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並非隻有善惡,亦有諸多定義,自私自利並非是惡,以德報怨並非為善,一切事情皆不可以偏概全,就像天底下沒有一個人永遠是好人,也沒有哪一個惡人並非一直都是惡人。


    涯辰設置的並非考驗,更沒有特別崇高的思想飽含其中,他不過就是閑來無事,就喜歡看這樣的二選其一的抉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合下會做出怎樣的事,他覺得這很有趣,可以直擊人心。


    在他叫住桑桑姑娘的那一刻,不隻是帝晨兒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就連馮仗劍這隻未曾有過什麽大經曆的妖幼亦是清楚明白,在方才的抉擇中,沒人會看輸贏,有的隻是決定者從一開始就選擇的那個人。


    杏眸已噙淚水奔逃的玉憐怡呆愣愣停下了腳步,她看向已經開始抽取銀針的涯辰,道:“前輩,你這樣做很不公平的。你永遠不知道我們方才在做抉擇的時候想了有多少內容,你也不知道我們在那份煎熬中被怎樣的鞭撻,我們好不容易達成了共識,您這又是在做什麽?”


    涯辰隻是認真在看銀針,道:“作為掌控者,我有權去做任何我想要去看到的事情以及我想看到的人,除非你們不求我醫治,否則其中過程如何,今日是否救人,救幾人,又是救誰,這一切皆由我說了算。”


    話語間,帝晨兒已經轉身,未曾抬起頭來,就那麽一直將腦袋藏在長發下,與桑桑姑娘擦肩而過。期間更沒有任何話語,更沒有踟躕,他就這麽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玉憐怡本想叫住他的,可是伸出去的手,就那麽停在了半途。


    叫住後要說些什麽?抱歉的話?還是感激的話?


    什麽都說不出口,一切就會顯得自己有多做作,更會讓他多想什麽。


    瞧見師父如此低沉悶聲不吭,馮仗劍快步跑去,在經過玉憐怡的時候,還不忘停下腳步,笑道:“桑桑姑娘,你不用想太多,我師父隻是......隻是去收拾碗筷去了。”


    話罷,便一溜煙跟了去。


    明知涯辰想要吃炸蝦,玉憐怡多此一舉為他留下了兩條,這樣會不會顯得太過處心積慮了?


    隻是那個時候,涯辰還沒有給出這樣的選擇,玉憐怡也全是以‘我們’相稱,但在此時看來,別人又怎會知道她的心思?


    如今她最恐,恐那位帝公子將她當做了一個小人。


    明明無此意,卻連自己都開始這樣去懷疑自己,更何況是旁人呢?


    涯辰看向愣神泛苦的人類女娃娃,問道:“你可有想好今日要診你的哪位師兄?”


    玉憐怡緊鎖眉頭,“前輩,能否請你......去診帝公子的小姨?”


    涯辰問道:“為何?”


    玉憐怡搖頭,“因為在最後,我確實選擇了放棄。”


    涯辰輕嗬一聲,譏嘲問道:“你是怕別人在背後對你指指點點?”


    玉憐怡沒有說話,揮袖轉身便要追去,可是涯辰卻更為冷淡的提醒道:“即使你將他追來,今日我亦不會去診白娘子。我有我的規矩,我有我的做事風格,心狠莫成醫。”


    玉憐怡踉蹌駐足,不曾回頭,問道:“前輩,您這是在考驗我嗎?”


    考驗一個人是如何害怕背後之人會議論自己,考驗一個人要怎樣在我心坦然和別人之心之間做出抉擇?誰不怕流言蜚語,誰不怕自己行的正直,卻被認為小人?


    唯獨小人不怕流言蜚語,不怕別人誤以為正直,更不怕別人為其貼上小人的標簽。


    “也許......我有些明白大師兄為何行得正,卻偏偏要去練那小人劍了。”玉憐怡潸然淚下,“君子累,小人輕。”


    對她這話半知半解的涯辰撇嘴,“雖然不知你何處出此頓悟之言,但我也不妨多嘴補上一句:君子累,小人輕,君子最懼論君子,小人不畏論小人。”


    說至此,他右手拈銀針,拂袖去,問道:“言歸正傳,那三十位師兄中,先診誰人,你可有了人選?”


