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接過包袱,用護甲拈起裏麵的書信,畫軸,仔細地看起來,試圖找出一點點厄音珠泄露情報的痕跡。


    但是都沒有。


    她麵色蒼白又尷尬,隻能放下東西福了福身子說道:


    “既然裏麵沒有什麽可疑的東西,那臣妾就放心了,我這都是為了大清的社稷和後宮的安寧,希望豫嬪也不要放在心上。”


    如懿本以為,這件事能輕輕放過,隻不過是丟了個人。


    沒想到,富察琅嬅卻非要把這件事掰扯明白。


    琅嬅做皇後,就盼著後宮安寧,少生事端,阿哥公主們能夠健康長大,可是如懿幾番尋釁滋事,讓她實在厭煩。


    富察琅嬅起身盈盈一拜,對皇上說道:


    “皇上,今日嫻貴人發難,具體為了什麽,臣妾心中也有數,臣妾本不想叨擾皇上,但今日事情鬧得這麽大,臣妾想在皇上麵前分說分說。”


    皇上握住琅嬅的手,疑惑地問道:“琅嬅,你為何這麽說,難道這是嫻貴人預謀好的陷害豫嬪嗎?”


    富察琅嬅給了厄音珠一個眼神,示意她裝的可憐點,聰明的厄音珠很快就領會到了其中的意思。


    果然,她很快就垂下了頭,撅著嘴,拿著帕子點點眼角,眼睛濕漉漉的,


    “皇鱔,臣妾實在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嫻貴人,能讓她給臣妾扣這麽大一頂帽子。”


    富察琅嬅歎口氣,重新坐回皇上身邊說:


    “皇上將十二阿哥和六公主,分別交給了慶嬪和豫嬪撫養,這是皇上的慈父之心,兩位妹妹感恩戴德,撫養阿哥公主盡心盡力。”


    皇上點點頭,十二從當初膽小怯懦,說話磕巴到現在強壯活潑,能言會道,璟兕從當初穿的灰不溜秋,黑瘦弱小,到現在白白嫩嫩,靈動可愛,都是他看在眼裏的。


    慶嬪和豫嬪,雖然沒有生育過,卻真心實意地愛著兩個孩子,讓他們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他安慰厄音珠道:“豫嬪啊,你把璟兕養的很好,朕很放心。”


    如懿又露出了迷茫委屈的神色,她不知道皇後和豫嬪要幹什麽,但她直覺不會是好事兒。


    果然,富察琅嬅暼了一眼如懿,緩緩說道:


    “皇上明鑒,知道兩位妹妹的苦心,可是嫻貴人,不說這些年,她欺負慶嬪是個脾氣好的,為難了慶嬪多少次,且說前幾天,她又去了儲秀宮,非要讓璟兕穿永璂的舊衣服。”


    此言一出,皇上胸口鬱悶極了,他拍拍桌子質問道:


    “怎麽,大清要亡了?讓公主穿的破破爛爛的,克扣公主的份例支援前線去?如懿啊如懿,你之前穿金戴銀,用絲綢擦身子,卻讓自己的孩子連一件新衣服都穿不上,你枉為人母啊你!”


    如懿抬頭,皇上竟然不懂她的苦心,她自詡博學多識,於是她淡淡地解釋道:


    “宋仁宗喜食羊羹(gen),不願因自己的一夕之欲,開啟無窮宰殺,而自忍口腹之歡,更不願民間知道宮中喜惡,養成奢靡之風,臣妾此舉,就猶如宋仁宗一般。”


    厄音珠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她懂許多成語,對於這樣的典故,卻知之甚少,她疑惑地看看皇上,問道:


    “皇鱔,宋仁宗為什麽愛吃羊根啊?”


    富察琅嬅盡力壓抑住笑意,小聲解釋道:“宋仁宗愛吃的是羊肉羹,不是羊根,豫嬪不要誤解了哈。”


    皇上卻越聽越生氣,如懿就會拿這些小聰明狡辯,偷換概念,當他傻嗎?他斥責道:


    “你一共讀過幾本書啊,就在朕和皇後麵前賣弄,宋仁宗忍口腹之欲,是從自身開始做起。朕登基之初,皇後提倡節儉,也是節省她自身的用度開始,對於阿哥和公主,從不克扣,誰和你一樣了。若是宋仁宗知道你和他相比,還不得羞死?”


