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內心有一片未曾探尋的厚土,在一眼萬年般的相遇之後產生了某個小小的裂隙。某一個契機,偶爾掉落的種子在裂隙裏生根發芽。


    球場上那些並肩作戰的日子,烈日下揮汗如雨的青春,被夕陽染紅的教室,圖書館靠窗的座位,冬日初雪下的單人傘,刻意拿錯的杯子,飛越了半個地球的郵件。


    這些曆曆在目又普普通通的曾經,隨著時間無聲的飄蕩了十年。終於那些細水長流的年少時光在悄無聲息之中都變成了滋養種子的暖陽和細雨。這顆種子靜悄悄的在裂隙中萌芽,以那些普通的過往為養分。不斷的長大,直到開出豔麗的花,被那個少年發覺。


    但是這一切都發生的無聲無息,滴水穿石般過於理所當然,反而顯得不夠熱烈。即便是有曾經波折不斷,但誰也沒有點破的異國曖昧期,那段過於敏感的情緒就像是順水推舟自然而然形成的。雖然甘苦交織但不夠濃烈。


    不二深知自己性格裏隱藏的某一麵,他稱之為“缺陷”。


    然而,當這種“缺陷”發揮作用的時候,這種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刺激感引發出的連鎖反應卻讓他的好奇心和尋求刺激的欲望也一下子如火山噴發一般湧現出來,讓人無法阻止。


    ·


    第二天,手塚和大石等人約定在河村的壽司店見麵。本來手塚準備找一家適合聚會的餐廳請大夥吃一頓,但是河村堅持要在他的店裏慶祝,實在無法推脫掉之後,手塚也就同意了。


    下午河村關了店,正在準備聚會的食材,先到的是桃城和海棠,兩個人現在在同一所大學的不同專業,但是依舊活躍在學校的網球社。


    大石和乾也在之後相繼趕到。


    “真是佩服你們兩個,還有繼續讀書的勁頭,我就不行了,沒那種天賦呢。”河村把壽司放到吧台上。“這是我今天搞出來的新口味,你們幾個要不要試一下。”


    “好耶!”桃城當然不會拒絕。


    大石摸著剪得圓溜溜的頭,笑說道:“哪裏啦,阿隆你總是低估自己,我和阿乾如果不接觸更新的東西很難在各自的領域有所成就,而且醫生救死扶傷決不能兒戲。換做手塚的話一定會說‘不要大意的上吧’。”


    乾同意的點點頭,朝店門看了一眼。“這麽說手塚他怎麽還沒到啊?”


    這時門開了,菊丸大荊荊的走進來。“大家好啊——哎怎麽就你們幾個,手塚和不二呢?還有越前。”


    大石配合的菊丸擊了一下掌。“越前他在美國打比賽,沒辦法回來,手塚和不二還沒到。”


    “我一直很奇怪。”海棠突然說道:“手塚部長為什麽突然要宣布退役啊,明明還沒到揮不動球拍的年紀。”


    “是啊,這個年紀對於一個網球選手來說可以算得上巔峰時期。有足夠的經驗和足夠的體力,怎麽看都不應該在這個年紀退役啊。”菊丸從大石的盤子裏順走了河村剛做好的試吃品,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沒嚼幾下就吞了下去,霎時露出了驚異的表情。“哇!阿隆這個好吃耶,我還要兩個。”


    對於菊丸的捧場,河村心裏樂開了花,他將捏好的壽司遞過去,說道:“巔峰退役,完全不像手塚的性格。”


    “那我們一會就問問他本人吧。”


    “是啊,我們這樣猜來猜去也沒用。”


    你一言我一語說話的空檔,壽司店的門被打開了,手塚和不二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手塚,不二,好久不見,你們兩個怎麽一起來了。”


    不二輕輕回了菊丸的一個擁抱,波瀾不驚的說道:“路上遇到了,就一起來了。”