    玉憐怡搖頭,沒有說話。


    若是涯辰能夠許她,三十位師兄皆可受診,隻是時日不同,她亦可以做出選擇,可是涯辰卻並未許諾,更何況他還說過足以令得玉憐怡去胡思亂想的話。


    他會不會緊在今日,診一人,日後便不會再診?若如此,哪位師兄的命,又成了一份抉擇。


    “前輩,您真的不能為帝公子的小姨做診麽?”玉憐怡拭去眼淚,弱弱問道。


    涯辰簡短意賅,“今日,我隻在你那三十位師兄中,由你選一人,做診。時間有限,一炷香後,我再問你答案,若那時你亦不能給出一個答案的話,今日我一人不診,繼續討我的清閑快哉。”


    一炷香後,三十位師兄中就要被選出一位,成為他們之中的幸運兒,而這份選擇權,就在玉憐怡的手中。


    此時的她不再落淚,閉上了眼睛。


    ——


    清靜的小院內似乎並不清靜,回來的帝晨兒坐在木凳上悵然望向天空。


    給出一份希望,得到了希望卻方才知道那竟是一份絕望,這種突然攀至高峰,卻又忽然墜落至地麵的感覺,真的令人跌宕起伏的心酸與悲憤。


    如果當時自己選擇了退讓,那涯辰又是不是會將眼下的這份機會讓給自己呢?


    如果不會,那為什麽心中已經欽定了人選,還要去玩這麽一個令人火大的遊戲?


    惡趣味嗎?


    真他娘的有意思!


    馮仗劍一路急跑追來,站在柵欄旁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的師父用腳使勁的碾著地麵,已經旋出了一個淺坑,他知道自己的師父現在有些慍怒生氣,但越是這個時候,越需要一個能夠說話的人才行。


    他歎了口氣,小大人模樣的慢悠悠走來,勸道:“師父,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沒事兒啊,咱不生氣了哈,氣出病來可不好。那個怪家夥雖然說救不救什麽的都要按他的規矩來,也要看他的心情,可是他也沒說除了這一次機會外就一定不會救人不是?”


    帝晨兒哂笑道:“我討厭的,是他那副玩弄人心的肮髒趣味兒,你還小,亦不是我,你還不會明白的。”


    馮仗劍輕“恩”一聲,蹲在師父身邊,問道:“師父,這口惡氣,我能替你記下嗎?”


    帝晨兒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記下了又能怎樣?咱們是來求人的,不是來威脅人的,如果威脅可以做到逼他出手的話,也不至於淪落到眼下這麽一個受製於人的地步。”


    馮仗劍白他一眼,道:“我就知道師父你會這樣說。你總是說成長成長,可是成長到底是什麽您都沒搞明白,為啥總是還要我成長來著。”


    帝晨兒道:“你又哪裏看的到我的成長了?以前的那個我太過幼稚了,自不量力總是我身上的標簽,感情用事,意氣用事這也是那時候的我,我的成長,我看在眼裏,記在心中,卻不知為何到了你這裏,卻又成了沒有成長。”


    馮仗劍道:“如果成長就是所謂的畏手畏腳,別諸多事情給束縛的話,那我甘願不要這樣的成長!就像我聽猴哥說的,那個暗鴉的令翡明明背叛了你,你為什麽還要手下留情,如果換做是我,我早就親手將他給殺了!”


    帝晨兒坐好了身子,笑道:“成長不是束縛你畏手畏腳,而是凡事都要去考慮的全麵,這樣才不會走錯,或者走錯了無法挽回。如果在妖王之屬時,我隻是知道拚殺,我早就因為自不量力慘死街頭了;如果麵對十年的背叛,我選擇與他硬碰硬,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我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他;如果我讓小姨去殺了他,或者我能夠殺了他,你有想過他的妻子,我的湘琪姐姐和他的幹娘,我的小姨,她們的心裏又會是怎樣一個情感嗎?”


    他抬手拍在馮仗劍的肩頭,“那你又知道,我湘琪姐姐肚子裏的孩子,在出生後見不到別人都有的父親,他會作何感想?像你一樣,提劍來殺我嗎?如果他真的來殺我,我又該怎麽對他?不顧他娘親是我義姐,不顧他姥姥是我的小姨,然後將他人頭落地嗎?”


    “小的時候敢愛敢恨,也想不到這麽多的事情,也挺討厭做事情磨磨唧唧,畏手畏腳,隻是現在再回頭想上一想,這就是成長,隻不過在這份成長中,我獲得了能夠更好生存下去的本領,卻變成了曾經自己所討厭的模樣罷了。”


    馮仗劍撓著腦袋想要說些反駁的話,可是他就是討厭這樣的畏手畏腳,但卻在麵對師父說的這些個大道理中無法反駁他,故此無奈歎了口氣。


    “師父,桑桑姑娘看起來很內疚,你是不是也會埋怨她?”馮仗劍咂嘴道:“我就挺埋怨她的,你想啊,當時我想吃那兩條炸蝦的,可是她偏不給,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想到怎樣去討好涯辰怪人了,然後她就又去獻媚,這樣就導致了我們現在的被動。尋常時候看她挺單純的,可是卻不曾想到知人知麵不知心,她竟然在背後耍這點小心眼,嘿,師父你說的還真沒錯呢,人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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