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蒙蒙,柳樹抽枝,山川在經曆一個寒冬之後,盡情吸吮著甘美的雨水,北國正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長鷺市的黔新區坐落在丘山山腳,黔新區說是一個區,但更像一個村,放眼望去隻有零星幾間磚瓦房和一大片的土地。


    柏油馬路向西延伸,路的盡頭是一條通往山上的土路。眼前這山不算陡峭,向上看還能看到一間泥巴房子和一小片被開墾的土地,然而地麵上鋪滿了剛冒頭的野草,看上去一點人氣都沒有。


    突然之間,從遠處傳來擴音器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山野間的寂靜。


    “專業瓦工砌炕,修水修電粘牆……”


    很快一輛固定著兩個喇叭的三輪車從拐角駛了出來,跍嚓跍嚓的開上了山,大約過了十分鍾,三輪車在泥巴房子門前的空地處停了下來。


    泥巴房子一共有四間,大約有一百平左右,乍一看,還以為這是一處危房,不過從新換的鋁合金窗戶望進去,可以看到房子裏麵明亮幹淨,被人收拾的很好。


    聽到車聲,牙清清從屋子裏麵走出來,她用脖子上搭著的毛巾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汗是擦幹淨了,但是泥土和灰塵都擦到了臉上,看起來像個小花貓似的。


    “劉師傅,早啊。”


    牙清清對著從車上下來的劉師傅咧咧嘴,露出兩個小虎牙,然後從三輪車上抱起一袋水泥摞在門前。


    “小夥子,這麽賣力啊?”


    劉師傅說話中氣十足,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小牙你就是太瘦了,這麽瘦可不容易討到媳婦啊!”


    牙清清露出一個憨態可掬的笑容,下意識地用手撓了撓她黑亮的短發,她微微張口,頓了一秒卻沒有反駁,轉而繼續從車上卸水泥。


    牙清清是個女孩子無疑,但她留著一頭幹練清爽的短發,一身純黑色的衣服也是沒有一點裝飾,沒日沒夜的忙了幾天,她一張臉都灰撲撲的,也難怪劉師傅會認錯。


    牙清清也不是不愛美,因著聽人說,男生比較容易就業,像她這種沒錢沒背景,學校也不包分配的,找個工作可是不容易,索性她就把頭發剪了,不過這招也確實管用,沒兩天就有一家公司相中了她。


    雨下得不大,太陽出來之後就停了。雖然現在是春天,但是天氣還有些發寒,可牙清清和劉師傅忙的滿頭是汗,臨到天黑,兩人才終於把院子下麵凹凸不平的空地抹上水泥。


    牙清清不比劉師傅,幹完活感覺腰都要斷了,隻得扶著腿在原地休息,然而在她抬起頭看到足有學校操場那麽大的水泥地,一種成就感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泥巴房子裏麵早些日子就在裝修了,今早牙清清是在粘地磚做最後的收尾工作。現在院子裏的水泥也抹完了,牙清清眼睛眯成兩個小月牙,臉上的笑容根本停不下來。


    劉師傅在牙清清休息的時候已經把工具都搬上了車,所有工作做完,劉師傅深深呼了口氣,用力的抻了抻身體,隨後蹲在水盆前清洗著滿是老繭的雙手。


    “小牙,晚上還去小廣場嗎?”


    劉師傅抬起頭一臉幸福的笑著,繼續說道:“我小孫子這幾天啊,天天纏著我要風車,你可不知道小孩兒那股纏人勁,可給我煩死了!我尋思你要是去的話,幫我帶一個風車回來吧。”


    牙清清正在拍打衣服上的灰,聽到劉師傅的話,跟著咧了咧嘴,滿口答應道:“嘿嘿,沒問題,那裏麵不少賣小孩玩具的呢,到時候再買個小老虎,他指定喜歡。”


    劉師傅忙擺手說不用,然而一番客套還是敗下陣來,劉師傅看了一眼發暗的天色轉而提道:“小牙,我晚上也沒什麽事,別送到車站了,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劉師傅你要是開車進城,指定迷倒一大片姑婆嬸子,到時候被警察扣下來,給你安個芳心縱火犯,那明天誰來給我收拾院子啊?”


    牙清清累了一天,坐在車上,放鬆的靠著坐背,雙手耷拉在身側,雖是一身的頹廢氣息,不過這一雙靈動的眸子卻又透著滿滿的朝氣,婉轉的語調一下子就給劉師傅逗笑了。


    牙清清不是嫌棄劉師傅的車,而是劉師傅家裏離得遠,而且車燈還壞了,天黑的時候都是靠著手電筒照路,今天已經很晚了,若是再送她,她也不放心啊。


    三輪車跍嚓跍嚓的行駛在柏油路上,叮叮--短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感受到大腿上的強力振動,牙清清對著劉師傅做了個噓的動作,從口袋裏掏出小磚頭似的諾基亞,接通後大聲地衝著手機喊了一聲“喂?”


