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開始變得渾濁。


    失敗了啊。是在什麽時候來著......


    事到如今已經有些記不清自己的人生是在什麽時候開始走向了錯誤的道路了。


    又或者說自己的一生似乎都在避開正確的道路...像個白癡一樣悶頭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最開始好像是小時候翻出了父母的離婚證時。


    在那時自己明白了為什麽父母一直都不同屋居住、為什麽父母總會爭吵、為什麽有時母親總會獨自哭泣。


    明明那時就明白了父母的關係已經勢如水火。


    明明那時就明白了父母之所以還住在一起隻是為了讓我能和別人一樣是一個父母齊全的孩子。


    明明那日聽到了屋外兩人從爭吵演變為打砸東西的聲音。


    然而自己卻沒能鼓起勇氣出去製止......


    無法麵對不願繼續裝下去的兩人...害怕聽到無法接受的話語...膽小的自己選擇了逃避。


    自己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握住門把的手始終無法按下。


    在那之後,父親就離開家裏了。我什麽都沒有問,而母親也什麽都沒有對我說。


    家庭的變故使我無心學習。


    我知道那樣下去是不行的,但無論我怎麽強迫自己...注意力都始終無法集中。


    最終導致成績斷崖式下降。


    或許是因為父親的離開,那時的自己不自覺的有些自卑。


    他人的一舉一動都撥動著我的神經。


    向老師詢問問題時,老師會優先照顧成績好的學生。


    而麵對自己時,則會有些不耐煩的神情。


    課上請假上廁所,明明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已。


    別人請假時都沒有什麽反應的同學,卻在自己請假時哄堂大笑。


    我試過盡量不在意那些……我失敗了。


    我又一次選擇了逃避。然後,我開始很少會走出家門了。


    記憶中,自己開始自甘墮落是在十八歲那年。


    那年,自己進了派出所。


    被接出來之後,其他家人對待我的態度開始變得不溫不火,也沒有問過到底發生什麽了。


    隻有母親經常安慰我,用和往常一樣的方式對待我。


    母親她沒有嗬斥我,但也沒有詢問具體是怎麽一回事。


    在將我接出派出所時,僅僅是露出了略顯為難的笑容。


    可能是因為母親是一個溫柔的人吧,又或者...是因為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我才好。


    但不管究竟是什麽原因,就結果而言,那樣的態度對我來說,不亞於一劑猛毒注射進我心。


    為什麽?


    為什麽不問問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自己明明是看到那群人在毆打那個人,自己明明是聽到了那個人的呼救才上前幫忙的。


    因為自己想要把那個人從地上扶起來,情急之下和施暴的那幾人進行了肢體衝突。


    最終被認定為互毆。


    母親來接我時,眼神裏的失望並沒有藏住。


    為什麽問都不問...就對我失望了呢?


    我當時去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沒有選擇逃避。


    然而身邊的親人似乎已經對我判處了“死刑”...是我又錯了嗎?


    在那段日子裏,無法用言語所形容的焦躁感不停的灼燒著我的胸口,宛若有無數隻螞蟻在我全身爬動撕咬一般。


    麵對那稱不上舒服也稱不上不舒服的家,麵對在我內心深深紮根的,對於外界的恐懼以及憎恨,麵對溫柔的,什麽也沒有說的母親。


    我漸漸放棄了思考,開始像淤積的渾水一樣活著。


    在我二十歲那年。


    那位獨自將我養大成人的母親,永遠的離開了我。


    獨自一人養育我的重擔,在那年將她徹底壓垮了。


    母親離世後我開始自力更生。


    然而自己既沒有像樣的學曆,也沒有像樣的手藝,交際也不擅長。


    無論什麽工作都幹不了多久就會被辭退。


    之後發生了什麽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後來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到了一起。


    自己的性格也不知從何時起開始變得反社會。


    如果有什麽令自己煩惱,如果有什麽令自己焦躁,自己就會將其毀掉。


    那時的我已經無法分辨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了。


    又或者說,是我已經不願做出選擇了...


