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命不想理會這事,暫時的。


    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個人格就會自己來找她。


    思慮之餘,她偶然被白光瑩此刻的狀態所吸引。


    她朝她投去目光,隻見光的仙子一頭淺金色的長發於白晝之下熠熠生輝,麵容無比精致但神情卻又木訥呆滯,恍若由一位藝術家精心雕琢而出的洋娃娃一般。


    美麗,誘人,但卻終究隻是死物。


    鳶命突然記起,方才這麽長的對戰之中,白光瑩似乎也沒說過話。


    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龐尊身後,當一個毫無意識的充電寶。


    這個時間段的白光瑩怎麽會是這副模樣?


    鳶命仍記得,一周目的白光瑩在現在這時,靈動而颯氣。


    即使被迫契約,卻也保存著一定的自我意識。


    手中祈祝法典書頁仍未合上,力量促使它飛速翻動,仙力匯聚朝白光瑩投去一個探查。


    鳶命閉上眼睛細細感受。


    魔力引導著鳶命的神識觸及白光瑩那封閉的心緒。


    再睜開眼,


    世界變得昏暗無光。


    看著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鳶命下意識蹙了蹙眉。


    如此空虛,孤寂,陰冷又令人窒息的場景,頓時喚醒了她內心深處某些不美好的回憶。


    鳶命凝聚月之力照明,晦暗的世界被點點月光照亮。


    忽然,


    她看見了。


    遠處某個地方,似乎與她的月光產生感應,也隱隱散發出微亮。


    隻是那光芒,晦暗陰寒,還摻著淡淡的,猩紅的血色。


    鳶命偏了偏頭,金眸中帶著淡淡的疑惑,她抬腳朝那處走去。


    那處紅光似乎是白光瑩神識的中心區,越靠近她真實的心靈一分,身周就越發寒冷一分。


    銀色水晶鞋踩在地麵之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在這壓抑的地方顯得沉悶。


    終於,她她得以看清那處的原貌。


    也因此,鳶命瞳孔微縮,呼吸一窒。


    那散發著詭異不詳之光的東西,是白光瑩的“心”。


    隻見那顆心早已傷痕累累,細密的傷口流淌著暗紅的血液。


    鎖鏈囚困於上,心髒每一次想要自由地跳動,都會被那銀白色的,散發著古老而又熟悉氣息的鎖鏈狠狠拽回去。


    自由之心憤怒地嘶吼著,不斷地掙紮著,一次又一次。


    直至最後遍體鱗傷,卻仍無法逃脫——魔鬼的束縛。


    她垂下眸,


    黑暗裏,冰冷的日光與清寂的月光交匯,兩股仙力相交互纏,鳶命並沒有拒絕這股力量。


    白光瑩的記憶與情感因而能夠順此傳導。


    這也讓鳶命得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摩光仙子的過去。


    恍惚中,她聽到了,


    那些被光深埋已久,或者說被那代代契約者強行無視埋葬的,


    苦痛悲鳴。


    光仙子的記憶。


    那些常年累月積攢下的,彷徨,呐喊,以及無可忽視的痛苦和壓抑。


    瞬間如同衝破堤壩的洪水,咆哮著轟湧而出,席卷鳶命全身。


    聽,


    那是誰的聲音?


    “你不需要自由,我會保護好你。”


    偏執的話語自陰暗處傳來,與之重合的,是無數道不同的聲線。


    他們有男有女,聲音就像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令人聽不真切。


    但卻交疊重複著,自四麵八方不斷響起。


    “你不需要自由,你隻需要為我提供力量。”


    “光的力量,好溫暖。”


    “力量,給我力量!我是你的主人,你應該無條件給我力量!”


    這些聲音組成一支令人心悸的交響樂,猖狂地交織著,奏鳴著,宣誓自己的主權,宣誓著自己的野心。


    沾沾自喜又肆無忌憚地使用著光的力量。


    而它們唯一的聽眾,那本該自由而強大的光仙子,麻木著麵龐,拖著如娃娃般僵硬的身體被絲線操控起舞。


    嘀嗒——


    舞台上,留下一滴不知是誰滑落的淚水。


    但很可惜,


    演奏者們不會因傀儡的淚珠而停下他們華麗的演出。


    白光瑩曆任主人的虛影在鳶命麵前浮現又消逝,他們停留的時間有長有短,顯然與成為光仙子掌控者的時長有關。


    鳶命麵前劃過一張張於幾百萬年曆程中,或陌生或有幾分相熟的麵龐。


    直至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麵前,頓時如同在她耳側敲響了長鳴的鍾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身著黑色鬥篷的男人,寬大的帽簷下是一張鳶命相對了幾乎大半個周目的麵具。


    熟悉的幽藍色眸子,帶著深淵般的恐怖壓迫,令鳶命挑了挑眉。


    他是……十階之首,世王。


    世王曾是白光瑩的主人?


    塵封的記憶被喚醒,鳶命隱約想起二周目剛位列十法相之時,確有聽別的十階之人八卦過,世王的契約仙子逃跑了。


    現在看來,想必指的就是白光瑩。


    世王的虛影是曆任契約者中停留最長的,幾乎占據了大半部分記憶。


    探查完畢,鳶命斂下眸子,從白光瑩的神識裏退了出來。


    她大抵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恐怕這其中,還有她自己的手筆。


    白光瑩的心傷過於嚴重,使她完全變成一個毫無意識的人偶。


    前幾周目是怎麽治好的呢?


    仙境大戰後輻射姐弟不甘居於洞底,永日永夜與腐朽和厄運為伴,更不忍對方繼續遭此苦難。


    因而與夢境主宰聯手,企圖奪走白光瑩的契約權。


    龐尊在對抗的過程中不慎墜入夢魘,情感缺殘,幾近迷失。


    是情公主,回到了過去時段,也就是如今的時間線。


    借走了羅麗的情感以相助未來的龐尊,同時治好了光仙子的心上的傷痕。


    而現在,在她的幹涉下,輻射仙子徹底擺脫了異變的折磨。


    這條線也隨之崩壞,未來的情公主沒有來到現在,更別提救治白光瑩。


    鳶命剛才的經曆於他人而言就是發呆愣神了片刻,回神之際,入眼的就是龐尊拿著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鳶命金色的眸子動了動,逐漸有了焦距,她從白光瑩那股驚悸悲戚的心緒中脫離出來,沒好氣地拍掉龐尊的手。


    龐尊後退兩步站回到白光瑩身側,“哼,還以為你被剛才那隻騷狐狸嚇傻了。”


    沒心思同他開玩笑的鳶命歪了歪頭,將目光落在依舊毫無反應的白光瑩身上,語調與先前玩鬧時天差地別。


    “她傷的這麽重,你就沒想著帶她去治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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