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作為唯一的目擊證人,彭連虎對陳玄風的指控是非常致命的,隻要主抓案件的官員是史彌遠一黨,據此證言立馬就能坐實陳玄風的諸般罪名。到時候非但陳玄風百口莫辯,就連辛棄疾也難逃此劫。


    然而很不巧的是,來到現場的官員不是史彌遠的黨羽,而是當朝第一權柄、韓侂胄!


    史彌遠的判斷還是非常精準的,這樁案件很快就傳到了當今皇帝趙擴的耳中,惹得趙擴大發雷霆,直接下旨,命韓陀胄組織刑部、大理寺、臨安府主官成立專案組,並要求韓侂胄親自督辦此案。


    韓侂胄不敢怠慢,在召集各部門首腦的同時聽取下屬匯報,當他聽到線索指向玉津園時,當即決定親自前往玉津園勘查。


    前文提過,作為主戰派一哥的韓侂胄,和主和派的一姐楊皇後勢不兩立。


    韓侂胄和楊皇後之間的矛盾始於當初皇帝趙擴立後之前,當時韓侂胄的侄孫女韓皇後病逝,接替皇後的人選有楊貴妃和曹美人兩個,趙擴都很喜歡,拿不定主意,就詢問韓陀胄的意見。


    韓侂胄知道楊貴妃一貫擅弄權術、結黨營私,就對趙擴進言、說喜歡談論政事的楊貴妃不宜為後,以免後宮幹政。這話傳到楊貴妃的耳朵裏,就跟韓侂胄結下了死仇。


    更不幸的是,趙擴最終還是選擇了楊貴妃做皇後,自打楊皇後坐穩正宮那一天起,韓侂胄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起來,最終逼得他無路可走,不得不豎起抗金的大旗,說動皇帝跟他一起北伐,借以打壓主和派的最高首腦楊皇後。


    韓侂胄自然知道玉津園是什麽地方,也知道負責管理玉津園的是楊皇後的弟弟,更知道楊皇後一黨慣用玉津園作為金國人的接待處,在如今皇帝已經決意北伐的大氣候下,他也不是不想拿玉津園來做一做文章,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沒有合適的機會,沒有合理的借口,就算明知道玉津園有金國人出入,也是沒有辦法下手的。否則貿然行事,萬一撲了空,那可就是冒犯國母的大罪。


    皇後的弟弟負責看管的皇家園林,是你隨便可以闖的嗎?宰相也不行啊!


    但是今天,這個機會終於來了,必須親自前往玉津園,親眼看看這是怎樣一個藏汙納垢的罪惡淵藪!


    來到玉津園後,韓侂胄第一時間就看見了完顏佐屍體上的金錢鼠尾辮,自然而然地就想把問題往楊皇後一黨身上引,不料唯一的證人彭連虎卻把一切罪行都推到了飛虎軍副統領陳玄風身上。


    就如同臨安府通判陸子坦一樣,韓侂胄不知道陳玄風是誰,卻知道飛虎軍是辛棄疾建立的一支奇兵,這姓彭的竟然敢攀誣飛虎軍,那不就是想把屎盆子往我韓相爺身上扣麽?


    這朝中誰不知道辛棄疾複出、知紹興府是我韓侂胄舉薦的?


    當即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


    彭連虎連說冤枉,韓侂胄怒道:“你說這些禁軍都是陳玄風梅超風兩人所殺,那麽外麵那座大坑和坑邊的幾十把鐵鍁是怎麽回事?難道說那大坑是陳玄風夫婦兩人殺人之前所挖?難道他夫妻二人挖坑竟需使用數十把鐵鍁?”


    彭連虎完全不知道今天上午園中眾禁軍挖坑之事,被韓侂胄問了個一臉懵逼,再想分辯,卻又從何辯起?隻是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才好。


    韓侂胄等不到口供,一拍桌子喝道:“你這廝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會與金國奸細混跡一處?速速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


    彭連虎本來就已重傷在身,哪敢硬扛大刑?隻有光棍不吃眼前虧,把他知道的事情供了出來。


    與此同時,韓侂胄帶來的禁軍和衙役也在園中找到了那些被擄掠而來的良家女子。


    這些女人一直被囚禁在房屋之中,囚禁的手段也很簡單,就是不給衣服。沒有衣服,就是讓她們出來她們也不肯。因為始終被關在室內,所以女子們對連月來園中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隻知道某月某夜在家被歹人劫持而來,又被一個金國人肆意淫辱。


    聽到此處,韓侂胄已經能把整個案件的脈絡理順,當即下令收押彭連虎他日再審,又命手下人保護好現場,將二十幾名女人證也保護起來,自己則趕往勤政殿向皇帝複命。


    案件已經很清楚,朝中有人和金國奸細勾結一起,提供玉津園作為奸細的盤踞之所,在刺探大宋軍政情報的同時禍害杭州城內的良家婦女,其罪可誅。


    “這朝中之人是誰?”


    聽完韓侂胄的匯報,皇帝趙擴問了一句。


    “臣不敢說。”韓侂胄隻給了皇帝一個眼神,意思是你懂的。


    趙擴又不傻,用力將手中茶杯摔了個粉碎,咬牙切齒道:“這賤人,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韓侂胄歎息一聲,不予置評。人家是皇帝最寵愛的枕邊人,自己說啥都沒用,這一次也不求皇帝如何懲處楊皇後姐弟,隻需對她姐弟的信任減少幾分,將來楊皇後吹枕邊風對付自己的時候就少了幾分威力。


    趙擴果然沒有立即給出舉措,反倒是轉移了話題,詢問韓侂胄,“這說來說去,殺人者到底是誰?就算那些禁軍活該被殺,也該知道殺人者是誰吧?”


    韓侂胄道:“有人說是辛棄疾麾下飛虎軍的一名統領,叫做陳玄風,可是老臣對照十幾名杭州百姓的證詞之後,發現時間對不上,隻怕這殺人者另有其人。”


    趙擴道:“另有其人?是誰呢?朕需要你把這個人找出來!”


    韓侂胄心頭一沉,佯作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


    趙擴道:“此風不可長!那些禁軍去幫金國奸細做事固然可恨,卻自有國法軍規懲處,就這麽被人公然殺死在天子腳下的大街上,朕的威嚴何在?臉麵何存?”


    韓侂胄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臣愚鈍,臣遵旨。”


    趙擴道:“按你所述,這殺人者此刻應該尚在城中,不可放鬆盤查!另外,你把辛棄疾叫回來,朕要問問他,他的飛虎軍不去北地,卻跑到朕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究竟意欲何為?還有那個陳玄風,誰給他的權力,竟敢夜闖玉津園?是辛棄疾嗎?”


    皇帝的消息渠道自然不可能隻有韓侂胄這一條,早在韓侂胄入宮匯報之前,趙擴已經得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案情報告,若非韓侂胄手握完顏佐屍體這一有力證據,隻怕此時趙擴已經宣布罷免辛棄疾了,就是韓侂胄都會受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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