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忍住了想要給一個擁抱的衝動。本來已經張開的雙臂又重新抱在了胸前。


    “大家都好努力啊!”不二幾乎是跳了一步,背著手笑眯眯的看著快到尾聲的半決賽。“嗯?”不二往前微微探著頭,似乎看到了什麽感興趣的事情。


    “怎麽了?”手塚問道。


    “我好像看到裕太了。”不二眯起眼睛,因為距離太遠,刺眼的陽光遮擋了視線,他並沒有能看清,但那個身影邊上的人更加顯眼。


    手塚順著不二的視線看去,看到了一束比夕陽更炫目的光。他猛的別過視線,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你怎麽了?”不二問道。


    手塚:“我好像看到貓眼兒了。”


    “貓眼兒?”不二回望剛才的方向,看到觀月那一身繡著豔麗花朵的衣服,紫色的花瓣中間還貼著幾顆亮的刺眼的秀鑽,從某一個角度看確實像穿了一身的貓眼。那反光效果對手塚這種近視眼確實不怎麽友好。他不由得笑了出來。“效果很奇特呢。”


    不二朝遠處的涼亭走過去,一堆人聚集在涼亭裏,似乎在拍什麽宣傳照。觀月依舊站在邊上囉裏囉嗦,裕太似乎是不想扯進去,而隔著一段距離站在涼亭邊的樹下。


    不二:“裕太。”


    “老哥?”裕太驚喜的一抬頭,也看到不二身邊的手塚,略顯羞澀的笑著說道:“好久不見,手塚學長。”


    手塚輕輕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裕太,你怎麽在這裏?”話是對裕太說的,但不二的視線卻看向了觀月。對於自己的弟弟始終跟這個顯眼包一樣的家夥黏在一起,他的心裏始終都不怎麽舒服。


    “哦!觀月他們公司讚助了一個俱樂部,正在這裏拍宣傳海報呢。我沒什麽事兒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這樣啊。”不二不動聲色的輕哼了一聲。“那個家夥還是一樣的麻煩。”


    “老哥你為什麽會在這,你和手塚學長一起來看比賽嗎?”


    “算是吧。幸村他帶選手在這裏比賽,我們來看看。你今天晚上回家嗎?”


    “今天不回去了。”裕太摸著後腦勺,抱歉的說道:“觀月說他知道一家不錯的新店,想去一次,我今晚在外麵吃,然後直接回學校。哥,你最近也沒怎麽回家吧。”


    “是啊。”不二說道:“你那個新店的地址在哪?改天我也去一次。最近啊,都沒有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


    不二的笑容掩映在夕陽下,讓多的那一層夾雜著某種情緒的笑變得不易察覺。


    裕太這個清純愚蠢的大學生自然是傻得可愛,他什麽都沒有注意到,繼續和不二聊著無聊的瑣事。手塚似乎是不想打擾他們兄弟難得的閑聊,便換了一棵大樹遮擋陽光。


    遠處的球場傳來一陣歡呼聲,半決賽似乎結束了。幸村和真田說了些什麽,然後獨自走到手塚麵前,笑著說道:“交易算是達成了對嗎?”


    手塚:“嗯,我總覺著我是虧大了。”


    “彼此彼此。那拜拜了,我們再見。”幸村擺擺手,朝自己的隊伍走過去。


    不二和裕太聊了一會兒等觀月那邊似乎要結束了,他們才分開。


    周圍的人也開始散去,晚霞還留有餘暉,公園開始換了一批人。放學的兒童和散步的老人開始走進公園,而在這逗留了大半天的年輕人湧向了城市繁華的街道。


    不二:“抱歉啊!晾了你那麽久。”


    手塚:“你那麽疼愛弟弟,我怎麽忍心打斷。”


    這話溜進不二的耳朵裏,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同樣的一句話,以前是陰陽怪氣,這次酸味兒根本掩蓋不住。


    “你真是和以前一樣啊,連裕太的醋都吃。”


    “你可沒資格說我。”手塚滿不在乎的挺直了脖子。“你還不是連觀月的醋都吃。”


    “哎?你看出來了?”不二也一臉無所謂的態度。“其實也不是吃醋,就是心裏不好受。裕太那個家夥......哎,我對之前的事情總是會感到後悔,如果當初我把話說明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是不是就不會讓他那麽痛苦。所以即便之後我們的關係又恢複到了和以前一樣,可我總是會感覺對裕太有所虧欠。作為哥哥沒能照顧好弟弟,反而讓他痛苦了那麽久。所以隻要裕太開心,不走彎路,他跟誰在一起我都不回去幹涉。”


