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蒹霜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笑得燦爛的司羽,但下一瞬她也心情好了起來,頓覺今日還不知是誰能設計了誰呢......


    既然太子他們讓這司羽繼續接觸自己,那就隻能順了這幾人之意,借這股東風好好‘滿足’他們的野心。


    “司羽殿下,您太客氣了。”


    沈蒹霜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天真笑容:“小女才疏學淺,剛剛多謝您開口,之後的文會之上也有勞殿下照顧了!”


    司羽這時見她如此熱情,心氣才舒暢了幾分,之前他的主動出言相幫卻沒有從這女子處得到任何反應,讓他心中頗為不滿。


    剛剛甚至想著如果此女油鹽不進,或是因著那與她已有婚約男子才距自己千裏之外,他就不得不動用些非常手段了。


    “沈大小姐客氣了,今日雖你我初見,但我隻覺倍感親切,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感......”


    司羽聲音不大,語氣裏似有魅惑之感,音色低沉,言語間根本沒有初次與沈蒹霜相見而該有的分寸感。


    雖如今民風開放,男女間並不設大防,女子也有主動擇婿的權力,但那也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府內長輩不舍地她們去到旁人府裏扶小做低,才會向下兼並,選擇不如自己府邸的男子。


    不過在上京內並不多見,天子腳下,家家戶戶都有著一定的權勢,當然是強強聯合才是最佳的選擇。


    但如沈蒹霜、鄧玉妝、鄭卿岑這般的家世,且不說沈蒹霜是有了自小的婚約,其他的兩位雖年歲也不大,還未及笄,已有不少世家在與她們的長輩們接觸了。


    就等及笄後,便可談婚論嫁了,否則待到鄰家有女已長成,哪裏還會有與自家結親的機會了。


    更大的原因還是燕國自建國後,除了皇帝為了鞏固皇權,更為了擇出更優秀的繼承人,才一直選秀納妃。


    而民間的百姓乃至普通官員,幾乎都是奉行著一夫一妻製度,雖沒有強製的法令頒布,但與一人廝守至老成為了燕國約定俗成的一種德行,特別是文人間尤為推崇。


    當然,納妾也是正常,隻是比起前朝以三妻四妾為榮的風氣,有了很大的差異。


    所以也不怪沈蒹霜此刻能明白司羽這一刻的逾矩行為,哪怕她沒有重活一世,馬上十一的年紀,關於男女之情,該知道的也已經都了解了。


    她眼底嫌惡一閃而逝,但身子沒有絲毫閃躲,隻是看似嬌羞地低下頭去,露出自己修長的脖頸。


    沈蒹霜低頭擺弄著自己腰間的香囊,連耳垂都染上了如晚霞般的紅色,看得司羽心中一陣悸動,眼中滿是自傲與自得。


    “咦?司羽殿下,您衣衫繡的是唐草紋?”


    沈蒹霜語氣裏滿是激動,像是發現了什麽寶物,手指指向司羽衣袍上的暗紋。


    “哦?沈大小姐也認得此圖案?”


    司羽也是一副意外的神色,畢竟這唐草紋是這兩年辰國裏才時興起的紋飾,也隻有他們皇家之人才可以繡於衣衫上。


    沈蒹霜一臉的意猶未盡,甚至圍著司羽轉了兩圈,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欠妥,又燥紅了小臉,開口道:“殿下贖罪,小女失態了......”


    隨後,她又緊張的樣子摸著自己的香囊,出言解釋:“小女隻是從一本典籍上見過這‘唐草紋’的記錄,可是並不精通女紅,才沒能將這般好看的紋飾繡出來。”


    她又欣喜的指著司羽的衣袍道:“殿下您看,這唐草紋形似海浪,多數刻畫的是一種青草,但您這上繡的應是‘惠草’,這繡娘的心思真巧啊......”


    司羽看到沈蒹霜一臉的專注,對自己衣衫上的刺繡如數家珍,心中卻想著如果她是鍾愛刺繡一道,怎會對女紅一技並不精通?怕是借個由頭親近自己吧.......


    於是,看著沈蒹霜雖還未完全張開,但已經可以窺出幾分不俗美貌的臉龐,嘴角的笑意更勝。


    沈蒹霜餘光中當然感覺到從上而至的審視目光,特別是司羽那赤裸裸地熾熱眼神,讓她隻覺心裏一陣翻湧。


    她當然認得這唐草紋,前世自己與司羽相識之時起,直到嫁到辰國,這司羽總常穿繡此紋路的衣袍,所以哪怕這時候這唐草紋還僅僅出現在辰國,她也能一眼認出。


    雖一刻都不想跟這司羽多待,可這時還不是與他袒露真實想法的時候,於是繼續忍著心裏的不適,不動聲色地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擦拭著手指,然後繼續一臉欣賞的繼續與司羽交談。


    “沈大小姐,司羽殿下,看來我們真是有緣!”


