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自在天的破碎,枝葉交織而成的遮天華蓋迅速枯萎,幾縷光芒撕開天穹灑落下來,四周彌漫的霧氣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漸漸消散。


    鏡通抬頭看向天邊,他到現在都有點不敢相信,哪有人晉入六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自爆法相的?


    僅僅小半炷香的時間,寧言就走完了許多六品武者的一生,從突破到無敵再到暴斃,一氣嗬成。


    快得人都來不及反應。


    一場即將席卷整個修行界的浩劫就這麽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鏡通都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了,結果突然有人摸了摸他的光頭,嬉笑著告訴他,誒~不用死了。


    但無論怎麽說,能不用死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特別是他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鏡通再次拿出雨師令,正欲重新將儀軌續上,可是他驀然發現,竟無法再通過令牌溝通這方天地。


    “別費力氣了,神壇毀了,雨師令器靈也沒了,你手裏那玩意現在就是一塊廢鐵,頂多當個手把件,盤著玩吧。”


    寧言這會兒已經仰躺在地上,很沒形象地四仰八叉著,像條死狗一樣。


    聽到寧言這麽說,鏡通無悲無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這樣啊……”


    寧言有些意外,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還以為你會氣急敗壞呢。”


    鏡通合掌淺誦一聲佛號,低眉道:“此事本就有違天和,看來佛祖冥冥之中也不讚同南安寺的想法。”


    他們想要成事的基礎就是神壇,如今神壇毀了,殺再多人又有什麽用呢?


    是時候該放手了。


    寧言愣了愣,一直提著的那口氣到這刻才總算是能卸下,胳膊頓時軟軟綿綿使不上力,又癱了回去。


    高僧就是高僧,瞧瞧這覺悟!


    換作是自己,別的先不提,怎麽著都得把罪魁禍首狠狠揍一頓再說,否則念頭是肯定通達不了的。


    外頭的陽光有些刺眼,直直打在寧言臉上,他不自覺得眯了眯眼睛,想要換個姿勢,然而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這次可真是要了他老命了,要不是最後係統被他緊急喚醒,恐怕他真就徹底迷失了。


    話說《他化自在天》明明是係統強製給他修煉的功法,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矛盾的情況……最後從佛像上躍出的那兩道虛影似乎是在告訴他,他體內潛藏的力量遠不止一股。


    想想也是,既然是三世佛,那當然有三世……到底是哪三世?


    這個問題可能隻有等寧言收集完七情之後才能有答案,不過他向來不會鑽牛角尖,今天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以後再慢慢考慮吧。


    他累了,現在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休息的念頭剛剛升起,困倦便如潮水般湧來,寧言再也抗不住,緩緩閉上雙眼……


    “寧言!!”


    寧言忍不住身子一顫,眼睛霎時又睜開了。


    哪來的狗叫?


    遠方隱隱約約有一道遁光由遠及近,不多時吳清便衝到他麵前,話還沒說完,上來就給了他兩個大嘴巴子,“醒醒!不能睡啊!睡過去就真沒了!”


    寧言都被打懵了,“啊?你這……”


    眼看這小子還是迷迷糊糊一副馬上要過去了的樣子,吳清心裏急得不行,轉頭吼道:“王都頭你快來看看!你那兒還有保命丹藥麽?”


    “別吵!”


    王仁的身影也漸漸顯現,抱著彎折的右臂跟在後頭,滿臉不耐:“他好著呢!要什麽保命丹藥!”


    “好著呢麽?”


    “沒長眼睛?!自己看!”


    吳清撓撓頭,低頭看了看寧言臉上剛被自己扇出來的巴掌印,遲疑道:“那個……你感覺怎麽樣?”


    寧言氣得渾身發抖。


    “神經病啊你!撒開!”


    不好,打早了……吳清尷尬地笑了笑,趕忙將寧言放平,腦子一抽又順勢替他合上雙眼,嘴裏還兀自念叨著:“有力氣罵人,應該是沒事了。”


    王仁懶得搭理這兩白癡,目光牢牢鎖定在鏡通身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王仁也很清楚,他和吳清能活下來純粹是對方手下留情,但一碼歸一碼,南安寺想要供奉焰口鬼,那就是不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周社稷和個人恩義孰重孰輕,他心中早有分明。


    鏡通倒是淡然得很,三顆佛骨盡數破碎,他一身修為相當於被削去了大半,別說他確實不想再打下去了,縱使真動起手來,此時也不見得是吳清和王仁的對手。


    “兩位居士看來自有一番造化,真是可喜可賀。然則老衲已非諸位之敵,不如好好應付接下來的戰鬥才是。”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話,天上陡然亮起三點血色紅光,遠遠觀去,隻見猿、鶴、狼三頭異獸各自顯化祖靈,正以驚人的速度朝眾人殺來!


    “保護寧言!”


    吳清大喝一聲,原本就壯碩的身軀竟平空拔高一大截,他索性扯掉破破爛爛的上衣,以真氣凝化成外鎧,驚人的氣勢壓得周遭土地都硬生生矮了數寸。


    寧言看得直咋舌,吳清分明已晉入五品!