    “許久沒有見麵了,大家都一定有許多話要說,食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就坐下來吧。”河村把壽司端上桌,眾人也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而且啊,我們這些在東京的人多得是機會見麵,主要是你手塚,身在異國他鄉,我們可都很想你啊。”


    “嗯,我也很想大家。”手塚說著,用餘光看了一眼身邊的不二。以以往的經驗判斷,不二一定在心裏偷笑。


    與曾經的青春時代相比,現在已經成年的各位可聊的話題也就變多了,酒過三巡之後,話題漸漸集中到了今天的主角——手塚身上。


    對於手塚巔峰退役這件事每個人的心裏都懷著一絲不確定,或許是學生時代手塚的傷病陰影還留在大夥兒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如今吐出心中疑問的時候都顯得小心翼翼。


    手塚的情緒沒有太大的變化,他態度一本正經的說道:“人應該往前走,既然失去了站在球場上的興趣,就要果斷的放手,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對手來說都是必要的尊重。”


    海棠默默的吹了口氣,難得吐槽道:“也就是說部長已經拿冠軍拿到厭倦了嗎?”


    “部長是從法國回來的嗎?”


    “你傻嗎?一直是德國的好吧。”


    “你這條蛇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眾人笑看著桃城和海棠你一言我一語的拌嘴,不覺感歎時光並非在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跡。


    “不知道該說手塚是變了還是沒變呢。”乾推了一下眼鏡。“竟然能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如此凡爾賽的話。”


    “或許這就是......咳......咳......”不二捂住嘴輕咳了兩聲。“......手塚的真麵目吧。”


    手塚不動聲色的朝不二看了一眼,兩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手塚發覺不二微微揚起了眉毛。這種細微的表情變化和剛才差點失言將國光兩個字喊出來時偽裝的輕咳一樣,在場的也隻有手塚注意到了。


    就在眾人對剛才的話題發表一番感言的時候,手塚口袋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是博格。


    手塚起身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朝不二遞了一個眼神。


    不二默契的接收到了信號,心不覺的懸了起來。


    手塚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接起電話,但從第一句手塚就聽出了博格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糟了,國光。”博格那頭傳來了持續不斷的喧鬧聲。博格不得不重新換了一個安靜點的地方才繼續說道:“西格蒙德製藥內部出現了問題,有人為了針對那個笨蛋會長,提前將你不再續約的消息透露給了媒體,現在俱樂部這邊根本就是被媒體偷家了,我想消息很快就會傳回日本,搞不好那個笨蛋會長也會聯係你。”


    手塚的情緒毫無波動。“為了挽回他自己的麵子,商量跟我繼續續約的事情嗎?這件事已經在半年前就決定好了的,都到這種時候還搞這種小動作。”


    “在那幫家夥眼裏,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他們個人的利益,隨時都可以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就算自己的老婆都不見得會在乎。”博格鄙夷的看了一眼身後虛掩著的會議室大門。


    他跟手塚一樣都是自始至終保持著一顆純粹的打網球的心態,但是在合約上簽上名字的那一刻,他們的行動就不再變得隻為自己而戰了,要背負的東西會變多,要權衡的東西也會變多。


    在幾經周折之後博格也從職業選手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和手塚初到德國的時候一樣,他成為了手塚的教練。


    正因為如此,博格知道手塚是怎樣的人,所以在手塚提出不再續約並且退役回日本的時候他並沒有過多的阻攔。他知道手塚對於網球的熱情和單純的心性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強烈。


    但是在大的環境之下,這種過於單純的心性就像是一個異類。愚昧的事情變成這裏的常態之後,越是清醒就越會被當成一個瘋子。即便手塚早就做好了準備也有能力應對這裏的狀況,但是處在渾水中的魚又怎能永遠保持自己的鱗片上不沾染一絲一毫的髒東西呢。


    與其陷得更深,不如適時抽身來的幹淨利落。


    博格沉了口氣,語氣嚴肅的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給你更多的建議,唯一的建議就是遵從你的本心,不要被那些高塔裏的垃圾影響了。”


    “好,我知道,謝謝你,博格教練。”


    手塚掛了電話回到餐廳,看到不二等人正對著監控顯示器議論紛紛。


    手塚:“怎麽了大家?”


