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許嘉寧時,秦渡沒有絲毫意外。


    從昨天他用舌綻春雷使喚獄卒,這一切就早在預料之中。


    巡法司隻管人禍,凡妖人、邪修殺生害命,都在其職權以內。


    但像昨天秦渡那種情況,隻是以邪術惑人,並無殺害行為。


    簡單來說就是殺傷性不高、侮辱性頗大。


    這類簡單民事糾紛,都歸郡下設衙門酌情處置。


    不過由於秦渡手段詭異,所以重視程度必然提升,結果就是驚動本郡總捕頭許嘉寧。


    而許嘉寧......


    他是秦渡從小玩到大的死黨。


    又或許應該說‘她’?


    秦渡的視線在許嘉寧的脖子處逡巡著。


    果不其然,沒有喉結......


    再往下,秦渡的目光卻透露出一絲迷惑。


    為何,平平無奇?


    嘖,令人茫然。


    正想著,就聽許嘉寧焦急詢問:“秦渡!我問你話呢!你真的已經被抓、而且做了四天司爐?”


    也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許嘉寧慌亂之下露了破綻。


    秦渡聽她的聲音,總感覺脆生生,雖然刻意壓低嗓音,仍擋不住青春女子的一絲柔美。


    回過神來,秦渡輕輕點頭。


    又苦笑:“我當初遭豬油蒙了心,竟在大街上貪死人便宜,哪曾想惹上了大禍......”


    “你別急,我這就去想辦法。”


    聽秦渡親口確認,許嘉寧轉身就要離開。


    但她又擔心,因此再度轉身,看向身旁獄卒:“開門!”


    獄卒愕然:“許頭兒,這、這不合規矩......”


    “狗屁規矩!此人幹係重要案情,我以本郡總捕頭身份命令你,立刻開門!”


    許嘉寧當場沉了臉色,嗬斥間,已悄悄握緊腰間佩刀。


    獄卒哪敢跟她強?


    這位許頭兒來曆不凡,今年才不過十八歲,入職僅三個月,便從巡房小吏青雲直上,迅速成為清河郡總捕頭。


    甚至有傳聞,郡守大人有意提拔他為幕僚,卻遭他拒絕。


    惹不起惹不起。


    獄卒手忙腳亂打開牢門,又聽許嘉寧嗬斥:“愣著做什麽?還不卸了他的手銬腳鐐!”


    “啊這......”


    獄卒愣住。


    開牢門已經是壞了規矩,若再打開手銬腳鐐,以這七號爐的本事,萬一逃了......


    自己上哪抓他去?


    那禍可惹大了。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許嘉寧刀已出鞘。


    閃爍間,秦渡手腳處的手銬腳鐐都已分作兩半。


    “走,我帶你出去。”


    像是想到了什麽,許嘉寧眼底掩藏著一絲愧疚,又快步上前拉起秦渡:“這地方呆不得,司爐更做不得!


    你也隻是竊死者財物,一沒有殺生害命、二沒有挖墳掘墓,憑什麽要你的命?


    跟我走,我帶你找郡守那老東西評理去!”


    一旁的獄卒聽到這話都懵了......


    居然敢喊郡守大人是老東西?


    看來許捕頭的背景,遠比同僚這哥幾個亂猜的還恐怖許多!


    但他馬上就回過神來,鼓起最後一點膽氣阻攔:“許頭兒,您這可是私放犯人,上頭萬一怪罪下來......”


    “誰怪罪,你就叫他來找我!”


    許嘉寧心下焦急,聲音也不由得尖銳了些:“滾開!再囉嗦,休怪我連你一並砍了!”


    “好嘞。”


    獄卒老老實實閃到一邊。


    他反正得了許嘉寧的話,誰怪罪就找許嘉寧去......


