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仙儀見這廝油鹽不進,恨恨得剜了他一眼:“喬峰是吧,我記住了!”


    “記住便好。”寧言極有耐心,好聲好氣請教道:“你既不願和我同去,那我也不勉強。不過宮城戒備森嚴,我要怎麽出去?”


    “你不怕我隨意指個方向,叫你自投羅網?”


    “我信得過你。”


    寧言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是一枚投入深林春澗的小石子,郭仙儀登時便怔住了,雙眸泛起陣陣漣漪,心頭竟閃過一瞬的茫然。


    這種毫無道理的信任,她已許多年未曾碰上。


    真是愚蠢又幼稚,到底是哪來的白癡……


    郭仙儀莫名想起了宮城中的那些波詭雲譎,兩相對比,這白癡臉上的真誠就顯得刺眼起來,刺眼到讓她忍不住想一巴掌打上去。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做。


    “閣樓向東就是崇文院,你在崇文院的耳房裏躲到醜時,第五聲更聲響起時,大慶門會進行換防,有小半盞茶的時間,夠你跑出去了。”


    郭仙儀忽然有些興致缺缺,言語中帶著逐客之意,寧言倒是不惱,單足一踏便飛身躍上窗口,稍一矮身,大半個身子已探出窗外。


    先前趕來的禁軍果真退得幹幹淨淨,似是退守到了樞密院左近,將那圍成銅牆鐵壁。視線再往上,則能看到雲層中時不時閃現的各色異象,遠遠看去還以為是浮於天際的海市蜃樓,隻有清楚內情的人才明白那裏正爆發著怎樣驚心動魄的大戰。


    臨走前,他又半轉過身子:“周尚宮,你平時出宮麽?”


    “不出。”


    “那我要是再想尋你,該去何處?”


    “辰時前甘露殿守備一般都比較空虛,你寫張字條塞進左偏殿堂後的負屭像口中,當晚夜鍾響罷,正子時過後,來龍圖閣三樓,我在這裏等你。”郭仙儀頓了頓,接著說道:“至於該如何潛進甘露殿和龍圖閣,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好,改日再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寧言朝郭仙儀笑了笑,窗口驀然飄過一團白茫茫的霧氣遮住了他身形。


    待得霧氣散去,而他也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牆角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一位持杖的老嫗:“需要奴婢囑司天監查清那人的身份麽?”


    郭仙儀搖了搖頭,素手隨意一揮,一地廢墟瞬間被無形之力掃向兩側,徑直在她腳下清出一條小道。


    郭仙儀踮起腳尖走到窗口,視線追著寧言離去的方向望去。她雖沒修為在身,可憑借掌中石印,皇宮內的風吹草動她都了然於胸。


    寧言確實已經走遠了。


    “魏伴伴,你覺得那是降龍十八掌還是蛇蛟雙化手?”


    老嫗聞言一愣,一時琢磨不透陛下的想法,隻好模棱兩可道:“恕奴婢眼拙,這天下間相似的玄品武學何以千計,奴婢畢竟不如陛下這般博聞強識,不敢妄言。”


    “大宗師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麽?”


    “陛下說笑了。”


    郭仙儀聽罷,不禁喟然長歎,旋即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從袖口甩出一本名冊扔到魏供奉麵前。


    魏供奉一眼就看到封麵上寫著的四個大字,仙源類譜。


    書頁無風自動,翻到了其中折角的一頁。


    “用朱筆勾出的名字,全殺了。”


    魏供奉心頭陡然一顫,倒不是因為要殺人,而是書頁上頭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每一個都來頭不小。


    她越看越心驚,看到最後那個被圈出來的名字時,終於忍不住勸道:“陛下,其他人也就罷了,霍王在宗室名望極高,更是大宗正的左膀右臂,這……”


    郭仙儀卻不為所動,淡淡道:“弘道四年正月甲寅,霍王巡洛河,馬驚,落水不治,薨於邯鄲。還有異議麽?”


    魏供奉哪還能不明白,怕是陛下很早以前便為名冊上的每個人都安排好了結局,當下也不敢再說什麽,叩首道:“奴婢領命。”


    “還有一件事,岐州案的案卷發於朕,朕要重新再看一遍。”郭仙儀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讓賈司正留意,最近如有人去尚宮局打聽有沒有周姓女官,記下名字,切勿輕舉妄動。”


    這倒是把魏供奉聽迷糊了,聖上方才明明還無意讓司天監有所動作,可聽這意思,又像是對寧言的身份好奇得緊。


    稍加斟酌後,她小心問道:“那人想必還未跑出宮城,陛下若真想知其身份,奴婢將其擒回即可,何須費這些心力?”


    郭仙儀沒有答話,轉而考校起來:“魏伴伴,你還記得朕這腦疾是何時有的麽?”


    “奴婢當然記得。開耀七年,也是、也是宣王殿下薨歿那年。”


    “開耀七年……這些年朕遍尋天下名醫,卻都查不出病因,唯有靈壇古刹的印明禪師送過朕一句讖語。朕今日便告訴你——”


    說到這,郭仙儀的目光愈發幽深,一字一頓道:“七個字,解鈴還須係鈴人。”


    ……


    翌日,渾天樓。


    此時已是日上三竿,寧言盤坐在畢月烏的軟塌上,雙眸微闔五心朝天,正用真氣溫養著靈台的潛龍壺。


    自從龍圖閣回來後,他一夜未睡。


    石印的威力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靈寶本身沒有受到任何創傷,然而晏晏和水君令器靈卻仿佛陷入了沉睡,遲遲沒有回應。


    若非求教過係統,他現在就已經躲在甘露殿後麵塞小紙條了。


    至於那個周尚宮……


    說來奇怪,寧言深知人心難測,縱使他麵上表現得如何真誠,那也不過是虛與委蛇,實則一直在暗中提防。可等他回來後再回憶起昨晚經曆,又隱隱覺得對方應該是可以信任的人。


    難道演戲把自己給演進去了?


    寧言想不明白,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周尚宮還真沒騙他,按照她的指引不費吹灰之力就跑回出禁軍包圍圈,簡直和開了全圖掛一樣。


    他正思慮著,忽然間,外頭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篤、篤、篤!


    烏掌櫃什麽時候這麽有禮貌了……寧言腹誹了一句,起身走向門口,嘴裏招呼道:“來了來了,別催。”


    可當他打開房門時,卻看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來者正是吳清和王仁,似乎是剛從皇城外頭趕回來,行色匆匆,額頭滲汗,身上還冒著熱氣。


    寧言疑惑道:“進來坐……你們什麽時候來的?烏掌櫃呢?”


    王仁默然不語,吳清的臉色則是極為難看:“正要找你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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