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跟npc交談,通過威脅的手段,進而獲得了一名手下。


    小雨隨著女孩的暴露,悄然無聲地平息。


    微涼的夜風穿過窄窄的巷道,冬天仿佛死而複生,潮濕褪去,微薄的冷意如若一支秘密行進的軍旅,貿貿然地闖入了這個悶熱的季節。


    遠遠望去,可以看到,破舊的平房之外,是一片遙遠的草色海洋。


    曉站在冷清的月色下沉吟了許久,他定定地看著這個有著狐狸耳朵的女孩,淡漠地開口,吩咐她還是恢複成原來小女孩的體型吧,順便把鬥篷脫了。


    沒必要遮遮掩掩。


    從迷霧中具備攻擊性的冷目轉切到如今溫柔如水般的眼眸,她仿佛換臉一樣,隻用了一個片刻的時間,為了能夠適應人類社會的生存方式,她早已洞悉了人類慣用的套路,懂得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時候,懂得如何偽裝自己。


    但她還是不免覺得很是奇怪。


    每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不應該都喜歡身材火辣、眼神輕佻的女人麽,為什麽這個滿臉倦容的人族少年卻對她沒有辦法反應...


    不過,細想之下,其實也不難理解。


    假若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想來早已被她一口吃掉了。


    恍若時光回溯,她聽話地摘下了鬥篷,縮小成他們初遇時的模樣。


    曉問他的女孩,知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女孩仰起頭,漫天的星鬥映入她的眼眸,僅僅隻是看了一眼天空的顏色,她便篤定地說,現在是夜晚七點左右。


    曉又問她,我們現在去歌劇院,還來得及麽?


    女孩說,按照正常人的方式趕路,去到那個裝腔作勢的地方,恐怕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那個地方,每天大概是晚上八點,無聊的節目會開始,很多肥頭大耳的肉豬們都喜歡帶著女人,聚集到那裏。


    我以前陪過不少肉豬去那個地方,他們的肉可膩了,不好消化。


    她似乎很喜歡炫耀自己屠殺人類的經曆,企圖從這個滿臉倦容的少年身上找到什麽她所期待的東西...


    譬如恐懼,譬如興奮...


    “那你為什麽不去吃那些窮人的,”曉愣了一下,看著她那如刀鋒般展開的微笑,“沒人在意窮人的死活,你就算把他們一窩都吃了,也不會有人留意的。”


    “那些貧困的瘦猴沒什麽意思,他們的絕望早已僵化了,他們大多厭倦了自己的人生,所以很難再品嚐到更大的絕望,”她含笑著說,“但那些富裕的肥豬不同,他們熱愛著生活,他們一點都不喜歡死亡。”


    “所以,當死亡逼近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醜態盡出,毫不顧忌地打碎他們用盡一生時間去塑造的修養和矜持,懇求我留住他們高貴的性命。”


    “然後,你會放走他們,在他們自以為馬上就能逃脫的時候,你就會再次出現...”曉說,“把他們殺了麽?”


    “是的,主人,”她說,“當你能夠輕鬆地給予一個人希望和絕望的時候,你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種痛快感,那種痛快感會讓你誤以為自己就是神靈。”


    “神靈是邪惡的,祂的前身應該是我們妖怪才對,而你們人類卻盲目地崇拜祂,以為那是你們的始祖。”


    “夠了。”曉歎了口氣,打斷了她的高談闊論,“不要再說了,時間不多,走吧,帶路,用不是人類的方式。”


    “你不擔心我跑掉麽?”女孩看著他。


    “如果你覺得能夠甩開我的話,你大可以試試,”他淡漠地說,“不過,最好不要拖太長時間,要是因為這樣而錯過了歌劇院的演出,我想,我可能...會不高興的。”


    “無聊的主人。”女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翻身一躍,縹緲的月色下,她的身段如緞帶般靈動,頃刻間她便已跳到了附近一間長滿爬山虎和雜草的破房子樓頂。


    黑暗中氤氳著淡雅的花香,雨水的氣息沁入細膩毛孔,微風拂過她的發梢,她沒有等他,就開始兀自地在錯落有致的平房樓頂之間快跑。


    她遊離在繁華的境外,卻沒有往城裏走,而是沿著蒼涼縱長深入。


    寂寞的黑暗在她的腳下極速地往後移動,她的動作流暢,身形仿佛潛入風中的遊魚,頻繁地在屋與屋之間跳躍。


    潔白的月光宛若露水一樣,蓄滿葉片的淺坑,漾開的水波恍若樹葉的紋理,隨後在連接它們的藤蔓上散發出瑩瑩的白光。


    不多時,那個身穿白大褂的人影已經遠遠地消失在她的身後。


    但是她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盲目地在這片荒無人煙的廢墟中穿梭。


    最後,她來到一座鍾樓的頂層,在滿是爬山虎的地麵坐下,頭頂著低垂的夜幕,眼神平靜地眺望著遠處漂浮的那一片璀璨的燈海。


    她背對著一座廢棄的古鍾,她脫下腳下那一雙加大號的鞋子,赤著腳,雙腿懸掛在鍾樓之外,在如溪流般拂動的冷風中慢慢悠悠地晃動。


    四麵八方都在深層次的寧靜。


    荒無人煙的地帶,不死亡魂仿佛在追隨著廢墟之外的草色波濤,淺唱輕吟,情不自禁地跳起一曲曼妙的舞蹈。


    由於一場致命傳染病的緣故,這片區域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封閉了。


    當時,為了控製病情,所有的患病者都被關在這裏,在痊愈之前禁止離開。


    說是說為了治療,但在病人們被關進去以後,才發現這裏其實就是監獄,而統治者們交給他們的任務就是老實地蹲守在這個監獄中,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片區域的四周就一直有戴著防護目鏡的士兵駐守,所有企圖逃離的病人要麽被士兵們隔得遠遠地用槍口對著,威脅著喝令他們滾回去,要麽就是被當場處死。


    士兵們說,沒有用一把火將你們這些被惡魔詛咒的人統統燒死,甚至還調動我們這多人看守你們這些惡魔,這已經是統治者所能給予你們最大的恩賜了。


    但當時還年小的她讀不懂士兵口中這種恩賜,她那無辜的眼睛裏所能看到的隻是一個又一個瘦削的病人蜷縮在漏風的屋子裏,忍受著饑餓和寒冷,最後疲憊地走向長眠。


    也是由於饑餓,她從來沒有想象過,此前隻在書頁上見識過的‘易子而食’,竟然會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的眼睛,發生自己能夠伸手就能觸碰到的地方。


    絕望見縫插針地刺落所有患病者的人生。


    而她也本該追隨著她那同樣患病的父母一同離去的,可在她即將閉上眼睛的時候,一隻從疾病中走來的狐狸忽然來到了她縮身的那棟房子,來到了她的眼前。


    狐狸的神態倨傲,仿佛站在天邊的雲端上俯瞰著奄奄一息的她,它睜開冷漠的雙眼,凝固的目光如宇宙中凍結的星辰。


    它朗聲問她,你恨麽,你恨人類,還是恨妖怪,抑或是...痛恨這個世界?


    她說,恨,人類比妖怪可惡多了,我恨人類甚於恨妖怪。


    “哪怕殺死你家人的真凶,不是人類,而是妖怪?”狐狸問。


    “不,殺死我家人的...”她咬著牙,斬釘截鐵地說,“就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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