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剛才聽著沈小姐就言說其所繡之物乃是一座屏風,這般大的繡品著實是難度極高的,孫女都迫不及待地要鑒賞一番了。”


    祝南露終於等到太後到來,從剛才起她就一直等著看沈葭曦的繡品,那種期待的感覺讓她都有幾分坐立難安了。


    她今日來本就是因著祝竹萱纏著自己,硬要她一同來看熱鬧的,可剛才聽到沈葭曦要進獻繡品後,頓覺這一趟不算白來了。


    “哦?這沈府小姐竟這般心靈手巧啊,看她那乖巧模樣就是個好的。”


    一直沒開口的皇後此時主動誇起了沈葭曦,讓一眾人都隻覺略微驚訝,幾位皇子、公主可沒有聽說皇後娘娘也是喜愛刺繡一道的。


    “母後,兒臣也有幾分期待了。”


    皇後衝著太後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然後看向沈葭曦,眼裏全是欣賞之色。


    於是,在場幾位皇子都對沈葭曦的態度開始轉變,從剛剛的不悅到多了幾分好奇,畢竟現在連皇後娘娘都這般誇讚於她,都覺她應該是有幾分過人之處的。


    但沈葭曦現在就跟在烈火上炙烤的鵪鶉一樣,本來應該無比享受眾人稱讚目光的,這也是今日她的目的與期盼,可現在她哪有這份心情,恨不得從來沒有來過宮中。


    沈蒹霜看到沈葭曦如此煎熬模樣,巴掌大的小臉一直低著,不敢去看上麵端坐的幾人,額頭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這令她心中不由地想起前世的自己,多次都被沈葭曦設計至這般地步,在眾人麵前隻感到無地自容,偏得也沒有什麽方法逃脫,隻能默默忍受著沈葭曦及‘幫凶們’嘲弄的眼光。


    祝岷也饒有興致地看著沈葭曦:“哈哈,沈將軍那般的大老粗,沒想到生的女兒竟是這般靈巧的。”


    隨後,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在掃視入宮的幾人,疑惑開口:“不是說破得字謎的六人中也有沈慎之女嗎?難道也是你嗎?小丫頭?”


    沈葭曦聽到燕皇這樣問自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更是不知該怎麽開口了,為何確實的榮譽不是自己的,而自己今日的‘榮耀’卻出了岔子!


    她的心裏滿是憤恨,著急的欲落淚,卻又不敢,絞盡腦汁的在想有沒有辦法能夠化解往後的困境,一時呆愣住了,竟沒有回答祝岷的問話。


    看著燕皇臉色稍稍暗了下去,沈蒹霜上前一步,恭敬地跪下:“回皇上,小女是鎮國將軍府沈蒹霜,僥幸破得‘千古十絕’,今日與家妹得以入宮麵聖,實乃沈府之幸,皇恩浩蕩,銘記於心。”


    祝岷見沈蒹霜姿態端莊,語氣不卑不亢,禮數更是無絲毫錯漏,這才知道她才是解出字謎之人,心中對比之下,更是滿意沈蒹霜多了幾分。


    “好,好,好,沈將軍有福氣啊,大女兒聰慧,小女兒手巧,孤都要羨慕他了!”


    祝岷發出豪邁的笑聲,殿內氣氛更加輕鬆,沈蒹霜趕忙跪謝燕皇稱讚,沈葭曦這才慌覺自己剛剛失態,忙跟著沈蒹霜叩謝。


    “這沈大小姐的確是氣度不凡,樣貌也俊俏,嬪妾看著就喜歡呢。”


    德瑜皇貴妃一臉讚賞地看向沈蒹霜,隨後也嬌俏地笑著,向太後、皇上開口表示自己對沈蒹霜的喜愛。


    太後見眾人這般的興致高漲,也帶了幾分笑意:“既然這沈慎教養了如此優秀的一對女兒,那就在宴席前,一同欣賞下沈家丫頭的繡品吧。”


