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爬上了城牆,不顧腳下這過百米的高度,撲向了那隻狐狸,可惜他的力氣不夠,還沒碰到狐狸的一根毫毛就掉了下去。


    哥哥沒有去救他,狐狸定定地看著夜空下的那一雙刺金色的眼瞳,身上燃燒著同樣豔麗的黑色妖火,無聲怒吼的烈焰,就像是天使墮落之後的羽毛。


    它根本沒留意這個衰老人類的死活,它的眼裏就隻有這條龍,它知道這條龍想要殺掉它,正如它想殺掉這條龍一般。


    老人沒有喊哥哥救他,他在奔赴向死亡的途中,他老淚縱橫地望著天穹之上的那一輪古老的圓盤。


    他喉結抽動,隻在一個勁地怒罵,他罵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敬畏了一生的老天爺。


    他憤怒地對著天空大喊,質問天宇之外的那位掌權者...


    為什麽不下個雞x,把他x死好了?


    ....


    許久之後,說不清老家夥痛罵了多少聲,他終於悶沉地摔在了地上,含恨地死去,就像一壺被打翻的老酒。


    哥哥抽出了背後的劍,踏過牆頭,橫起劍刃斬向狐狸,狐狸虛化成火,熾熱的浪潮撲湧而來,巍峨的弧度越過高空。


    哥哥無法逼近,又被狂風逼迫,後退到城牆之上。


    橫亙在眼前的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火海,哥哥麵無表情,火勢越漲越高,直到遮蔽了滿城的天空,狐狸的妖瞳就豎立在火海當中,譏諷地望著這個不龍不人的家夥。


    它在挑釁他,認為這個無能的人類沒有膽量走進火海裏。


    相比那片火海,哥哥的體內同樣也在發生著堪比重生般的變化。


    龍血的詛咒似乎能夠察覺到狐狸的敵意,在一瞬之間飆升到了極致。


    最快的劍即是最強的盾,龍類的自保機製,向來皆是進攻。


    鐵青色的鱗片重重疊疊,刺破肌膚,墨色的血漿沿著被鱗片刺穿的傷口流出,匯聚在各個角落,點滴地墜落,腐蝕著青白色的石磚,騰起嫋嫋刺鼻的白煙。


    那把鋼鐵般的脊骨蠕動了幾下,竟然穿透了哥哥的手心,扭動著鑽進了他的骨骼,他的身體隨之被越拉越長。


    四肢陡然匍匐在地上,隨著改造的越發深入,他甚至喪失了直立行走的能力。


    鐵青色的鱗片密密麻麻,覆蓋住了他的五官,埋葬了他的肌膚和神經。


    他的臉骨變得格外猙獰,肆虐地往外暴突,額頭扯出了兩條狂雷般曲折的犄角。


    撕裂般的痛意無窮無盡,細胞分裂的進程在熾熱的高溫下,加速地運行著。


    即在分裂,又在融合,古老的粒子穿梭著旋動的基因序列中,恍若擁有自我意識那般,不斷地打斷了束縛生命的桎梏,又不停地衍生出嶄新的序列。


    如果有地球上的學者看到這一幕,大概都會顫抖著大呼,快去把老爺子、老太太們的棺材板摁住!讓他們安息!讓他們安息!


    身體恍若熔爐,流動在血液內的狂暴因子,一如太陽中狂撞的微小粒子,以著無可比擬的高速地聚集、碰撞、結合、分離、由此迸射出浩大的光與熱。


    劇痛無邊無際,仿佛沒有盡頭。


    但作為交換,隨之而來的力量蜂湧著衝刷過他這殘破的身軀。


    肉體的自我修複能力頃刻間升華到了極致,遠遠地超越了屬於人類的範圍。


    因為進化而撕裂開的傷口,以著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彌合。


    一雙巨大的膜翼宛若植物萌發一般,在他的後背上緩緩生出,隨著一聲撕裂天空般的怒吼聲響起,延長的脊骨陡然刺穿了他的肌膚。


    那顆膨脹了數倍之多的心髒如雷鳴般跳躍著,孔武有力地朝著四肢百骸輸送熾熱如岩漿的龍血,蒼古的骨骸上,迅速地衍生出大量的血肉與鱗片,蛻變成一條狂搖的長尾。


    那把脊骨狀的長劍就連接在長尾的末端,失去了劍柄,與他的骨骼全然融為一體。


    ....


    天空忽然黑了好多,月亮不見了,風也消失了。


    城裏麵,幾乎家家戶戶都熄滅了燈光,陷入恐懼中的人們在燃燒的天空下祈禱,希望還有機會看到明天的太陽。


    小花的演奏還沒有停下,她的老師是一個有著一頭綠色長發的妖嬈女人,身段窈窕,一件修身的旗袍下,難掩波濤洶湧的火辣。


    她的藝名叫綠茶。


    作為小花的鋼琴老師,她給她的第一任學生送來的見麵禮,不是什麽好看的鮮花,也不什麽可愛的玩偶,是一個瞪大著眼睛的人頭。


    那顆頭顱的血液還是鮮紅色的。


    擺放在一個精致的木盒子裏,想來應該被割下來沒多久,是一個男人的頭顱,定格在他生命最後一刻的表情是一股巨大的驚悚,在臨死之前,他應該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綠茶老師和藹可親地跟這個孩子說,老師聽過你的身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是比這件東西更好的禮物了。


    小花愣愣地望著那個放在鋼琴上的木盒子很久,想起了那一個殘忍的夜晚,想起這個男人是怎麽羞辱她的母親,又想起了他是怎麽看著母親的醜態捧腹大笑。


    那一道道尖銳的笑聲至今仍然清晰,每一次回想起來,都像是有人用堅硬的鋼針刺入她的心髒,撕裂她的血管,剖出那一些近乎腐爛的酸水。


    不過,她到底沒有哭,即便無處安放的悲傷此刻已經占滿了她的靈魂,但她還是強忍著沒有哭,因為她答應過那個男孩,說以後都不會再哭了,哪怕她也不知道那個就坐在她旁邊的男孩有沒有記住她說過的這麽一句話。


    可是想哭的衝動是製止不了的。


    所以,她又一次按下了琴鍵。


    在這些放任靈魂忘我地溶解在絲弦奏起的片刻裏,她靜靜閉上雙眼。


    沒有再看樂譜,也沒有再望那一個頭顱一眼,靈動的手指如流水一般,在光滑的平麵慢慢地撫摸著,力度之輕盈,一如掠過山櫻的春風。


    似乎是生怕打擾到誰了一樣,她呼氣、吸氣,然後,輕悄悄地按下了哭泣的琴鍵。


    天空中狂雷閃爍,濃密的火海深處,狂暴的戰吼聲憤怒地衝擊在一起,鐵青色的龍與燃燒的黑狐飛錯相交,單薄的身形就像拋離在世界之外的剪影。


    尖爪和利刃頻密地相交,轟鳴的撞擊,炸裂如雷鳴,狐狸撕碎了龍的鱗片,龍的利齒咬碎淒迷的火焰。


    長尾上的鐵劍在冷月下劃開,迅猛地揚起落下,狂吼著一舉斬掉了狐狸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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