    隻要把令自己困擾的事物毀掉就好了,隻要讓其變成無法挽回的情況就好了。


    這樣自己就不用苦惱,不用做出選擇了。


    我又一次選擇了逃避。


    自己就像白癡一樣,在錯誤的道路上埋頭前進著。


    慢慢的接觸到了灰色地帶的那些人,慢慢的開始為他們工作。


    最終自己被追殺滅口。


    雖然現在暫時躲了起來,但身上的傷勢已經開始讓記憶變得渾濁了。恐怕再有最多十分鍾不到,他們就會滅口成功了吧。


    說起來,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明明不想這樣的,明明自己小時候還夢想著成為正義英雄來著......


    現在回想起來,我其實是有機會重新來過的。


    就在逃避後的第二天。


    又或者是在第三天。


    在一周後。


    在一月後。


    在一年後。


    哪怕是十年後也一樣。


    隻要能夠跨出那一步,說不定就會有什麽事情發生變化。


    但,我沒有踏出那一步。我沒能踏出那一步。


    我連踏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啊。


    一直想著欠缺能讓我踏出那一步的某個“契機”,又或者說是我為自己找了借口,告訴自己還缺少某個“契機”。


    在我沒能邁出步伐的那段時間裏,放棄的理由一個又一個的堆砌了起來。


    事到如今已經太遲了。


    已經什麽都取不回來了。


    已經,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了。


    我的人生已經完蛋了,不管做什麽都隻會受人嘲笑......我總是這麽告訴那個想要改變的自己。


    人生一旦跌入穀底,剩下的就隻有往上爬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我站在原地卻根本不知道該去哪。


    明明胸口充滿了焦躁,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明明渴望踏出改變的那一步,卻不知道該向哪裏走。


    明明活著很痛苦,但我也沒有尋死的勇氣。


    我恐懼失敗,不願去正視自己的愚蠢行為。


    對此我是有所自覺的,但仍維持著這樣愚蠢的生存方式。


    記憶變得更加渾濁了。


    到頭來自己能回想起的也隻有這些愚蠢的過往。


    一定是因為自己這一生愚蠢得無可救藥吧。


    昏暗的房間、晝夜顛倒的生活、沾滿鮮血的雙手、見不得光的工作——我的腦海中充斥著這些碎片化的混沌記憶。


    以及,些許鮮明的光景。


    那位哪怕自己怕的渾身顫抖不停,也死死將她的孩子護在懷裏的母親。


    她的舉動令我回想起自己的母親。


    回想起那輛載著棺木前進的平板車,同時還伴隨著火葬爐的門緩緩關閉的聲音。


    那是在我渾濁的記憶之中也非常鮮明的,母親逝世時的場景。


    在化為遺骨的母親麵前,我應該流下了眼淚吧。


    在那之後,我曾鼓起勇氣想要去成為一個出色的大人,想要讓逝去的母親在天上見證我的成長,對我放心。


    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記憶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濃霧,但唯有一件事我記得非常清楚——我放過了那對母子,並以此為契機邁出了步伐,試圖脫離灰色地帶。


    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為什麽自己不能早點踏出那一步呢?


    如果自己在父母爭吵時不選擇逃避的話。


    如果自己沒有為了逃避不適的學校氛圍而休學的話。


    如果自己主動和母親說說心裏話的話。


    如果自己能早點直麵內心的話...如果自己不愚蠢的那麽無可救藥的話......


    逃避二字,似乎貫穿了我整個人生。


    我那愚蠢的不可救藥的人生。


    “如果人真的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不會再逃避了......”


    小時候,和母親說自己長大要成為正義英雄保護母親的記憶湧上心頭。


    還記得母親溫柔抱著自己,笑著說等我長大保護她...當保護她的大英雄......


    關於母親的溫馨記憶忽明忽滅……然後,不知何時停止了。


    胸口傳來了撕裂般的痛苦,眼淚湧出眼眶,我發出痛苦地呻吟。


    最終,痛苦和呻吟都停止了。


    一切都沉入黑暗。


    ——在最後,我似乎聽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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