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還是因為你想他們了,雲雀才會把人叫回來吧?”


    傍晚,山本武咽下口中的食物,朝對麵一臉不耐的人感慨道:“居然五年沒回來了,簡直跟阿綱他老爸一樣。”


    據沢田綱吉本人描述,他爹上一次呆在家裏還是在十二年前。


    “不,”時淮用力戳著碗裏的米飯,“我並不想他們。”


    此刻,雲雀夫婦和山本剛在餐桌上正聊得開心。


    大人們坐在最靠裏的角落,與時淮他們鄰桌而坐,而在對角線最遠的靠窗位置,窩著一隻渾身傲骨不肯群聚的肉食動物。


    時淮又坐在山本武對麵,看不到身後的景像,雲雀恭彌卻能一抬頭把這邊盡收眼底。


    肉食動物偶爾落在時淮頭上的視線不知怎的刺激到了時淮,一雙筷子被他握得咯吱作響。


    “一、點、都、不!”


    雲雀淮彌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掩嘴輕笑了幾聲。


    看她在對桌還有空給自己一個wink,時淮臉色徹底黑下來。


    回去就把那件破裙子剪了!


    還有雲雀淮彌那一堆網盤裏名為「寶貝女兒」,實為「時淮恥辱柱」的相冊,總有一天要讓店長幫他刪幹淨。


    對一切都毫不知情的山本武叼著筷子,有些奇怪地歪了下頭。


    “時淮?你還好嗎?”


    清朗的聲音成功轉移了時淮一部分注意力,他微微鬆手:“沒事。”


    “新發型不錯,感覺披下來會更漂亮一點。”


    哢吧!


    筷子喜提斷裂大禮包。


    就是為了和照片區分開,他才會把頭發束起來。


    時淮將四截筷子往山本武臉上一砸:“你全家都漂亮!”


    卷曲的劉海和高馬尾讓他看上去像隻脾氣不大好的黑色變種獅子貓。


    比起往日的懶散,現在時淮給人的感覺倒是活潑了不少,再加上金屬質感瞳色和上挑的眼尾,讓他的每一個表情都染上了無法忽視的矜貴。


    山本武毫不費力地躲開,順便把時淮喜歡的菜推到他麵前。


    看著時淮一邊各種意義上的炸著毛,一邊故作冷漠地夾著菜,山本武臉上的笑容愈發明朗。


    終於,一隻手蓋在了時淮的頭頂。


    時淮歪頭,眼神朝著山本武示意:幹嘛?


    “果然和看上去一樣啊。”山本武不著痕跡地收回手,“毛茸茸的。”


    在翻了今天的第n個白眼之後,時淮決定閉嘴吃飯,平等無視在場的所有人。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碗,裏麵的飯菜一直維持在一個不多不少的狀態,好像隻要他不說飽山本武就會一直給他夾下去。


    可惜過去的他或許還知道飽腹感,現在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


    當初那項觸及禁忌的實驗產物走向毀滅,換來的不是休息,而是來自世界之外的,永恒的吞噬。


    時淮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脫離了人的概念。


    伴隨著20的徹底“死去”,這具身體與時淮最後的隔閡也完全消失。


    沒由來的虛弱感和滯澀感在慢慢消退,從恢複記憶起,他到現在都沒有真正睡去。


    困意也消失了。


    山本武不知疲倦地夾著菜,後知後覺地發現,時淮麵前的碗仿佛沒有底似的。


    靜靜地,宛若賭氣般暴飲暴食。


    視線下移,隱藏在校服下的小腹沒有絲毫變化。


    “等我一下。”


    總是沒有距離感的少年兩腿一蹬,風風火火地離開座位,眨眼便離開飯桌。


    後廚傳來丁零當啷的聲響,山本武在裏麵待了很久,終於又端著一個盤子出來。


    “前段時間也試著做了一些甜品點心之類的。”他伸出食指將盤子輕輕一推,一點都不見心虛地笑了笑,“就是賣相不太好。”


    時淮抽了抽嘴角。


    豈止是不好。


    看著麵前兩盤黑乎乎、疑似忘記關火、勉強算是定形的東西,時淮眼神沉靜。


    這玩意兒能吃?


    在山本武期待地目光中,他拿起一旁的小勺子。


    意外的……不難吃。


    口感有點像生巧,有股淡淡的奶味,帶著類似於花果的香氣。


    說是甜品點心,時淮卻沒嚐出什麽甜味。


    “味道怎麽樣?”