    “王都頭,老吳這……”


    王仁不以為意:“有甚好驚訝的,他先前吃了那麽多猛藥,生死之間有所突破,再正常不過了。”


    寧言木然道:“你這麽說,難道你也……”


    “某沒他那麽好運氣,距離五品還有些距離。”


    “這句話後麵,應該還有個但是吧?”


    “……”


    “還有但是的吧!”


    王仁白了他一眼,無奈道:“但是法相品階上,某如今倒是要勝他一籌了。”


    果然如此。


    寧言兩眼一黑,感覺心仿佛在滴血。明明他出力最大,結果大家都升級了,就他一個人不進反退,還白搭進去一個新鮮出爐的本命法相。


    這法相他都沒捂熱乎呢……


    王仁奇怪道:“你失落什麽,某觀你氣息已截然不同,想來也有所突破了吧?”


    “我的情況比較複雜,回頭再說吧。”寧言朝那三頭異獸努努嘴:“怎麽樣?有把握麽?”


    “或許……”


    王仁說到這頓了頓,話鋒一轉:“或許不用我們出手了。”


    另一頭,猿鶴狼還未殺到近前,異變突生,就聽得砰砰砰三聲雷響,流光破空,竟逼得它們不得不回轉身形。


    能將火器威力發揮到這種程度的,也隻有驅神力士了!


    驅神力士剛一加入戰局,就展現出極強的壓製力。由於本身是偃具造物,幾乎不需要提氣回氣的時間,搭配上畢月烏超絕的偃術,攻擊毫無征兆,抬手就是一槍,黑狼好幾次都險些被這陰險詭譎的招數暗算到,氣得破口大罵:“聞香菩薩!刺麵法王!你們還在等什麽!”


    寧言等人看戲看得好好的,鼻子忽然微微抽動。


    嗯?有檀香?


    不知不覺間,縷縷輕煙滲透進幾人左右,忽然間,兩道人影躍出煙霧,直取寧言!


    關鍵時刻畢月烏神兵天降,提起兩腳直接將他二人踢飛出去。


    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寧言連人都沒看清,對方就已順勢遁入煙霧消失不見,走得那叫一個果斷。


    “司天監二十八宿果真名不虛傳,改日再來拜會!”


    黑狼見搬來的救兵也派不上用場,知道光憑它們三個已經不可能再在畢月烏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寧言,隻得招呼猿鶴帶起亦憐真班消失在天際。


    三兩招就逼退了來犯的五位高手,畢月烏卻仿佛汗都沒出,徑直走到寧言身邊蹲下,接著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寧言隻覺頭皮發麻,慌忙道:“幹嘛!我現在是病號!”


    畢月烏沒有說話,就這樣平靜得看著他。


    寧言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一時摸不清對方想做什麽。要是畢月烏真衝上來給他一拳,他反而能坦然一點,這種要揍又不揍的量子疊加態才是最磨人的。


    或許是緊張,或許是惶恐,他終於忍不住抬起眼眸,想要透過那張看過無數次的花紋麵具,進一步窺探一下對方的心理想法。


    時間在兩人的對視之中一分一秒過去,慢慢的,他的思緒也不禁飄忽起來。


    寧言頭一次發現,烏掌櫃的眼睛還真生得挺好看的,眼角略帶粉暈,像月牙兒般微微上翹,慍怒之時不僅不嚇人,反而似醉非醉霧蒙蒙的,有一種我見猶憐的內媚……


    呸呸呸,男人怎麽會有內媚呢,是風流才對!


    其實他一直都不清楚畢月烏的年齡,再加上平時對方麵具後傳出的聲音都是經過特殊處理,非男非女非老非少,隻能通過和方克己橫向對比,想來大概是人到中年了。


    畢竟修為離上三品隻有一步之遙,再天賦異稟也年輕不到哪裏去的嘛。


    這樣一來,畢月烏麵具後的形象就豐滿起來了——


    一個桃花眼愛擦白桃香薰的臭美貪財大叔。


    “你在看什麽?”


    寧言恍然回神,想起剛剛自己還在腹誹,不禁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


    畢月烏狠狠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下次再敢亂跑,我便定你一個畏罪潛逃,抄了你的家!”


    “我沒有亂跑,是亦憐……”


    “下次!不準亂跑!”


    寧言張了張嘴,歎聲道:“行行行,我上廁所都拉著您老,可以麽?”


    “哼。”


    畢月烏將寧言摔回地上,起身正想要去收拾殘局,一聲輕呼卻喊住了他。


    “喂,別光說我,你也是。”


    畢月烏皺眉轉過頭,隻見寧言從懷中掏出那支白桃簪,朝他笑了笑。


    “下次可別弄丟了啊。”


    金色的陽光緩慢流過男子那張因虛弱而略顯蒼白的麵龐,無言之間,兩種色調在此刻相撞,就像是冬去春來的第一個早晨吹起的暖風。


    和煦,溫柔,也撓得人心癢。


    畢月烏收回簪子,忽然抬起一腳踩在寧言臉上。


    “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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