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如不敢直視金玉妍灼灼的目光,更不理解令妃眼神中濃濃的恨意。


    金玉妍纖長的手指極其有力,讓大如痛的口角流涎,她胸口起伏著,


    “我就是如懿,我是後族的格格,是皇上的青梅竹馬,我會寫簪花小楷,我會釀玫瑰醋,我生於紫禁城,長在煙雨江南……”


    身後的容佩,遞過惇嬪娘娘收到的一份密信,嬿婉接過來,一把扔在大如臉上,


    “根據本宮的調查,你的阿瑪去江南任職一年的時候,你正在宮裏陪伴你的姑母,且馬上就要出嫁,在江南生活過的,是你的妹妹青棠,你告訴我,你夢中的煙雨江南又在哪兒?”


    嬿婉觀察著大如的反應,希望她能吐露出前世關於南巡前後發生的一些事,好和汪芙芷收到的調查結果對應一下。


    那張紙,糊在了大如冷汗淋漓的臉上,如此的貼合,讓她漸漸窒息。


    大如呢喃道:“江南……江南”


    突然間,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皇上是不是要去南巡,南巡,隻要南巡,一切就能重新開始……”


    金玉妍鬆開了大如粘膩的臉,和嬿婉對視一眼,是的,沒有猜錯,南巡果然是個重要的契機。


    金玉妍繼續追問道:“南巡會怎麽開始,你遇見了誰?”


    大如卻陷入了瘋魔的狀態,她用斷了指甲,鮮血淋漓的手,拈起那張打濕了的密信,隨後用血細細描著紅唇。


    “臣妾當這個皇後,已經當的厭煩疲倦,如今臣妾斷發為祭,給去了的青櫻與弘曆。”


    嬿婉聽到這句話,隻覺得好像有兩條線隱隱約約地接在了一起。


    從前她聽“給去了的青櫻與弘曆”,隻以為是大如在悼念她和皇上逝去的情誼,可現在,其中的深意卻讓她脊背發涼。


    若是大如說的“去了的”,不是皇上的變心,而是在大如的世界裏,原本的弘曆和青櫻,真的死了呢。


    而且,無人透露,大如又如何知道,皇上這個月要南巡呢。


    除非,在前世皇上和大如逐漸離心的絕境下,南巡斷發,本就是大如重新開啟一世的契機。


    那麽密信中提到的這個人,她們必須要見一見了。


    魏嬿婉拉住金玉妍的手,回頭低聲囑咐容佩,


    “容佩,離南巡不遠了,你時刻看著嫻答應,若是情況有異,立馬去稟告我,或者嘉妃。”


    容佩垂手應是,她對大如有著同樣的疑問,為什麽大如,會口口聲聲喚她容嬤嬤,為什麽大如堅信,自己會對她唯命是從。


    金玉妍拉住嬿婉,輕聲哄道:“咱們走吧,你腹中孩兒尚不足三月,在這兒終究是不吉利。”


    大如眼睛猩紅,她昂著頭,嗚嗚咽咽地問:


    “你又有身孕了,你又勾引了皇上……”


    回應她的,隻有魏嬿婉和金玉妍相攜而去的背影和容佩淩厲的巴掌。


    翌日,乾清宮


    皇上正倚在榻上,凝神聽著嬿婉彈剛剛和白蕊姬學成的月琴,他覺得,嬿婉雖天資聰穎,但是這月琴,還是要野趣些才好。


    皇上想到了上次南巡,和皇後去民間聽說書,逛小攤時,從身邊走過,暗香浮動的江南美人。


    柔弱,嫵媚,天生風情,我見猶憐。


    嬿婉玉手輕劃,一曲終了,坐在了皇上身邊,


    “皇上在想什麽?”


    皇上倚在小桌上,遞給嬿婉一顆葡萄,笑著答道:


    “不過是在惦記江南的風土人情,民生萬象罷了。”


    嬿婉輕輕掩眸,心想,皇上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醞釀著好色與貪婪,嘴裏卻冠冕堂皇,極盡掩飾,真是……


    但她仍眼波流轉,貼心地誇讚,


    “皇上關心百姓疾苦,有您真是百姓的福氣,這樣一來,那些謠言,可就不攻自破了。”


    皇上直起身子,眼中的笑意凝固:“謠言?宮中有了什麽謠言?”