    天塌下來,個子高的頂著,愛咋地咋地吧。


    秦渡任許嘉寧拉著,一路出了大牢,心裏可是暖乎乎的。


    攥在手裏的寶劍也似感應到他的心思,劍柄處暖流更暖了三分。


    “許兄、許兄,你先冷靜一下。”


    眼瞧著許嘉寧要拉自己奔郡守府,秦渡再三考慮過後,還是決定阻止。


    他現在基本能夠確定,許嘉寧應該就是清河郡守的女兒。


    而由此分析,此前的諸般遭遇也就一目了然。


    為什麽一柄死人的劍,會害他被囚入牢做司爐;


    為什麽入牢做了司爐,都有人暗中設計要害他的命。


    自古紅顏多禍水,最難消受美人恩。


    這身體前主的人品一般,眼光也著實太差。


    相知相識多年的好兄弟是女扮男裝,那廝竟到死都沒看出來。


    不過事已至此,許嘉寧明顯不知情,這鍋總不能讓她來背。


    大周以嚴刑峻法治國,就算是許嘉寧這樣的郡守之女,私放犯人也是重罪、要發配百裏朔方為披甲人。


    “我冷靜什麽!你這個傻子......”


    刑獄寺大牢外,許嘉寧怨怨地歎了一聲。


    隨後卻拉著秦渡繞了一圈,晃進小樹林去了。


    秦渡:???


    兄弟咱可不興這麽幹啊......


    說好是兄弟義氣,你饞我身子可不行。


    正想著,就見走在前麵的許嘉寧轉過身,麵對著自己摘下帽子。


    高方官帽一摘,青絲如瀑垂下。


    許嘉寧的眼角泛著紅,腮邊隱見淚痕,慚愧道:“是我誤秦兄。


    秦兄,其實我乃郡守之女,這些年一直瞞著你。


    你遭遇的事我心裏有數,定是我爹爹勢利眼、見你家境不好,便借案情陷害......


    咱們好兄弟,講義氣!


    我這就帶你回去,找那老東西評理。”


    “......”


    秦渡頓時無語,心說許嘉寧這熊孩子也忒能往自己老爹身上潑髒水。


    堂堂郡守想要殺人,哪還用這麽麻煩?


    隨便設扣,修書一封邀前主往郡守府衙做幕僚,待入門時翻臉、治一個無端擅闖府衙的罪名;


    萬一抵抗,再當場亂棍打死,告一個謀逆造反、意圖刺殺郡守。


    這樣的醃臢事,前主記憶裏可聽說過不少,但清河郡守卻從沒有過。


    其所犯過錯,止步於吃飯不結賬、逛勾欄院不給錢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總體評價,許嘉寧他爹最多是個無用昏官。


    辦事雖荒唐,卻從無大惡。


    而要害死自己那人,不僅心思縝密,手段更是環環相扣,其狠辣程度絕非許郡守能媲美的。


    他將自己的分析認認真真將給許嘉寧聽,又道:“許兄,依我所見,令尊絕非害我之人。


    你想一想,自己身邊可有什麽追求者,或許......”


    許嘉寧聽到這話,臉色當場就黑了。


    一個沒有,我很抱歉。


    秦兄你太紮心了......


    我許嘉寧從小在男孩兒堆裏長大,奉行俠義道。


    清河郡那些紈絝公子哥從小被打到大,現在見了我,都似老鼠見了貓。


    至於尋常百姓,哪會想到郡守女兒竟會扮作男裝、當了府衙裏的總捕頭?


    ,


    到最後,秦渡和許嘉寧在一起分析了半天,也沒能找出什麽嫌疑人。


    反倒是許嘉寧快要自閉了......


    大周女子十四歲成年,多半十六歲便已結婚,倘若二十歲尚未嫁人,便會被人笑話是老姑娘。


    “秦渡你別問啦!再問老子就跟你成親、叫你做倒插門女婿!”


    惱羞成怒,許嘉寧漲紅著臉、惡狠狠威脅秦渡。


    目光如刀子似的逡巡。


    忽地一滯、停留在秦渡腰間佩劍:“這、這不是南城客棧凶案的證物麽?怎麽在你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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