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白的,灰綠的,金黃的……


    一切都像是成了那調酒師手中半溶的冰塊,在大衛·阿克薩斯腦內一口濁酒中上下翩飛。


    他感覺自己即將要隨風飄散,可是來自那個名叫“非凡特性”的詛咒之物,仍然是在漫不經心地拉扯著他,宛如一隻風箏,渴望被激烈的暴風雨撕碎,但總有一根細繩固執地將他禁錮在著該死地人世間。


    所有的感官一片混沌,大衛甚至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剩下多少,隻能感受到精神世界裏那瘋囂而狂亂的囈語。


    ……不……不……


    “你仍然,不願意停下嗎?”


    一抹豔麗到刺眼的純粹紅色刺入大衛渾濁的世界裏,將那些汙穢的、醜陋的、混亂的,都統一染成了單調的血。


    溫柔的嗓音如同妻子在耳邊呢喃,大衛努力集中精神,燃燒殘留的靈性,去感知那片純淨的血紅,卻隻能看到女人被灼燒的紅色裙擺,“看”不到那一雙長滿紅色瘡疤的腳踝。


    “果然,你就是不願意停下……那麽,就如你所願!”


    有什麽璀璨奪目而粘稠如泥的東西,從那一片血色種流了出來,凝結成一顆猶如紅寶石一般誘人卻被汙穢氣息浸染的珠子。


    ……這是……非凡特性……嗎?


    還未等大衛反應過來,那顆珠子就不容分說地向大衛襲來,以無法抗拒之勢化為血水,徹底塗滿大衛整個精神世界,將大衛拉下瘋狂的深淵。


    “於是,你將一直走下去,再無回頭之路……”


    輕柔的嗓音之下,汙穢的惡意正在瘋狂湧動。


    “你將獻祭良知,你將與惡欲同流,你將展開血腥的翅膀,成為‘折翼的天使’……”


    日記中甜蜜的誓言,早晨時可口的麵包,警局外緊握的雙手……


    歐嘉仍然站在那瘋狂的湧流中,泛著紅斑的臉仍然在愈發清晰的記憶裏溫暖地笑著,可是她那飄揚的紅裙卻如潮水般快速褪色,最後徹底成為一張張高清卻脆弱的黑白照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衛終於在崩潰的邊緣回來,在現實中睜開眼,輕輕地活動自己由機械打造的四肢。


    紅裙的女人逆著光站在夕陽之下,如同過去每一個接他回家的傍晚。大衛看不清她的臉,卻感受不到一絲悸動與期待,似乎誰都能這麽穿著紅裙子站在夕陽下,她和匆匆走過的普羅大眾一樣寡淡而疏離。


    執念與愛如灰燼般消散殆盡,唯有欲念與瘋狂湧流不息。


    ******


    格洛麗亞罕見地回到家。


    沒有斯科特抱怨的話語,也沒有大孫子在房間裏無止境打電動的身影,靜寂簡潔的家裏隻有餐桌上的紅玫瑰在皎潔的月光下熠熠生輝。


    這麽算來了,她已經快兩個多月——按著斯科特的記性是一個月零13天——沒回過家了,甚至覺得灰暗的房子顯得有點陌生。


    但是格洛麗亞這次專門挑家裏沒有人的時候回來,當然不是放假休息的。


    她徑直地走進了大孫子的房間。快三十多歲的大小夥子依然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這在寸土寸金的貝克蘭德並不罕見。


    奧斯本·卡特萊特的臥室裏貼滿了可愛漫畫少女海報,將原來的牆紙遮得嚴嚴實實,層層疊疊的小雕像把牆角的櫃子塞得嚴嚴實實。


    辦公桌上擺著性能強勁的巨大電腦,隻要啟動風扇就會烏拉烏拉地轉,紅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燈光均屬呈現,仿佛一架即將要從歌舞廳原地起飛的直升飛機。


    舒適的電競椅後麵是奧斯本的床,床上有一個小桌子。偶爾斯科特與格洛麗亞會在這裏喝茶聊天,奧斯本背對著他們帶著降噪耳機,朝著遊戲中的失智隊友無能狂怒大吼大叫,完全不理會爺爺奶奶們在聊什麽,也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麽。


    奧斯本心照不宣地調大耳機音量,就像老夫妻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去探究對方到底在家裏藏了什麽。


    格洛麗亞輕敲牙齒,一隻半透明的靈憑空出現,一頭紮進奧斯本的床,抱著一根漆黑的燒火棍鑽出床板。來回鑽了幾次,給格洛麗亞從床底下又取了幾件東西。


    其實她過去的三百多年裏,大多數時間沒有藏私的習慣,光明正大地把非凡物資上報登記,直到奧斯本的父母殉職,格洛麗亞也學著斯科特在家裏藏起東西來。


    即使用了靈去穿梭取物,屬於通識者途徑的爺孫兩也很有可能發現痕跡,但是他們都不會去深究或是詢問,隻要沒有人開口,三人都會自覺裝小龍蝦。


    這一次行動很難說沒有格洛麗亞的個人意誌在裏麵。她一向是不執著於報仇雪恨或是追逐信念的,即使奧斯本的父母都在紅手套的任務中殉職了,她也沒有過多地去苛責或是憤恨,總之日子需要過下去,反正都走在這條道上了,掌管厄難的女神終究是會讓他們在合適的時間撞上槍口的。


    但利茲街地下城這件事卻讓格洛麗亞格外的在意,拋開對摩天神教的別樣情感,她總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利茲街十分地怪異,說不定一整個利茲街都是摩天神教的地下窩點。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格洛麗亞全權接手摩天神教的事務,這個偏僻的教派極少出現在教會的日常事務裏,偶爾蹦躂一下也立刻被消滅,但沒次都讓格洛麗亞很頭疼。


    所以這一次格洛麗亞準備率先出擊,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人老了就會害怕夜長夢多,夫妻若是床頭吵架了那就床尾言和,承下了什麽諾言那就立刻去實現,拿到什麽任務那就馬上投入工作,有什麽恩怨那就當天了了,不讓愁思擾了第二天的安寧。


    沒有隔夜仇,是格洛麗亞保持內心寧靜的秘訣。


    之前你們炸了豐收教堂,那是蒸汽教會的轄區,和我沒有什麽關係,也沒啥職責在此。


    現在我成了第一負責人,你們早上又炸了黑夜教會轄區內的銀行,我又挖出來了你們的地址,這我不搞你們一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既然要搞,那麽擇日不如撞日,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就挺不錯的,星星也挺多,好看,合適。


    穿戴整齊,鏡中的格洛麗亞已經不是一個一米六出頭的老婦人,而是被拉長變成了一個一米八的陰翳怪人,裹著大衣蒙著麵,分不出男女。


    可以變成斧槍的大槍【凋零】被留在了聖朱莉教堂,這一次格洛麗亞不想被認出來“女神之戟”的身份,她想要一次完全的意外,於是她選擇了這根燒火棍。


    月色正濃,格洛麗亞就著濃鬱的黑夜,從窗口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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