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中。


    “羅師弟、周師弟你們可算回來了!水呢水呢!”負責守護和維持秩序的承魁和劉銘,一看見張燁等人的身影,還以為是羅師弟等人找到了誰,不由眼光一喜,立刻就跑了過來。


    張燁微微一愣,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在他身後,喬曲和羅棋等人搖了搖頭,各自歎息。


    承魁一臉失落,但又朝著他們的身後看了看,神色莫名一緊,道:“莫師弟和許師弟……他們……怎麽沒有……”


    “承師弟!黃大叔和林大娘他們怎麽樣了?”喬曲突然提高音調,打斷了承魁的話,不斷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再追問。


    一旁,張燁卻不言不語,徑自朝著廢墟走了進去。


    不明所以的承魁和劉銘對視一眼,再看了看喬曲師姐和其他幾位師兄弟的表情,似乎突然明白了過來。


    交談幾句之後,眾人才陸續返回廢墟之中,神色之間,都有一絲隱忍的悲戚。


    張燁見到師弟們過來,從一塊石墩上緩緩站了起來,道:“一會兒你們去告訴這些家眷,就說羅棋已經找到水了,但非常少,不夠大家分食,所以今天暫時還是照舊吧。”


    喬曲和承魁等人點了點頭。


    他們明白,張燁話中的‘照舊’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喬曲和其他幾位師弟,從儲物空間中取出兩隻粗胚大碗和一柄通體烏黑的彎牙匕首。


    “喬曲師姐,這幾日你都在取自己的血,今天還我們來吧……我沒有找到水源,應該讓我來補償……”羅棋臉色急了,挽起袖子將胳膊伸了過去。


    “是啊,你可是我們大家心目中的美人師姐,胳膊上這麽多的疤痕,太影響我們的麵子了。”劉銘也隨之一笑,送上了自己滿是刀痕的胳膊。


    喬曲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的確,這幾日不斷地取血,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靈氣來回複自己的元力——天地荒涼,無法從外界汲取天地靈氣,她也不願意消耗體內本就不多的元氣去治療傷勢,如今每一分的元氣,都需留在戰鬥之中,所以如今,喬曲曾經白皙如蓮藕一般的胳膊上,這些大大小小的疤痕都無法完全褪盡,看上去醜陋又礙眼。


    但這又算什麽呢?


    這片古城中,哪一個人不是掙紮在生死一線上,又有誰不是拚盡全力在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尤其是張燁。


    喬曲看著正在挽袖子的張燁師兄,兩隻胳膊上數十道蜿蜒的刀痕看上去更是觸目驚心。


    “你們倆剛回來,我多少替你們分擔一些吧。”喬曲想了想,換了另一個傷口較少的胳膊,也伸到了彎刀旁。


    刀刃劃出。


    手臂出現一道傷痕,鮮血流淌了出來。


    喬曲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咬著牙沒有說話。


    滴……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武者的精血,正沿著張燁等人的臂彎上的傷口,緩緩滑入那兩隻粗胚大碗之中。


    隨著這滴入碗中的聲音,聚集在廢墟四周的那些普通人族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紛紛朝著那幾位天龍古宗的弟子們看去,其中一些婦女和老人,竟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隻不過,他們雖然神情悲慟,但卻已經留不下絲毫的淚滴。


    片刻之後。


    兩隻大碗中都盛夠了張燁等人的精血。


    承魁帶著劉銘、羅棋和周遠山,各自捧著兩隻大碗,分作兩邊,朝著依靠在牆邊的人群走去。


    強者的精血中,蘊含著天地靈韻和能量,雖然不能充饑果腹,生津止渴,但卻可以保存最後一絲生機,延續性命。


    這三日來,猶豫補給糧食和水已經徹底斷絕,所以張燁和喬曲等人,沒有了辦法,隻能出此下策,每日以自身的精血來喂養那些奄奄一息的老弱婦孺們,才能將這數百人的性命,延續至今日。


    隻不過,即便他們這些強者一身是血,麵對數百個虛弱不已的人,他們也是堅持不了太長的時間。


    更何況如今他們也缺水斷糧,一身元力也快要耗盡,可以說是已經到了自身難保的處境。


    說到底,這樣的選擇,不啻於飲鴆止渴。


    張燁和喬曲並肩站在廢墟門口,望著風沙之中的朦朧夜色,神色凝重而嚴肅。


    說實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即便是他們兩個人,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上蒼,何其無情。


    茫茫黑暗,看不到一絲光亮。


    就在這時,人群中,卻有新的變化出現。


    廢墟之中突然傳出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不用了,我不能再喝你們的血了,這幾日來,多虧了你們,我林大娘才能過上幾天人過的日子,俞葉城被那幫亂賊統治,暴虐殺人,現在已經形同鬼域,我可以逃出來,已經很滿足了,如今沒有了水和糧食,光是依靠你們的血來苟延殘喘,大娘我於心不忍啊……我年老體衰,沒有用了,這血就留給那些孩子們吧,別浪費在我身上了……”