    牙清清等了半晌沒聽到有人說話,就提了提嗓門又喊了一聲:“喂?!”


    等了一會,牙清清正準備掛斷,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女性嗓音:“……醫院……孩……死……”


    牙清清抓了抓頭發,手忙腳亂的打開免提,尷尬的說道:“我這太吵了,實在是聽不清啊!”


    電話裏的女聲停頓了兩秒,又重新開口道:“……姐……豆……”


    牙清清將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張了張口卻是不知道怎麽回答,想到她剛剛隱約聽到的那個豆,莫不是這大姐要和她推銷農產品?牙清清抿了一下嘴唇,幹笑了兩聲強撐著回複道:“我不買豆子,白送的也不要,麻煩你了啊。”


    說完牙清清就要掛電話,突然手機裏發出一聲怒吼,牙清清掛電話的手僵住,她不會聽錯,剛剛那個女人喊的正是她姐姐的名字!


    三輪車的噪音太大了,牙清清聽的斷斷續續的,最後她看著前麵就是車站,和劉師傅做了個下車的手勢。


    下了車,女人的聲音果然真切了起來。


    “牙清清,我們在長鷺市兒童醫院112病房,你快來見豆芽最後一麵吧!”


    女人嘶吼著,根本都沒有最開始的優雅淡定,她的聲音又尖又細,正認真聽著手機的牙清清被嚇了一跳,手上一震,差點把手機甩了出去。


    “聽到沒有啊?你侄子就快死了!”


    女人又是一嗓子,聲音裏盡是焦躁。


    豆芽……


    牙清清攥手機的手指指節都已發白,她不斷咀嚼著豆芽這個名字,心裏麵酸酸澀澀的。


    電話一直通著,牙清清半晌沒有回話,對麵也沒有催促。


    又過了半晌,對麵先開了口,這次講電話的是一個男人。


    男人聲音厚重,還帶著常年抽煙的顆粒感,他歎了口氣,緩緩的開口:“清清,我是姐夫。”


    男人並沒有給牙清清回應的時間,繼續說道:“清清,豆芽現在四歲了,圓圓的臉特別像你姐姐……”


    “你住口!你有什麽資格提我姐姐!”


    牙清清一雙眼睛通紅,有些失控地對著手機喊道。


    “牙清清!”


    男人的音量突然拔高,頓了兩秒又開口道:“清清,你就是再不喜歡豆芽,他也是你姐姐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從你姐姐身上掉下的肉,是你姐姐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人!”


    牙清清用牙齒緊緊的咬住嘴唇,淚水簌簌地往下掉,她不想聽,不想再去回憶失去姐姐的痛,可是男人又怎麽會如她的願,繼續說道:“你難道真的狠心連豆芽最後一麵都不肯見嗎?你不見也罷,看你怎麽和你姐姐交代,看你怎麽對得起你姐姐!


    男人沒有多做央求,說清了地址就把電話掛斷了。


    太陽一沉下去,夜立刻就鋪天蓋地的湧來,牙清清怔愣地坐在候車椅上,整個人緊緊的縮成一團,淚水在她的膝蓋上暈開了一片。


    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牙清清在腦海中不斷閃過姐姐的臉,她的心痛如刀割。


    不知過了多久,牙清清呢喃了一聲姐姐,緩緩抬起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用力敲了敲發麻的小腿,慢慢的站起身,心中堅定道:姐姐,我一定會把他接回你身邊的!


    眼見通向醫院的公車合上了車門,牙清清顧不得抹眼淚,立刻追了上去。


    她一邊跑著拍打車門,一邊大聲的喊著,寒涼的風被她大口的吞進肚子,嗆得她劇烈咳嗽。


    師傅剛開出站,猶豫了一下,還是開門讓她上了車。


    牙清清現在的樣子十分狼狽,連忙和司機道謝,付完錢便找了個靠後的座位,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敷在臉上,兩隻手輕輕的拍了拍臉頰,她在腦海中不斷想象著和小豆芽見麵的情景,想著想著牙清清便岔開了話題,開始在腦海中勾勒起小豆芽的模樣,嘴角掛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笑,不一會,笑容突然消失,淚珠把麵巾紙打濕了兩行。


    人在專注的時候,總是會感覺時間過得格外快,到兒童醫院明明是四十多分鍾的路程,牙清清卻感覺連十分鍾都沒用上。


    雖是有些情怯,但是出於擔心小豆芽的身體,牙清清不敢耽誤立刻趕向112病房。


    雖然現在是晚上,但是兒童醫院還是非常繁忙的,護士在走廊裏匆匆的跑來跑去,被醫院裏緊張的氣氛帶動起來,牙清清小心翼翼的站在112病房前,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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