    嬿婉捂著肚子行禮,謙卑地回答:


    “不過是嫻答應上次偷跑出來,在宮裏胡亂說的,已經被皇後娘娘鎮壓住了。”


    皇上見嬿婉有孕,起身將她扶起來,語氣和緩了些,


    “朕沒有怪你,你和朕說說,大如她又亂叫了些什麽?”


    嬿婉神色為難,順勢倚在了皇上懷裏,


    “皇上,嫻答應口口聲聲說,您會在南巡的時候招妓,會引起官員和百姓的不滿,還說您年老昏庸……”


    皇上的臉色青紫,眼中的怒火難熄,


    “好啊,好啊,心髒的人,看什麽都是髒的,大如這樣說,朕偏要讓她看看,朕是怎樣安撫民生,怎樣眾望所歸。”


    皇上的拳頭緊緊攥起來,其實這次南巡,他最重要的目的,是安撫因嚴禁對外貿易而躁亂的當地官員和富商,拉攏江南士族勢力。


    沒辦法,禁止對外貿易的旨意下得突然,許多商人在外的款項來不及收回,江南地區當年的賦稅來不及調整,因此不止百姓,連官員也都叫苦連天。


    所以他這次去,勢必要穩定人心的。


    不管他在南巡過程中做些什麽,都是無傷大雅,他的初衷是好的。


    想到這兒,皇上剛剛那點被戳中心事的尷尬,全都變成了對大如的鄙視。


    他想,就算要做給天下人看,他也要讓大如知道,他是個十全的君主,是受天下擁戴,萬國來賀的盛世之君。


    南巡比以往的時間都要早,定在了二月初八,皇上說,江南好,風景舊曾諳。他要去看看這春來江水綠如藍的美景。


    於是,永璉作為元親王,行使監國之責,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這一晚,皇上將永璉叫到養心殿。


    看著這個他引以為傲的嫡子,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永璉是有嫉妒的。


    永璉是他密定的儲君,從小有親額娘的寵愛,有兄弟的擁護,永璉自信,包容,這些都是他沒有的。


    皇上想到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還在想著怎麽壓製太後,而永璉,隻要一個眼神,就有兄弟大臣為他前仆後繼。


    皇上恍然覺得,這也應該是他的人生,他也想有親額娘的疼愛,也想毫不費力地,就能成為大清的接班人。


    看著永璉恭謹的模樣,皇上有些釋然了,他想,這是他心愛過的兒子,他能擁有這些,自己應該為永璉開心。


    於是,他拍拍永璉的肩膀,囑咐道:“永璉,不要忘記那塊,正大光明的牌匾,你要身體力行。”


    永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開口問道:“那塊如在其上的牌匾呢?”


    皇上聽不得如字,暴躁道:“拆了拆了拆了!”


    南巡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皇上的路線是,先走陸路到曲阜祭奠孔子,再取道的德州,從德州走大運河水路,直達杭州。


    一路上,皇上雖然嘴上說著一切從簡,但若是真的簡了,皇上定會怪罪,底下的官員怎會不懂,所以早就提前安排好了。


    青雀舫行駛中,皇上賞的煙柳畫橋,讚的風簾翠幕,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正如皇上這一生。


    嬿婉的房間


    金玉妍怕嬿婉孕中乘船,反應太大,所以讓貞淑特製了梅子參片,讓嬿婉時時含著。


    容佩此時匆匆趕來,手中拿著一個小包袱,進來便直直地跪下,


    “娘娘,這是嫻答應用剩下的五彩布,紮成的小人,上麵還沒寫生辰八字,但是這娃娃,您瞧……”


    嬿婉和金玉妍齊齊望去,隻見這渾身是針的小人,肚子裏塞滿了棉絮,是個大肚子的小人兒。


    而此時宮裏有孕的人,隻有魏嬿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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