被抽走了,全身發涼,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如同墜入了地獄,像有一條無形的鎖鏈,正拚命的將她拉入最深處,她無法掙脫這殘忍的束縛,隻能墜入,墜到最深處。


    黑暗,一片黑暗。


    她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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