    隨著一個開朗的聲音傳來,李玄睿身旁跟著一名在學府見過幾回,卻並不熟悉的女子前來她與司羽的身旁。


    “有緣千裏來相會嘛!哈哈,我這次不遠萬裏而來,我們的緣分怕更是難得!”


    李玄睿雙眼微彎,笑容滿麵地看著眼前的幾人,嘴裏說出的話更是讓人聽著心情愉悅,連沈蒹霜都不覺對他有了幾分親切。


    “李世子言之有理,小女尚書令府李思緲,見過司羽殿下,沈大小姐有禮了!”


    尚書令府李思緲也是一臉笑意,她與李玄睿一般,此刻看上去也是格外好相處的模樣,這時與他一同到來後,向著剛剛站於此處的沈蒹霜與司羽行了一禮。


    沈蒹霜這才知道她是尚書令府的二小姐,也就是之前祝霖故意言說這李思緲也要拜入周師傅名下,從而挑撥起沈蒹霜被眾人針對。


    她也趕忙回施一禮,兩人對視,倒沒有從這李思緲表情上看出什麽異常。


    李玄睿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沈蒹霜,隨後又一臉熟絡地看向司羽,發現他雖也是笑意滿麵,但明顯眼神裏沒有任何溫度。


    李玄睿仿佛渾然不覺,再次站到司羽前方,刻意隔絕開他與沈蒹霜,又用帶了幾分誇張的語氣道:“李小姐與我本家,哈哈,咱們小組齊心合力,其利斷金啊!”


    沈蒹霜與李思緲再也忍不住,都‘噗呲’一聲捂嘴笑了出來,被李玄睿逗得笑得花枝亂顫。


    自然瞟到司羽臉色不佳,見此刻有人奪了他的風頭,他雖仍保持著翩翩君子風範,可對他無比熟悉的沈蒹霜,能感受到他內心壓抑的妒火。


    司羽此人外表看似待人謙和,氣度高潔,可內心裏最是小肚雞腸,毫無半分容人之量,這李玄睿今日的出現,怕是幾度令他接近失了理智。


    沈蒹霜笑了一會兒後,這次看到花園內已經紛紛四人一組站定,長公主給所有人留下了互相交流的時間,所以耽擱了些許時候,這才分組完成。


    她看到祝霖、沈葭曦、鄭梓嵐以及褚景瀾一組,便明白這司羽與自己一組定是刻意安排的結果了,隻不過這李玄睿......


    沈蒹霜下意識看向祝淵,見他正與鄧玉妝、賀家兄弟二人站於一處,同樣看向了自己這邊,臉上雖麵無表情,但眼神裏此刻想要傳達的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安排的不錯吧!’


    沈蒹霜分明從他眼中看出這一句內容,低頭輕笑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現在園內站了八組人,每組四人,除了自己組的四人、祝霖與沈葭曦的四人、祝淵與鄧玉妝他們,其餘沈蒹霜熟知的便是鄭卿岑兄妹與劉政,還有樞密院副使之女一組,褚若珂與二皇子祝羨、肖畔池、太傅府二公子東方曌一組,祝南露則與禦史大夫嫡子淩子鶴、朝議郎府的兩位小姐一組......


    長公主滿意地看向分組站好的眾人,當看到女兒與那東方曌正在攀談,眼裏更是欣喜萬分,這東方曌的學問不錯,且有勇有謀,今日賞花宴之前,自己就屬意於他。


    再看向兒子褚景瀾,卻見到沈葭曦與那鄭梓嵐都一臉嬌羞地與太子祝霖交談著,倒是把自己兒子晾在一旁,也就是褚景瀾依舊醉心於那本《綺讕集》,才讓眾人隻覺是他不願去與其餘人交談的......


    祝珝剛看到自己兒子那組人選後,頓時沒了心情再言語,幹脆端坐於最上首,一臉淡然的看著麵前眾人,在其下坐著的就是淨安雅士周檀。


    與祝珝同樣表情不佳的就是她的女兒褚若珂,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這般的差,沒有與司羽或是李玄睿中的任何一人在一組內,反倒是那沈蒹霜與他們二人同在一組,她的手在袖中狠狠握住,可隻能心不在焉地與東方曌繼續攀談。


    “咳咳,分組完成,現在進行文會第一輪‘花謎之辨’,請諸位做好準備。”


    長公主身旁貼身伺候的大宮女這時看出自家公主心情不佳,於是趕忙開口,替她主持著文會。


    隨後,早就候在一旁的宮人們將寫有花謎的紙條分發給各隊。


    宮人拿著紙條來到司羽身旁,雖臉上神色自然,可紅成一團的耳朵出賣了她心裏的真實想法,她將花謎給了司羽後,不顧身份的抬頭看了一眼他的麵龐,然後迅速離開。


    司羽臉上雖然依舊微笑,可心裏萬分的不喜,自己又不是那青樓賣笑的花魁,這等身份低微之人也敢如此不知禮數的上前,這燕國真乃是粗鄙不堪之地。


    他扭頭將字條遞給沈蒹霜,語氣溫和道:“沈大小姐之前解了那‘千古十絕’,定是精通此道,不若你先看上一看。”


    他伸出的手還沒到沈蒹霜身前,一旁的李玄睿直接拿了過去:“哎呀,司羽殿下,這是小組間比試,哪有什麽誰先一試,還是讓我讀給你們聽吧!”


