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漸漸泛白,老瞎子、遊者、黑驢圍在一口深坑,撅著大腚,趴著朝裏麵看去。


    憑借三人的修為,直通地下河的隧道以及地下河的場景皆是一覽無餘。


    “怎麽樣?你倆誰下去看看?”黑驢率先發問。


    遊者與老瞎子閉嘴了。


    遊者忘不了那詭異的恐懼,明明隻是一團看不清的黑影,卻讓他的靈魂感到顫栗。


    他甚至沒有感應對方,一種強行占據靈魂深處的恐懼像是強行灌輸進來。


    潛意識裏連回憶都不願做到。


    老瞎子第二世縮了縮身子,在林逸吞食清王爺時,他躲了起來。


    遊者正好注意到老瞎子第二世的動作,便將矛頭指向他,“對了,那小子你好像認識,他到底什麽來曆?”


    “布副閣主,我也不知道啊!”老瞎子第二世有苦難言。


    他也沒想到林逸會是一個域外詭神的宿體。


    按照當年補天閣還在時的規矩,這是要上報及時圍剿的。


    但現在,林逸早不知道被地下河衝到哪裏去了。


    “不要叫我副閣主,補天閣已經解散了!”遊者聲音帶著一絲憤懣,不滿地說道:“你不是跟我說五陰熾盛佛祖嗎?那個鬼叫的花臉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個小子......”


    遊者的嘴像吃了槍子一般突突不停。


    老瞎子啞口無言。


    這位遊者剛加入補天閣時就是暴脾氣,第二世脾氣更暴躁了。


    老瞎子現在多麽希望來個人轉移話題,解個圍。


    “布青啊,這麽多年你脾氣還是這麽大啊!”


    一道清爽的男聲正合時宜地打破局麵,老瞎子感激地將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


    但看清那標準的白發黑衣時,三人的表情皆是各異。


    老瞎子與黑驢異口同聲拱手(蹄)道:“方閣主!”


    黑驢一副恭敬模樣。


    老瞎子雖然也很恭敬,但言語動作中伴著一絲畏懼。


    遊者則是冷哼一聲,不屑地將頭偏向一邊。


    方緣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擺擺手道:“正如布青所說,補天閣解散了,我也不是什麽閣主了。”


    此話一出,遊者直接炸了,指著方緣破口大罵:“踏馬的姓方的你還好意思說,當年老子一行人被你忽悠過去,拚命這麽多年,結果呢?”


    “那群光頭說炸月亮,他們說你就信啊?!你知不知道破光頭已經死絕了,就那水平就把你給忽悠了!”


    “你被忽悠了不說,你還把補天閣解散了,你想上天啊!”


    “解散就解散,你還攔我們這些想幹事的人。不服從就把我們封鎮。”


    “以前好不容易打下來一點和平日子,你看看現在......”


    遊者似乎不解氣,唾沫星子噴了方緣一臉。


    方緣卻是依舊掛著和藹的微笑。


    黑驢緩緩來到遊者身後,小心翼翼地用前蹄輕輕踢了一下遊者,小聲道:“夠了,少說兩句吧!”


    煩躁的遊者轉身,揮手打斷黑驢的觸碰。


    再轉過身時,方緣也已經轉身麵對老瞎子了。


    “我記得,你以前叫李軍是吧?”


    老瞎子拱手道:“是,勞煩閣主還記得我。”


    “我跟你說話呢!方緣你有沒有禮貌!”遊者怒吼,上前按住方緣肩膀。


    方緣的身形瞬閃,來到老瞎子身前。


    遊者則是失去支撐,差點一個踉蹌。


    方緣毫不在意,繼續向老瞎子發問:“你這是第二世了吧,這裏發生的情況簡單說一下。”


    “是。”老瞎子抬起頭,瞳孔驟然一縮。


    氣不過的遊者向著身後一抬手,兵器匣裏立刻飛出一把樸刀。


    黑驢來不及阻止,一道寒光凜冽,隨著遊者手臂的猛然揮動,一股沛然莫禦的刀罡轟然爆發。


    “閣主小心。”老瞎子驚呼出聲,身體卻是誠實地趴倒在地。


    刀罡劃破空氣的瞬間,仿佛連風都被一分為二,發出尖銳而刺耳的嘯聲,響徹雲霄,震得四周雲霧翻騰,鳥獸驚散。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遠處的大山竟被攔腰斬斷,巨石崩飛,塵土遮天蔽日。


    黑驢張嘴說不出話,震驚當場。


    老瞎子顫抖地抬起頭,即便他躲得很快,但還是變成了地中海。


    方緣一動未動,淩厲的刀氣削去半個腦袋。


    沒有想象中的鮮血橫流,腦漿四濺。


    方緣跟個沒事人似的,轉過身,用僅剩的嘴巴淡淡開口:“消氣了嗎?”


    遊者望向方緣,掉落的腦殼壓根不是血肉與骨頭,反而是一種紙糊的狀態。


    “你奶奶個腿的,又是假身!”