    時淮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般。”


    “哈哈哈,我也覺得。”


    山本武坐在對麵杵著下巴,像是根本不關心時淮的評價,隻是單純想看他吃下去的樣子。


    看著他清空碗裏剩餘的菜,然後不緊不慢地嚐起那一盤黑乎乎的點心。


    伴隨著最後一口點心下肚,一杯清水遞了過來。


    時淮擦了擦嘴角,捧起杯子抿了一口:“我很好,不要做多餘的事。”


    喜歡消遣他的有雲雀兩個彌就夠了,人再多幾個,他也是會力不從心的。


    “隻是想回個禮而已。”山本武半開玩笑的說道,“謝謝你,時淮。”


    明明是下午最累的那一個,卻反過來說別人辛苦了。


    實力方麵,時淮的強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也是所有人裏麵最容易出事的。


    他或許可以恰到好處的安撫好所有人,但絕對不會安撫好自己。


    在時淮每一次不經意間流露出溫和的瞬間,山本武都會產生這種想法。


    就像現在,連時淮自己都沒注意到,無論是嚐到點心的時候,還是聽到感謝的時候,他的眼神都會不自覺地柔和下來,然後嘴角半遮半掩的勾起一抹弧度。


    類似的正向反饋總會在有人試圖安撫他時出現。


    那些下意識展現出的細微表情和動作,使得被安撫到的永遠都是那些最初想要給予時淮安慰的人。


    山本武收斂眼中的情緒,再次伸手拍了拍時淮的腦袋。


    忽然失去情緒反饋的時淮有些怔愣,沒像往常一樣炸著毛把他的手拍開。


    “謝謝。”山本武毫無波瀾地盯著他。


    覆在頭頂的手掌力度前所未有輕,宛如歎息盤旋於此,經久不散。


    最終,不出山本武的意料,時淮遲疑片刻,像是愉悅又像是妥協般回應道:“不客……”


    “為什麽不拍開我的手呢?”


    不帶絲毫情緒波動的話再次讓時淮陷入卡頓,本欲給出的正向情緒反饋於半途夭折。


    “是因為書裏沒有寫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嗎?”


    關於那一書架心理學書籍,山本武還是略有耳聞的。


    “我說……”偏棕的黑瞳對上時淮的眼睛,困擾他許久的問題終於得到了答案,“我們是朋友吧。”


    山本武又恢複了天然的模樣,笑意盎然地揉著覬覦已久的卷毛。


    粗糙的指尖緩緩插入發間,時淮卻無法像平時一樣一臉不耐煩地反按回去。


    山本武開心或者試圖安慰他時,手勁會很大,試圖把他整個人都壓下去。


    好奇時會輕飄飄的摸一下,然後在他發飆之前迅速收回去。


    低落時會變得安靜,但不會將負麵情緒顯露出來,而是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實在不行就哈哈哈。


    不爽和認真時眼神會變得極具攻擊性。


    生氣……山本武生過氣嗎?


    所以頭上這可以稱作纏綿的力道是生氣了嗎?


    可臉上的情緒分明是開心的。


    或許是時淮卡頓得太過明顯,山本武有些疑惑地喚了一聲:“時淮?”


    啪!


    “適可而止。”


    糾纏著頭發的手被人拍開,雲雀恭彌站在時淮身後,上挑的鳳眼中帶著警告。


    “再有下次,就咬殺你。”


    說完也不管屋裏人的反應,像來時那樣拖著時淮的後衣領就要走。


    長輩組把這邊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彼此對視一眼。


    雲雀淮彌:你家孩子也養歪了?


    山本剛:可能?


    兩位家長一個笑得像狐狸,一個笑得像兒子,無視了外圍的動靜,繼續和和氣氣地聊著天。


    再看小孩組這邊,山本武坐在原地未動,像是沒有聽懂雲雀恭彌的警告般笑眯眯地朝兩人招招手。


    “別玩太晚啊。”


    待兩人遠去,山本武也還是那副沒心沒肺開心樣。


    仔細想想,之前一直糾結於他們是否是朋友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是不在意的人,以時淮懶散怕麻煩的性格,才不會配合他打鬧,更不會去下意識琢磨什麽時候該有什麽反應。


    “結果還是被安撫的那一個。”


    山本武無奈地收拾起著空蕩蕩的飯桌。


    時淮可能需要一個擁抱,又或者一句寬慰的話。


    隻是對象不是他,也不是雲雀。


    餘光不經意間瞥到掛在脖子上的指環,山本武收拾的動作微凝,然後端起盤子去了後廚。


    但是現在,雲雀應該能讓時淮開心一點。


    時淮被拖出去也沒有出聲,隻靜靜撫摸著新修好的劍鞘。


    周圍景色逐漸昏暗,直到寂靜無聲。


    “雲雀!時崽!”