    沈葭曦隻覺這句話似是催命符一般,支支吾吾想要開口,卻不知道如何言說。


    “來人,傳尚服局高執事。”


    下一刻,太後身旁的老姑姑出了聲,小太監趕忙跑出殿去尋高雨棠。


    沈葭曦麵色越發蒼白,渾身冷的似掉入了冰窟,無助地看著殿外,實在是沒想到今日竟會是這幅光景。


    高雨棠自準備好後便一直在偏殿處等待,剛剛也沒有見到過太後娘娘,隻是滿心等著在宴會上進獻沈葭曦的繡品,然後領賞。


    因為據她在尚服局內積年的閱曆觀之,這件屏風定能討得一眾主子的喜歡,隻因這件繡品不僅是繡技算得上是上乘,更難得是圖案上的寓意,仿佛看上一眼就能沾上不少福氣。


    所以等到小太監來傳喚她,高雨棠立刻命人搬著被綢緞遮蓋嚴實的屏風向主殿走去,昂首挺胸,滿是喜色。


    “奴婢尚服局高雨棠,拜見太後娘娘,皇上,皇後娘娘,皇貴妃娘娘。”


    高雨棠自是知道今日宮內最尊貴的四人都到了這集英殿,所以她才會如此激動,隻盼著自己能在今日得了主子們的賞識,那麽日後在宮中的地位定能水漲船高。


    她一直低著頭不敢去看上位的主子們,偷偷打量沈葭曦,卻見到沈葭曦小臉慘白,看到自己看向她後,嘴唇微張又再次閉緊,像是有什麽話要告知自己。


    她正疑惑著,就聽到上首太後娘娘開口:“高執事,速速將沈家二丫頭的繡品掀開吧,讓哀家與眾人一觀。”


    太後的語氣中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這是在宮中經曆了大半生的風雨磨礪而成,歲月的沉澱讓太後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語都如有千鈞之重,令人不敢有絲毫違抗。


    高雨棠自是喜不自勝的,趕忙躬身行禮,吩咐身後宮人們將綢緞撤走。


    緊接著沈葭曦所繡的屏風展現在眾人麵前,可高雨棠卻沒有聽到預料之中的誇讚聲。


    她大著膽子抬頭看向太後娘娘,然後下一秒就也如沈葭曦一般臉色煞白,差一點就要跪了下去。


    這時候徹底明白了沈葭曦為何剛才那般怪異,心裏苦不堪言,這沈葭曦與長姐是要害死自己!


    “咦?這......祖母,這屏風上的圖案與您今日常服上的刺繡為何如此相似?難道祖母的常服也是出自沈二小姐之手?”


    祝南露作為精通刺繡之人,第一眼就看出屏風的刺繡與太後衣袍上是同一個圖案,所以這時才疑惑開口。


    其餘眾人也是一臉不解地看向沈葭曦,但皇後與太子卻是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


    “沈二小姐,你這屏風上的繡樣從哪裏得來的?”


    太後娘娘看到掀開的屏風與今日五皇孫進獻的常服圖案相同,想著祝淵對自己所說的,立刻對沈葭曦竟敢動歪心思欺瞞自己的行為而十分不滿。


    沈葭曦聽到太後娘娘動了怒,立刻跪倒在地,惶恐地道:“回稟......太後娘娘,這屏風......是小女自己在府中獨自繡成的,並未......見過什麽繡樣。”


    高雨棠也立刻跪下,此刻她與沈葭曦是一條船上的,不得不開口替沈葭曦辯解幾句:“太後娘娘明鑒,沈二小姐從府中還未繡成此屏風時,就請了奴婢進府一觀.....奴婢想沈二小姐定不敢誆騙太後的。”


    她這時也渾身都是汗,緊張地都要語無倫次了。


    實在不明白,這沈葭曦的繡品樣子為何被泄露了?明明繡成到進獻不過幾日光景......


    “大膽!沈家丫頭,這‘萬福百菊圖’明明是一江南繡娘所創,你怎能謊稱是你所想?!”