    一個頭發淩亂花白,神情憔悴不堪,全身的皮膚就像是抽幹了水分似的幹癟皺縮著,渾身的衣服也已經破破爛爛的老大娘悲戚地說道。


    “林大娘,您這是說的哪的話,當初要不是林大叔和林叁及時將消息傳出去,我們這些人,怎麽可能平安逃離那個鬼地方,您丈夫和兒子可是拿命換來我們的自由,是我們的大恩人,而您是他們唯一留在這世上的親人了,我們怎麽能對您不管不顧,您相信我們,我們已經找到水了,再堅持幾天,等到金師兄他們找到了源晶趕過來,就能帶著我們找到域門,我們就能逃離這天龍古界,好好活下去了!”承魁也隻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說著,連忙將一滴血滴到林大娘的手指上,輕輕安慰道,他的眼角,似乎還隱隱有些發紅。


    一旁,張燁和喬曲聽到了動靜,對視一眼,朝著林大娘等人的方向走了過來。


    “來,念兒,這血給你吧,趕快強壯起來,好好活下去。”林大娘笑了笑,掙紮著坐起來,挪了兩步,將手指費力地朝著先前那對母子的方向遞了過去。


    “林大娘您……不用了,念兒他還小,還能再堅持幾天……”那位母親趕緊搖了搖頭。


    現在若是要走了林大娘手中那滴血,就等同於要走了林大娘的性命,在他們這樣一群從虎口之下逃生出來,可謂同生共死的人中,根本不可能發生。


    林大娘卻淡淡一笑,將手指輕輕抹在了母親懷裏,那個叫做念兒的小男孩的小嘴。


    得到那滴精血中的能量和靈氣,原本昏昏欲睡,近乎昏迷狀態的念兒慢慢睜開了雙眼,幹瘦的小臉上,也有了一絲絲的血色。


    “好啦,我老伴兒和兒子死在那幫賊子的手裏,我能在這世上多留幾天,已經很知足了,現在我該去陪他們了,老婆子我的血肉雖然剩的不多了,但多少還能用點兒,你們隻管拿去煮了吧,也好補充一些體力,否則接下來你們一直失血下去,實力也會跟著衰弱,到時候想要保護這些孩子們,隻怕就更難了……”


    話音未落。


    早已虛弱不已的林大娘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毅然決然撞向了她身後的岩壁,趁著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直接撞死在了石頭上,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巴掌大小的傷口中,卻隻有少量的血水留下。


    “林大娘!”


    “快!快救她!”


    附近的幾個弟子同時圍攏過來。


    但等最通醫術的周遠山檢查過林大娘之後,卻搖了搖頭,表示已經無力回天。


    “林大娘本就體弱,缺水斷糧了幾日,她本身就是彌留之際,現在……”周遠山伸出手指,輕輕闔上林大娘的雙眼。


    四周,蜷縮在岩壁和斷裂神像之下的人們皆是悲傷不已,許多人都不忍再看。


    “林大娘啊林大娘,若我們為了生存,真的食你血肉,飲你骨血,那我們和俞葉城的那幫禿鷲毒梟,有什麽分別!”喬曲握著林大娘幹瘦如柴,逐漸開始冰冷的手,又氣又悲。


    但林大娘已經聽不到她的話了。


    臨死的那一刻,林大娘的臉上,還留著一絲決絕,一絲欣慰。


    人群悲戚,卻有無奈。


    半個時辰之後。


    廢墟中的數百人都吸收了一滴強者的精血,開始休息。


    期間有幾個已經氣若遊絲的老者,也想效仿林大娘斷了自己的性命,不給這大部隊再添負擔,但都被這幾個天龍古宗的弟子見機得早,這才攔了下來。


    張燁和喬曲帶領其他幾位師弟來到澧豐城牆頭上。


    夜色下的澧豐城,寂靜幽暗,到處都透著無盡的淒涼。


    “張師兄,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繼續以精血延續大家的性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喬曲緊緊皺著眉,林大娘決然自盡的那一幕,似乎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是啊,金師兄他們,還留在俞葉城之中,現在應該開始既定的計劃了吧,也不知得手了沒。”承魁望著俞葉城的方向,眼中有一絲擔憂。


    “哎……如今在整個天龍古界中,一小塊普通的源晶都是無價之寶,想要偷出來,談何容易。”羅棋輕輕歎了口氣,道:“隻願金師兄他們能平安就好……”


    張燁站在城牆最邊緣的地方,眼睛也盯著俞葉城的方向,一時沉默,不知道再思考著什麽。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虛空之中,一點光華閃爍。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圍繞著澧豐城不足百裏的地方,密集的元力漣漪仿佛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在巨城的四周和上空,同時閃爍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張燁,你們這些叛徒!我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裏!”


    一個暴虐冰冷的聲音,響徹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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