    乾指了指屏幕。“外麵聚集了好幾個人,看起來鬼鬼祟祟的,手裏還拿著相機,看起來像偷拍的狗仔。”


    “菊丸學長,不會是拍你的吧。”桃城囫圇吞了一口壽司,跑到門口順著門縫往外窺視。“監控器找不到的地方還有好幾個人呢。”


    “不可能吧,我又沒有火到被人追著拍的地步。”


    “不會是針對手塚的吧。”不二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剛才的電話是德國那邊打來的嗎?”


    “是我的教練打來的,那邊出了一點小麻煩。”手塚表情嚴肅的看著監控視頻。他的車就停在馬路對麵,那些記者時而圍著他的車子周圍轉一圈,時而在附近晃來晃去,大概是不確定自己的目標到底在哪,隻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晃。


    “喂,你們看。”大石指著手機屏幕。“手塚要退役的消息已經上了新聞了。下麵還有人在附近直播,話題討論的熱度還挺高的。”


    “不是還沒有開新聞發布會對外公布嗎?”不二輕聲問道:“德國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手塚。”


    手塚皺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的歎了口氣。“博格教練跟我說,我們俱樂部的讚助商內部為了爭權奪利,利用了我這次退役的事情,有人想借這件事打壓會長。”手機又再一次響了起來,不出所料確實是會長打來的。


    手塚猶豫了一下,不太情願的接了起來。“你好,會長。”


    “國光,到底怎麽回事?”


    “您是指什麽?”


    “你沒有看新聞嗎?關於你要退役的事情,網絡上都已經炸了鍋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知故問。


    手塚聲色不動,假裝對此事一無所知。“不好意思,會長,這件事我確實不知道,如果真有這件事,那三天後要舉行的新聞發布會是否還有意義呢?”


    “這件事既然都傳開了,發布會上就隻能變成對此事的回應了,到時候恐怕媒體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手塚暗自忖道:“到底是不會放過誰啊。”


    “不過還有一個方法。”會長自顧自的說道:“我們繼續續約,你取消退役的計劃,這樣完全就可以讓那幫興風作浪的媒體閉嘴。”


    然後他再來一手黃雀在後,說是球員的原因,然後把得罪媒體的責任全都甩到球員身上,到時候球員不僅得自降身價甚至還得聽憑那個笨蛋的擺布。


    手塚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語氣不冷不淡的說道:“不好意思,會長,我意已決,這件事不會有另一種解決方式。我現在已經無心站在球場上,您與其在我身上浪費錢不如想想該怎麽解決你們內部的麻煩,然後再去尋覓一個好球員。”


    ·


    “看樣子對方還是想拉你下水啊!”不二不知什麽時候從一眾人的身邊溜了過來。“接下來你要怎麽辦?”


    手塚雙手抱在胸前,思索了片刻說道:“我知道正麵應對不是好辦法。隻是……”


    “你是想聲東擊西吧。”不二一眼看透手塚的計劃,也看出了他的顧慮。“車鑰匙給我,我們兩個,四目橋前的小公園見。”


    手塚眨了眨眼,剛想開口,不二就善解人意的搶先說道:“放心吧,我昨天不是說了嘛,我有辦法的。”他拍了拍手塚的肩膀。“先開開心心的和大家把飯吃完,阿隆做的那麽好吃的壽司,不吃太可惜了。”


    “好,或許等到我們吃完那幫家夥找不到目標應該就會散了吧。”


    手塚笑了,或許這麽多年以來,真正了解他的隻有不二一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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