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這淡淡的一句,直接把彭連虎噎得七竅生煙,偏偏彭連虎還不敢表露出來,隻能暗暗發狠,你們都給老子等著!等到了金國境內,看老子怎麽弄死你們!


    所幸周圍沒有手下,士兵們都跟在後麵,就隻有一個秦剛聽見了剛才的對話,算是沒有把臉丟盡。


    為了掩飾心中的憤怒,彭連虎便把目光看向街道兩側的百姓。這個時代裏的百姓都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論是不是農民,都是夜深必須睡覺,天亮都得起床。聽說大軍今早開拔,便都出門夾道歡送。


    其實夾道歡送是好聽的說法,除了有親友加入飛虎軍的家庭之外,更多的人是來看熱鬧的。


    生著悶氣,彭連虎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看熱鬧的百姓,卻突然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頓時吃了一驚,連忙對程江說道:“程統領,你和秦都頭先走著,我到隊伍後麵去看看,看看有沒有不守軍規的。”


    二百人的隊伍走在街道上,即使排成四路縱隊也要排成五十行。這就意味著隊伍的首尾會拉開很長一段距離,而作為直接管轄士兵的都頭,往來巡視隊列的行進狀況是分內職責之一。


    程江當即點頭答應,隻是覺得彭連虎這事做的有些早,剛剛離開校場,還沒出城呢,就開始檢查隊伍,實在沒什麽必要。


    不過他當然也不會阻攔彭連虎,不僅不會阻攔,反而樂見其成。因為他也不想讓彭連虎跟在身邊問這問那。


    紹興西城頭,城門樓前。站在垛口之間遠眺的辛棄疾,就像一個目送兒孫出征的老人。


    直到隊伍最前方那兩騎背影消失在西邊的地平線,他才轉回身來,剛準備走下城牆,卻看見城內飛虎軍隊伍的末尾處,有一騎戰馬停在了街邊。


    馬上的軍官似乎正與街邊的人說些什麽,忽然那軍官下了馬,跟著街邊一人走進了弄堂。


    由於視線被擋,辛棄疾便看向後兩都隊伍的隊首,此時隊首已經即將走到城下,他可以清楚地認出隊首並轡而行的是程江和秦剛。


    由是看來,那個進入弄堂的應該是彭連虎。


    這個時候,彭連虎離開隊伍進入弄堂做什麽?難道說陳玄風的猜疑竟是真的?辛棄疾的眉頭皺了起來。


    在昨天晚上那場酒局的最後,陳玄風仔細說明了他即將采取的行軍方式。


    陳玄風說,現在的情況應該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沒道理大宋的飛虎軍都準備潛入中都去砍完顏洪烈了,金國卻不派哨探奸細來我大宋。我們萬萬不可太過樂觀,沒有那麽傻的敵人!


    辛棄疾對此深以為然。


    別人不知道大宋的愚蠢,或者知道了也不說,又或者知道了也不關心,但是辛棄疾如何不知?大宋境內從來都不缺乏金國人的奸細,而且自打徽宗那時就有。


    大宋各地從來都擋不住奸細的滲透,想抓也抓不到。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大宋朝堂裏始終都有親近金國的朝臣,而且往往位高權重。


    這種位高權重的親金大臣會為金國奸細撐起一把保護傘,縱容甚至幫助金國奸細在大宋的境內為所欲為。


    陳玄風還舉例說,早在三年以前完顏洪烈就曾在牛家村拐走了一名叫做包惜弱的良家婦女,當時為完顏洪烈提供便利和幫助的就是臨安府的指揮使段天德。


    段天德身為宋朝武官,卻率兵幫助金國人在牛家村大肆抓捕、冤殺大宋的忠良之後,擄掠誘騙良家婦女,何其令人發指?


    而在段天德身後,臨安知府,當朝權相,是否參與其中呢?更有當朝文武百官,沒有一個肯站出來為大宋百姓撐腰!搞得臨安府就像金國的臨安府一樣,被一個完顏洪烈如臂使指般玩得團團轉!