    太後娘娘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聲音裏更添幾分怒氣。


    沈葭曦聽到太後言說江南繡娘,瞬間想到了巧雲,沒想到太後娘娘連這等細節都已知曉,心裏最後一絲僥幸被擊破,趕忙磕頭:“太後娘娘贖罪......這屏風的確是小女所繡,小女......無意中得了此繡樣,隻覺寓意甚好,才繡於屏風之上......求太後娘娘贖罪......”


    沈蒹霜知道這副屏風也根本不是沈葭曦所做,但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反正她已經失了太後的喜愛,這時自己再貿然指證怕反而弄巧成拙。


    “皇祖母,能讓孫女近前看看您的常服嗎?”


    祝南露本對沈葭曦的繡品格外期待,但當得知她隻不過是仿照她人繡樣完成的這副屏風,心中的讚賞之情便去了大半。


    為了能更好看一下沈葭曦的繡功,她便想著將皇祖母常服上的刺繡與沈葭曦屏風上的對比一二。


    太後自無不可,對著孫女笑得慈祥,伸手招呼祝南露近前來看。


    等到祝南露先後看了兩件繡品,對著沈葭曦搖了搖頭道:“沈二小姐雖然繡技也是不凡,這碩大的屏風怕也是費了不少心力的。”


    沈葭曦聽到祝南露這般言說,以為事情能有轉機,可接著祝南露開口徹底打滅了她的希望。


    “可惜......你的屏風隻模仿了原本繡樣之形,並未學得其精髓。皇祖母常服上的圖案,每一朵菊花都帶有萬字佛印,且福之字體則更是精妙,似均是大家之筆跡,可見繡出這繡樣之人定在書法造詣上也是不凡的。”


    祝南露一番比較之下,再看沈葭曦的屏風隻覺平淡,包括太後也是同樣的感覺。


    見過了最好的,再看到相對好的,任誰也不會再覺驚豔。


    沈葭曦麵如死灰,而一旁的高雨棠則驚恐萬分,她之前還信誓旦旦的多次向太後舉薦沈葭曦的繡品,這樣的話豈不是成了誆騙太後。


    於是,她立刻主動告罪:“太後娘娘恕罪,奴婢也是受了二小姐蒙蔽,才誤以為她的繡品精妙絕倫,是上等佳品,動了進獻之心。求太後娘娘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寬恕奴婢不察之責!”


    高雨棠不住地磕頭,沈葭曦則一臉難以置信,這二嬸娘的庶妹竟把自己摘的這般幹淨,全然不顧兩家的情分。


    沈葭曦也忙不迭地磕頭認錯道:“太後娘娘明鑒!小女自是有錯,但如若不是高執事看中小女繡技,想要在娘娘麵前邀功,小女怎能犯下如此糊塗之事......”


    隨後,她又熟練地露出委屈神色,泫然欲泣:“何況,就算繡樣不是小女完成的,但這......屏風也是小女一人一針一線繡出的......”


    太後自剛才起就對沈葭曦有著幾分不喜,現在看到她又要哭哭啼啼的,隻覺晦氣,剛欲開口發落了她,就聽到皇後開了口。


    “母後,兒臣倒覺得這沈二小姐雖有小過,可那屏風上的繡技也的確算是上乘了,哪怕比不過那江南繡娘的巧思,萬也不能言說其是一無所長的。”


    皇後所言明顯是在偏幫沈葭曦,在場的眾人心裏都泛起了漣漪,不知皇後為何對這沈葭曦格外偏頗。


    但也不得不承認皇後的話不無道理,如果沒有得見太後常服,沈葭曦的屏風也不是不能入眼的。


    沈蒹霜眼裏更是一時充滿難以置信,剛剛皇後誇讚沈葭曦可當作是欣賞,但此刻的行為卻是明晃晃的相助,難不成是因著李嘉芝與太子的關係才如此這般的?