    遠處飛回的雲豆成了這裏唯一的聲源。


    令雲雀恭彌滿意的是,在他鬆手之後,時淮自己主動抽出了劍。


    “這次和之前可不一樣。”露出鋒芒的時淮慢慢退至黑暗,消失無蹤,“搞不好會死。”


    這樣的話語毫無疑問隻會激起雲雀恭彌的攻擊欲,哪怕與迪諾打了整整一天,也不妨礙他現在想要撕咬的欲望。


    黑夜是暗殺的主場。


    徹底契合的身體隻會讓時淮變得更加靈活,招式也更加詭譎多變。


    漆黑的叢林中偶爾傳來幾聲悶哼與輕笑。


    喘息伴隨著金屬相碰擦出的火星,淡淡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顆石子輕輕飛向時淮的眉心。


    時淮偏頭躲過,瞬間鎖定來人的方向。


    石子的力道太過輕柔,與其說是偷襲,不如說是提醒。


    “再打下去,我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出事了。”


    來人壓著扶著帽簷,帽簷左端站著著雲豆,右端趴著列恩。


    見時淮看過來,兩隻小動物默契地往後麵一縮。


    原因無他,時淮提著劍飛過來了!


    裏包恩萬年不變的嬰兒臉上似乎浮現出幾分真實的笑意。


    “真沒辦法。”他閃身一跳,腳下樹枝瞬間斷裂,“久違的血腥味。”


    以前都是他給時淮找事,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時淮找他麻煩了。


    雲豆一整天都在跟著他,時淮在看到雲豆的瞬間,直接把麻煩甩給了這位隻會給他製造焦慮的斯巴達。


    一擊不成,時淮的身影再次藏匿於暗處,也不知到底聽沒聽到他的聲音。


    不過就這無法鎖定位置的殺氣來看,就算聽了也沒聽進去多少。


    真是一如既往的惡趣味,真正暗殺的時候可不會將殺意暴露得這麽明顯。


    這麽做無非隻有兩個原因:


    威懾以及……


    恐嚇。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裏包恩壓低帽簷,列恩順勢爬到他手上化為手槍。


    子彈打向後方,像被吞噬一般,沒有造成一點聲響。


    下一刻,寒刃懸於頭頂。


    裏包恩毫不猶豫地跳上雲雀恭彌的肩膀,然後被雲雀恭彌毫不猶豫地抽下去了……


    雖然沒抽到,但雲雀恭彌還是惡劣地笑了笑。


    他從不介意在鬥獸場中多放幾隻猛獸。


    兩人撕咬成功變為三人混戰。


    或許是察覺到裏包恩的危險性,時淮更多的攻擊都指向了看似無害的小嬰兒身上。


    “雖然久違地認真一下是很不錯……”


    裏包恩作為沢田綱吉的家庭教師,原則上是不能隨便對人出手的,尤其是對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的成員。


    “但你也差不多該冷靜了。”


    裏包恩再次跳上雲雀恭彌的肩膀,一腳踹在他的後腦勺,將人踹向時淮的方向。


    “雲雀時淮。”


    聽到名字的時淮微微愣神,劍尖微偏。


    另一隻手下意識伸出來,卻被雲雀恭彌身上的力道砸入地麵,蕩起一片塵土。


    裏包恩纖塵不染地站在樹枝上,左側嘴角微勾。


    這一腳他可沒留力氣。


    隻要時淮稍有猶豫,雲雀恭彌身上多少得多個洞出來。


    在殺意籠罩的時候他就大概知道了,時淮並未完全迷失自我。


    他在享受戰鬥,也享受戲耍獵物的過程。


    看雲雀恭彌身上那些細碎卻下意識避開要害的傷口就知道,他怕不是玩上頭了。


    煙霧散去,時淮墊在昏迷的雲雀恭彌身下揉著腦袋:“下手太重了。”


    裏包恩將變回原形的列恩放在帽子上,淡淡道:“比你輕。”


    他那一腳的確是造成雲雀恭彌昏迷的直接原因,但根本原因還是因為雲雀恭彌身上的傷口過多而造成的輕微失血。


    果然在場的就沒有一個不惡趣味的。


    看著時淮眼中出現懊惱,裏包恩輕巧地跳到他身旁。


    “原來你還知道心疼?”裏包恩打量著雲雀恭彌身上的傷,背過身搖了搖頭,“年輕人不知道節製就算了,老人家也不知道克製一下。”


    某種程度上,他們真是一對相性極好的瘋子。


    一個足夠理性且不斷追尋強大,一個敢放棄思考順應欲望。


    他們廝咬在一起的時候是否仔細思考過,一但戰鬥開始,其中一人就已將性命交於對方,而另一個,則是將全部雙手奉上。


    雲雀時淮。


    就連裏包恩都隻要連名帶姓地叫一聲就能把人止住,雲雀恭彌想讓他冷靜何其簡單。


    或許隻要輕飄飄的說一個“停”字,時淮就會乖乖停手。


    偏偏雲雀恭彌就是不吭聲,也不怕時淮把他噶了。


    時淮也不主動壓製自己的野性,也不怕把雲雀恭彌噶了。


    “我很好奇,如果五年前撿到你的是別人,你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對別人俯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教:億萬兆分之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裏千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裏千繪並收藏家教:億萬兆分之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