    所以陳玄風說,雖然咱們成立飛虎軍這件事無法保住秘密,但是飛虎軍的行動一定要做到保密。保密工作要從行軍開始抓起,要讓敵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咱們想去哪裏,想幹什麽。


    陳玄風還說,僅僅做到這些還不夠。要在迷惑敵人的同時,主動做出一些布置,爭取抓獲敵方的奸細,通過審問、一舉覆滅金國設在江南的情報網,甚至可以順藤摸瓜,把為金國奸細提供方便的內鬼一並除掉!這樣既打擊了敵人,又保護了自己。


    辛棄疾都聽傻了,那可是臨安府啊,在以往的數十年中,縱使心中再怎麽怒其不爭,也沒想到大宋朝堂會墮落到如此地步。他相信陳玄風所說都是真的,因為陳玄風說此事盡可調查。


    辛棄疾為大宋的不爭氣而憤怒,又因陳玄風的縝密而讚歎,當即拍板,就按你說的辦!


    正自回想和陳玄風相處的情景,視野裏彭連虎又出現了,騎上戰馬一路疾馳,很快就追上了隊尾。


    辛棄疾不由得歎了口氣,看著縱馬掠過隊列的彭連虎默默道:隻希望這一切都是陳玄風的小心謹慎,否則縱然你武功不弱,又貢獻了三十匹戰馬,本官也容不得你了。


    他再次轉身看向城外,打算再從背後觀察一下即將出城的彭連虎,卻忽聽城中鼓聲響起。卻不是鍾鼓樓的鼓聲。


    “何處響鼓?”


    古時報時,講究的是暮鼓晨鍾,這大清早的,除非有巨變發生,諸如火災水患,否則鍾鼓樓上的鼓絕不會輕易敲響。


    “啟稟大人,好像是咱們衙門口的鳴冤鼓!”


    “嗯?回去看看!”


    辛棄疾自上任以來,為官清正,斷案嚴明,將一座紹興府整治得井井有條,百姓們安居樂業,甚至實現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在這樣和諧的氛圍裏,自然不會有百姓擊鼓鳴冤,所以辛棄疾從來都沒聽過鳴冤鼓的聲音,反倒是跟隨在他身旁的府衙小吏以往曾經聽過。


    辛棄疾回到府衙,在公堂上坐好,手下衙役早已將擊鼓鳴冤之人帶了上來,辛棄疾抬頭看去,見是一名美貌的婦人,隻是神情淒苦,麵有淚痕。


    於是一拍驚堂木道:“堂下何人,家住何處,有甚冤屈、狀告何人?盡管如實說來。本官為你做主。”


    那美婦盈盈拜倒在地,哭道:“民婦是慶元府沈家門何員外的第五房妾室,四月初七早晨去普陀山普濟禪寺進香,被一男一女兩名賊人劫持出走,一路上百般折磨淫辱來到紹興,聽說大老爺您的威名,才舍棄了民婦逃出城去……”


    辛棄疾皺眉心想,這事兒不太可能。今天早晨城門打開之後就是大軍開拔,賊人若是在這個時間段倉皇逃出,必然逃不過守城兵士的攔截。


    於是問道:“你說你初七早晨被劫持?今日不過初九,那兩名賊人怎地這般快捷來到紹興?”


    何五夫人道:“他們是從水路將民婦擄來紹興的,他們有船,有海船,還有河船。”


    辛棄疾道:“你能否說出這兩名賊人的衣著和相貌?”


    何五夫人道:“兩個賊人都是身著黑色勁裝,男的個頭很高,足有八九尺,女的也不矮,比民婦高半個頭,相貌很美,就這些了。”


    辛棄疾緩緩點頭,心說這樣的賊人多半是流竄作案,受害者往往不知其姓名。姑且問一句試試:“你可知賊人姓名?”


    何五夫人道:“我聽兩個賊人互相稱呼,知道男的叫陳玄風,女的叫梅超風……”


    “啪!”


    沒等何五夫人說完,一聲脆響,驚堂木已被拍成兩半,辛棄疾怒喝:“大膽刁民,膽敢在公堂之上誣陷良善,不知王法嗎?來人啊,大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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