    方緣沒有回答,隻剩半截的腦袋依舊保持微笑,隻不過鼻孔以上空蕩蕩的,十分瘮人。


    “還笑。”遊者提著刀衝上前。


    黑驢緊急阻止,卻是慢了一步,“別......”


    話沒出口,方緣一個閃身來到前進的遊者身前,在遊者突變驚愕,來不及動作,兩人即將相撞時,方緣的兩指已經點在遊者的額頭。


    下一秒,遊者對付戲神的一切,方緣依然知曉,包括林逸化作的黑影。


    那黑影帶來的詭異的恐懼對方緣沒有作用,但對遊者卻是無法揮去的。


    即便遊者強行將其在記憶裏封禁,此刻卻是再次被方緣挖出。


    遊者站在那裏,仿佛被無形的鎖鏈緊緊束縛,雙腿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緩緩地,不受控製地彎曲,直至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


    雙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空洞而呆滯,眼球微微震顫,卻似乎無法聚焦在任何一點上。


    汗水,細密而冰冷,不受控製地從他的額頭、鼻尖、脖頸乃至全身每一個毛孔中滲出,迅速匯聚成流,浸濕了衣衫,留下一片片深色的痕跡。


    黑驢趕緊上前,在遊者幾乎倒下時及時托住對方,並及時向著方緣求情:“閣主恕罪啊,老布他的脾氣吧,確實有點......那......但也......”


    黑驢也不知道怎麽圓了,遊者脾氣暴躁就算了,還沒有眼力勁,常幹些茅坑裏點燈的活。


    “沒事,”方緣擺擺手,表示不在意,“他對我有怨言,確實是我和蜀玖的問題,以後大夥會明白的。”


    “那您到底為什麽......”黑驢也很好奇,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補天閣解散的原因。


    “有些事情你們暫時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


    方緣語氣平淡,卻透出些許警告。


    黑驢識相地閉上了嘴。


    緊接著,方緣從衣袋中掏出了一個古老的葫蘆,濃鬱的酒香飄散而出,那香氣如同久違的老友,帶著一種深沉而獨特的韻味。


    隨著方緣的手輕輕傾斜,清澈的醇酒宛如一條涓涓細流,從葫蘆口中緩緩流淌,在空氣中逐漸形成一個半透明的酒水球。


    那球體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將遊者的腦袋浸入其中。


    遊者的臉頰瞬間染上了酡紅,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呼吸也變得平緩而有節奏,最終,沉沉地睡去。


    黑驢有些肉疼和嘴饞,眼巴巴地望著方緣手中的葫蘆,“孟婆湯,可惜了。”


    “算給他的補償吧,我確實欠他們的。”


    “其實,閣主,我也害怕那玩意......”


    見方緣一直微微揚起的嘴角變得平穩,黑驢再次識相地閉了嘴。


    方緣點點下顎,轉身說道:“李軍,從佛門入城開始,發生了什麽全部告訴我。”


    “閣主我在這。”老瞎子爬起身,朝著對著空氣說話的方緣打招呼。


    方緣聞聲辯位,“抱歉,眼睛沒了,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老瞎子嘴角抽搐,怎麽感覺你在譏諷我呢?


    心裏雖然這樣想,但老瞎子還是乖乖把自己進城開始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長話短說講清楚。


    方緣歪著頭,像是在思考。


    雖然隻有那下半截腦袋,老瞎子總覺得方緣在打量自己。


    “你說千止那家夥被人操縱意識了,為什麽?”


    老瞎子如實稟告,“當年在補天閣的時候,奉命處理佛門千止一脈時,我是領隊,與他有過接觸。現在再見那家夥的時候,他性格變化非常大。”


    “而且,以他的修為,處理我的假身,卻犧牲自己修出的法相。”


    “另外,他對其他佛門中人的安排,有一種讓他們全部先送死的感覺。”


    “不僅如此,佛門信徒,使出兵家手段。”


    “最後打鬥時,在龍首被消滅後,直接被我廢掉,然後精神失常的模樣,在我看來,幕後還有一隻大手。”


    方緣點點頭,除了最後一句,前麵全是廢話。


    “這次做的不錯,第二世了,香火道別指望了,米倉的老鼠畢竟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是。”老瞎子心頭一緊,自己之前與清王爺的交易行為,被警告了。


    “有空到人堆裏走一走,第二世算是將靈魂放入新的肉體裏,思緒還要在適應適應。”


    老瞎子作揖還禮,他沒聽出方緣的意思。


    黑驢卻是憋住笑,這是老瞎子第二世有些蠢。


    問完相關事宜,方緣轉向遊者與黑驢,吩咐道:“等他醒了,帶他去找一下那個叫林逸的小子。”


    黑驢有些擔憂道:“閣主,老布可能......”


    “放心,雖然有矛盾,但我的話他應該還是會聽的,實在不行,就說是蜀玖的安排。還有,你不用擔心那股力量,那個叫林逸的小子短時間應該用不出來。”


    “是。那抓住那小子,是殺了還是帶回來?”


    方緣扶了扶不存在的額頭,“保他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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