    她心裏不斷猜測著,頓覺這其中定還有自己不知曉的緣由。


    “母後所言甚是,兒子也覺得這個屏風甚是不錯,還想向皇祖母求個恩賜,賞給孫兒怎樣?”


    太子祝霖這時也開了口,看向太後的眼神裏都是俏皮,作為太後娘娘的長孫,又是未來的天子,太後自然對他是有幾分偏愛的。


    況且皇後也發了話,她雖是太後,但也不能不給皇後幾分薄麵。


    “好,好!都依你,既然你喜歡,這屏風自然是要給你的。”


    太後寵溺地看著祝霖說道,隨後又看向沈葭曦,聲音嚴肅:“現下皇後與太子都對你頗為欣賞,哀家也就不追究你之前的欺瞞之罪了......往後定要謹言慎行,萬不能再一時糊塗又再行差踏錯......”


    沈葭曦剛才起,聽到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出言為自己說話,心裏從惶恐再次變為欣喜,隻覺自己定是入了皇後與太子的眼。


    她趕忙叩首道:“謝太後娘娘教導,謝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賞識!”


    說完,還用柔媚的眼神偷看了一眼太子,在場有看到的都臉色一變,隻覺這女子竟如此搞不清楚狀況,這般場合下,還敢那樣放浪。


    “皇祖母,雖您寬厚,又得母後及太子殿下欣賞,所以這沈二小姐今日之所為能被原諒,可宴席本就與她無所關係,再留她在此怕是不妥吧?”


    沈葭曦剛覺得自己已經度過難關之時,大公主再次開了口,竟是要把她趕出宮去。


    祝南露這般行為自是對沈葭曦的表現感到不滿所致,她本就看著刺繡一道,特別是繡功了得之人最得其敬重。


    隻因刺繡之技,在於心,無耐心之人不能通,無巧心之人不能達,無通透之心之人則不能通達。


    像沈葭曦這樣,得了上等繡樣,隻模其表,卻不探求其上精妙,反而一味求賞,令她不齒。


    再加上剛剛沈葭曦種種表現讓她更覺此人心思不純,因此一刻也不願多與她相處,隻恨不得快快將其逐出宮去。


    “是了,既然繡品已看過,高執事,那就命你送沈二小姐出宮吧。”


    皇後及祝霖還欲替沈葭曦開口之際,一直看著這一切的祝岷直接下了命令。


    皇帝親自發了話,誰還敢再爭辯一二。


    沈葭曦也不敢抗旨,滿眼不甘地叩首,灰溜溜地離開了集英殿。


    她今日被太後娘娘訓斥教導,雖免了她的罪責,但最後被燕皇逐出了皇宮宴會,隻怕今日傳出去後,她定會成為上京的笑柄。


    沈蒹霜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既不替沈葭曦求情,也不趁機再落井下石,隻因這皇宮重地,其上四位包括一眾皇子、公主們誰人不是聰穎過人的,自己若是動小心思也隻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葭曦已然得罪了太後娘娘與大公主,她觀其餘皇子也對沈葭曦頗有微詞,那麽就不必再在乎她是否能留下參加宴席了。


    而這一切都在祝淵預料之中,沈蒹霜或許不了解祝岷,而他對自己這個父皇卻是萬分清楚的。


    無論沈葭曦是因何出現在今日專門宴請‘千古十絕’破得者的宴席之上的,最後她都會被父皇以各種理由趕出宮的。


    因為沈葭曦的出現本就令他厭惡,自己這個父皇最恨計劃之外的事情,那種逃脫他掌控的感覺是不被他允許的。


    祝淵十分滿意地看了看沈蒹霜,剛才他還擔心沈蒹霜會出言打壓沈葭曦,如若那樣,則隻會令父皇不滿。


    “好了,既然現在沒有閑雜人等了,那宴會開始吧!”


    祝岷緩緩掃視眾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隨著他的話語,立刻宮女魚貫而入,舞姬、樂伶趕忙奏樂起舞,剛剛略微緊張的氛圍消散,集英殿這才恢複了該有的慶賀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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