    隨後,他展開字條,朗聲念了起來:“萬千色彩繽紛地,有花似火燃興旺。閨間女子紅巾蹙,饒是君子也魂牽。”


    司羽剛覺得他實在無禮,臉上的微笑都僵住,卻聽他直接念出了謎麵,也隻能跟著思考。


    他緩緩開口:“這所有花謎都關於一種花卉,此謎麵中說起‘似火燃’,那此花定是十分鮮豔的。”


    李玄睿沒好氣地回懟:“敢問何種花卉不鮮豔呢?”


    李思緲沒忍住,又再次笑出了聲,看到司羽臉上神情不佳,她趕忙收住笑容,歉意地點了點頭。


    沈蒹霜可沒心思對司羽的話語作何反應,她已經知曉謎底,於是開口道:“諸位,可否讓我先去一試?”


    司羽吃驚的問道:“你已知曉謎底?”


    見沈蒹霜點頭,其餘人都是略為驚訝,觀其他小組甚至有人還未分看完謎麵,這沈大小姐竟然已經猜出了是何種花卉。


    李思緲有些擔憂:“沈大小姐,可有把握,畢竟還要說出此花的典故或者寓意......”


    沈蒹霜笑著正欲開口,司羽卻先一步出了聲:“我相信沈大小姐的才情。”


    他臉上滿是柔情,仿佛與沈蒹霜早就是濃情蜜意的一對。


    沈蒹霜沒想到這司羽如此直白、主動,臉上尷尬一笑,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對著李思緲及李玄睿開口:“我有著十足把握,諸位,請相信我。”


    見她臉上篤定,李思緲也不再開口,點了點頭。


    沈蒹霜這時挪步上前,來到長公主祝珝麵前,剛欲開口,卻發現褚景瀾也快步到了這裏。


    兩人幾乎是同時張口:“我已解出此謎!”


    褚景瀾剛剛隻顧著思考,卻也沒發現有人也來到了這裏,聽到身旁人言說解出了花謎,看到是周檀的徒弟,眼裏有著驚喜也有著說不出的欣喜。


    “哦?這麽快你二人就解出了?很好!”


    祝珝見自己的兒子這麽快就有了答案,而沈家那個周檀弟子也是如此聰慧,剛剛不悅地心情緩和了不少。


    這沈蒹霜倒是令她一眼就滿意的。


    祝珝笑著開口:“景瀾,剛剛是這沈大小姐先來的,看來這次你要屈居第二了。”


    褚景瀾見母親打笑自己,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沈大小姐聰穎無雙,還是師從名師,兒子輸給她也無妨!”


    沈蒹霜見這褚景瀾這般高看自己,也是心中一暖,施禮道:“謝衛國公子誇獎,小女獻醜了。”


    隨後,開口道:“我組花謎的謎麵為:‘萬千色彩繽紛地,有花似火燃興旺。閨間女子紅巾蹙,饒是君子也魂牽’。”


    她聲音溫婉,不急不躁,讓人隻覺聽著心都要沉靜下來。


    “花卉中顏色豔麗之花不少,可似火般熱烈,又代表著興旺的卻甚少,興旺寓意著繁榮、富貴,以及......多子,且後兩句中的‘女子紅巾蹙’是出自蘇仙《賀新郎·夏景》中的‘石榴半吐紅巾蹙’一句,且自古都有君子拜倒於石榴裙下之說。”


    沈蒹霜眼神中滿是睿智神色,連祝珝都開始欣賞這小女娃身上散發的自信光華。


    “因此,小女組的謎底為‘石榴花’。”


    “好!”


    “沈大小姐真是聰慧啊!”


    這時不少解出字謎的小組都上前等待解謎,都聽到了沈蒹霜言說的內容,不得不感歎她談吐不凡,且句句引經據典,讓人信服。


    可沈蒹霜單單解了字謎並不滿意,她要的是今日徹底站到沈葭曦再也匹敵不了的高度。


    於是她又繼續開口:“‘一朵花開千葉紅,開時又不藉春風。若教移在香閨畔,定與佳人豔態同。’子蘭此詩盛讚石榴花的美豔,說它一朵花就有千片花瓣般的火紅,開花時又不依賴春風。還設想如果把它移到女子的閨房旁邊,必定能與佳人的豔麗姿態相媲美。”


    “正對應了謎麵的內容,所以小女才敢第一位來到殿下麵前解謎,長公主殿下見笑了。”


    沈蒹霜到這才露出一個笑容,衝著長公主盈盈一拜,大家閨秀,儀態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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