    “我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我很難體會你的這種感受,但是我能夠想象的出來,生活在自己哥哥光環下的裕太會有怎樣的情緒。如果裕太不是那種性格執著的人,或許痛苦會小一些。但是從這一點上看,其實你們兄弟兩個還是挺像的。”手塚忽然停下腳步,說道:“你很喜歡蘭波的詩,但我做不到他的瘋狂。”


    不二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手塚為什麽突然改變了談話的方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說起詩人蘭波。他疑惑的看著手塚,半晌沒有想好該說點什麽。


    然而手塚隻是停頓了片刻,就繼續說道:“‘我永恒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這句是蘭波寫給魏爾倫的詩。其實我也很像送給你,但是我做不到蘭波的瘋狂,也不希望你像魏爾倫一樣決絕。但是,也不希望你把自己困在過去的自責中不走出來。”


    不二蹙眉。“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自責其實有一部分是因為你的內心其實是在羨慕裕太吧。他可以毫不顧忌的表達自己的不滿,有明確的目標想去超越,有哥哥可以依靠,而不必樂意壓抑自己的天賦去配合其他人的狀態。”


    不二往後退了一步,抬頭看著手塚。


    秋風從他們之間吹過,吹向長街的盡頭。月亮還沒有爬上天空就被烏雲趕了出去。一滴雨啪的打在了地上,緊接著成千上萬顆雨滴砸在了成千上萬片屋頂上。


    “你看東西總是這麽一針見血。”不二微微睜開眼,表情變得耐人尋味。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下去。“如果我說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做到了我無法做到的執著,我的愛是出於對裕太那樣的羨慕,並非本心,你會怎麽想?你說會覺著自己的真心錯付了還是無法接受我這份不夠純粹的愛情。”


    手塚垂眸看著和不二之間那半個身位的距離,墨藍色的地麵被雨水打濕,變得如同天空一樣黑。雨不夠大,沒有濺起水花。四下寂靜無聲,隻聽到的雨打在屋簷上的聲音,一扇扇窗戶透出暖黃色的燈光,在街道上投下影子,宛如一個個孤魂野鬼。


    手塚沉默了許久,他知道不二的意有所指。也知道不二想要的是一個依靠而不是絕對的依賴。而他將自己多年來在不二生活裏的缺失當成一種失職和過錯,在如今的生活中有意無意的將對不二好變得不那麽純粹。就像不二對裕太一樣。


    雖然立場不同,角色不同,可結果沒有差別。但這並不是不二想要的。


    不二不發一語的接受他一切的好,隻是因為除了他之外,他的心裏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但是這不代表不二願意如此。


    愛人與兄弟情誼不同,純粹的感情中摻雜了太複雜的東西,總有一天付出的一方會累,會疲倦,然後一拍兩散。不二害怕終有一天會出現這種結果。他曾經那些等待和期盼的日子雖然漫長,但並不痛苦。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也在默默地關注著他,在意他的一切。


    所以他不覺著手塚對他有所虧欠。即便曾經那句經過一斟一酌說出的誓言在多年之後才兌現,但是這多年的等待他一點都不覺著辛苦。


    “對不起。”手塚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抱住了不二。“當局者迷或許就是我這樣的,我保證我不會再對以前的那些日子懷有歉意。所以這是我對以前所有的事情,也是最後的道歉。你願意接受嗎?”


    “我如果說不接受你會怎麽樣。”不二的臉貼在手塚的肩膀上,沒有讓他看到他釋然的笑意。


    手塚:“仗著你喜歡我,那我肯定會賴著不走。”


    不二對抱著自己不鬆手的家夥簡直愛恨交加。他默默的抬起一隻手,握緊的拳頭又鬆開,最後隻好咬咬牙,對著手塚的後背輕輕拍了一巴掌。“你真是混蛋啊。”


    手塚假裝受驚似的“哎呦”了一聲,趁機在不二的臉頰上吧唧了一下,然後假裝沒事兒人一樣,問道:“那你今天是故意演給我看的?”


    不二:“……”


    這家夥道個歉也能趁機揩油。


    “誰知道呢?”不二甩了甩頭上的水,邁開步子往家走。


    手塚會心一笑,三步兩步跟了上去。“剛才我媽來信息說讓我們回家吃飯。”


    不二回頭:“你剛才怎麽沒說。”


    手塚:“我還不得為我自己考慮一下。”有時候他對自己的聰明有一種特別的自信,比如像現在,他就覺著自己應該是避免了一場被聯吳抗曹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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