    厄音珠明白了,原來是嫻貴人用這些給自己貼金呢,真是厚臉皮。


    如懿被皇上的話噎住了,她本想在皇上麵前展現自己的博學多識,才華橫溢,又用典故堵住皇後和豫嬪的嘴,沒想到卻被皇上斥責了。


    一瞬間,一股無力感充斥了她的心頭。


    “皇上,你們都這樣想臣妾,臣妾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臣妾做什麽你們都不滿意,可臣妾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生母啊,你們不能這樣剝奪臣妾愛他們的權利。”


    皇上見如懿又一副開始耍賴的樣子,若是之前,他定會感覺心煩意亂。


    可是現在他明白了,就得把如懿一切幻想都打破,才能不被如懿的無理邏輯給氣死:


    “嫻貴人,你從來都是隻顧你自己的體麵和尊貴,自私自利,從不肯為了兩個孩子著想,多虧朕給他們找了養母,不然,都被你教毀了。”


    皇上和富察琅嬅對視一眼,兩人都共同想到了一點,隻有徹底斬斷如懿和孩子們之間的關係,才能讓他們不再受其侵擾。


    富察琅嬅笑著看著厄音珠,傻姑娘啊,你這麽直爽熱心腸,這都是你應得的。


    皇上沉思了一會兒,今年是宗人府重新修編玉牒的年份,一切都來得及。


    他將李玉叫過來擬旨,一字一句地說道:


    “傳朕旨意,由欽天監擇良辰吉日,禮部設玉牒香案,宗人府設彩亭,於保和殿召集宗室大臣修改玉牒,將十二阿哥永璂記在慶嬪陸氏名下,抬陸氏一旗入鑲黃旗包衣。”


    如懿聽到要修改永璂的玉牒,情緒激動,她站起來瞪大眼睛:


    “皇上,您這是要讓永璂不認臣妾這個生母了嗎?那是臣妾生了兩天兩夜才生下來的兒子啊。”


    皇上不理會如懿,隻一個眼神,毓瑚便上前押著如懿跪在地上。


    皇上繼續說道:“玉牒之上,六公主璟兕記在豫嬪名下,豫嬪一切份例,按照妃位供給。”


    如懿倔強地抬起頭來,滿臉猙獰:“皇上,他們都是臣妾的孩子啊,您若是想為了安撫科爾沁和豫嬪,臣妾願意把璟兕給豫嬪,可是永璂,臣妾養了他兩年啊。”


    皇上冷漠地俯下身子,盯著如懿:


    “朕的旨意已下,豈管你願不願意?從此以後,永璂,璟兕,各自有各自的生母了,和你沒有一丁點兒關係,你最好不要再去打擾他們平安快樂的日子。”


    厄音珠聽到皇上要把璟兕完完全全地交給她,趕忙跪下磕頭謝恩,


    “皇鱔,臣妾定當盡自己餘生之力養育好璟兕,絕不辜負您和皇後娘娘的信任。”


    皇上把手中的信封和包袱,重新交給了厄音珠,囑咐她趕緊給根敦寄過去,記得多要幾包奶疙瘩。


    如懿一個人,蒼涼地走在紫禁城的宮道上,她抬頭望望四方的天空,一排大雁飛過,不像她,形單影隻的。


    她曾經信任的夫君,棄了她。


    她的兒女,背叛了她。


    她還有什麽呢?


    富察琅嬅回去以後,就把乾清宮的事兒和在她榻上小眠的高曦月講了。


    曦月興致勃勃地起身,要為陸沐萍和厄音珠準備賀禮。


    厄音珠則火速地去了啟祥宮,永壽宮還有永和宮,將這件喜事兒廣而告之。


    金玉妍感慨,如懿張嘴造謠,終於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這樣也好,兩個孩子徹底解脫了。


    白蕊姬笑著問,你就空手打的她?沒用個鞭子?


    魏嬿婉和璟宣玩著小沙包,不停地誇讚厄音珠聰明又有福氣,能有璟兕這麽好的女兒。


    而皇上的怒氣,遠遠沒有結束,他讓人把自己的旨意,拿到了烏拉那拉氏的祠堂中當眾宣布。


    烏拉那拉氏人人自危,他們族裏出去的妃嬪,竟然遭到了皇上這樣的厭棄。


    他們曾經看在死去訥蘇肯的份上,一直接濟如懿吃喝嫖賭的弟弟,還有身體不好的額娘。


    如今,他們紛紛選擇自保,停止了和那爾布一支的一切交往。


    而如懿的弟弟,因為在賭場裏欠債不還,被人打成了重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那拉夫人本來就被皇上的聖旨嚇到了,又因為兒子的病急得東奔西顧,一夜之間,竟然就白了頭。


    遠在他鄉的青棠聞訊,趕緊寄來了銀子和藥材,可終究沒有救回哥哥,那爾布一族最後一個男丁,也沒有了。


    那爾布府上,隻剩下了風燭殘年,苟延殘喘的那拉夫人。


    她唯一的信念,便是等著二女兒有機會能進京,再見最後一麵了。


    翊坤宮的如懿,怨完了所有人,隻能坐在床上,抱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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