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奪香這個人,說好聽一點是意誌堅強,說直接一點的話,是軟硬不吃。


    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用十條牛來拖,他仍是動都不動;相反的,他決定要做的事,就算用二十條牛來擋,一樣是擋不住。


    雖然他讓花春玉離開,但不表示他會就此放棄——要是她在意的那個什麽主雇關係,那他就從這一點下手,到時看她還有什麽話說!


    百裏奪香在街上逛了一會兒,等到夜幕低垂,花街柳巷開始熱鬧起來,他便大剌剌的踏入摘月樓,手上還故意拿著銀票抖了兩下。


    摘月樓的老鴇對於出手闊綽的客人一向有著敏銳的直覺,更別說他這麽高調囂張,一副「老子有錢,快來伺候我」的闊氣模樣,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隻肥羊。


    老鴇滿臉堆笑的迎上前,討好的笑道:「這位公子快請進!您是頭一回來摘月樓吧?畢竟像您這麽英俊挺拔的人兒,隻要瞧過一次,要忘記可是難啦!秋桂、冬雪,快來伺候……」


    兩位被鴇母叫到的姑娘在其他姐妹又妒又羨的目光中,興匆匆的走了過來,正想偎著百裏奪香坐下,卻先一步被他製止。


    「哪一個是荷心姑娘?」他直接點名。


    眾人聞言一愣,沒想到這個初次上門的英俊公子,竟會開口要找摘月樓裏最冷淡難搞的姑娘,估摸也是聽聞她的豔名,想來看看有沒有機會一親芳澤?


    「這……真是不巧,荷心她今天身子不適,不方便見客。」鴇母趕緊陪笑道。


    那個死丫頭!剛才又跟她說什麽頭暈,大概是染上風寒,今天沒法見客——


    她的那些推托理由還真是五花八門,要不是還有幾位大爺肯捧她的場,摘月樓才容不下這種光會擺架子,自以為清高的家夥!


    至於其他花娘,有些聽到他要找荷心,就沒趣的走開了,隻餘下幾個等著看熱鬧的,要看看她們摘月樓最自視甚高,對客人最不假辭色的姑娘,會不會對這個年輕公子另眼相待。


    百裏奪香神色未變,掏出一張銀票,「見一會兒就行。」他要做的事不需要太久。


    鴇母為難的支支吾吾著,既不想將這尊財神爺送出門,又擔心他被那個不主隻好歹的荷心結惹惱,「摘月樓裏還有其他更美、更溫柔的姑娘,不如讓我安排我們的花魁來伺候公子……」


    他毫不手軟的再丟出兩張,「不必。」頓了頓之後,百裏奪香再度開口,「若你不想賺我的銀子,直說便是。」


    「公子說的這是什麽話呢?我隻不過是怕荷心伺候不周,反而壞了您的興致啊!」鴇母一邊揚起熱情的假笑,一邊收起桌上的銀票,「公子請隨我來。」


    看在荷心曾經幫摘月樓賺進不少銀子的分上,鴇母對於她的壞脾氣多少也忍耐著,但要是這次再給她使性子,讓大家都下不了台的話,那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來到荷心的房前,鴇母敲了兩下門之後,不待裏頭的人回應便逕自推門走進,笑容可掬的臉上隱含著威脅,「荷心,這位公子專程來見你,你可要好好伺候人家。」


    再不給我麵子,咱們就走著瞧!


    正在幫主子捶肩的花春玉抬起頭,看見鴇母身後的男人,忍不住嚇得瞠大了眼,差點就驚叫出聲。


    百裏奪香!他怎麽會在這?她以為他早就離開了!


    而且鴇母說……他專程來見荷心姑娘?


    雖然有點不敢置信,但是他人都已經站在她麵前,而且見到他直勾勾盯著荷心不放的專注模樣,花春玉也不得不相信,隻是心裏有點不太自在,像是原本隻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現在卻被迫和別人分享似的。


    荷心懶懶的抬起頭,正想抬出身體不適的借口,拒絕的話卻在瞧見百裏奪香時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裏,隨即揚起一個足以令大部分男人心醉神迷的笑容,風情萬千的起身行禮。


    瞧這位公子麵容俊俏、儀表堂堂,衣襟裏露出的那疊銀票少說也有個好幾百兩,大概是哪裏來的公子哥兒,這種「財貌兼備」的貨色,她好久沒遇見了,可不能輕易放過!


    更何況鴇母說他是專程來見她的,要是幸運的話,說不定他還願意替她贖身,就算當不成正室,至少也還能做個妾,總比這種送往迎來,為了錢而勉強自己去麵對一堆腦滿腸肥的臭男人來得好。


    「承蒙公子不棄,荷心真是受寵若驚。小花,快去準備酒菜,別怠慢了公子。」荷心嬌聲說道,連使喚人都顯得溫柔起來。


    「是。」花春玉偷偷瞄了百裏奪香一眼,打從他進房之後,目光就黏在荷心姑娘身上,說不定連她就站在荷心身邊也沒發現,讓她心裏既感慨又有點不是滋味。男人果然都喜歡漂亮的姑娘,連他這種魔頭也不例外,一見到美人兒之後,魂都不曉得飛到哪裏去了!


    按捺著心裏莫名的不愉快,花春玉和鴇母一起退出房,悶悶的前去準備食物。


    房裏僅剩這對俊男美女相對,荷心端著笑臉,殷勤的問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百裏奪香沒應聲,隻是原本注視著她的目光略略移開,不再盯著她不放。


    見他不語,荷心有點尷尬,但依然再接再厲的開口,「不曉得公子家住何方?」


    他還是沒吭聲,甚至幹脆低下頭,像是突然對桌巾的圖樣很有興趣似的研究了起來。


    宣稱是為她而來的男人,卻一句話也不跟她說!


    一向好麵子的荷心差眯忍不住要破口質問,但是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終於還是忍耐下來沒有發作。


    而且雖然他的不理不睬讓她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激起了荷心的好勝心,讓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辦法要讓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但是她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說了好些話,這男人依舊看也不看她,就像是和尚入定似的,把她的耐性都快磨壞了!


    「公子——」他到底是來見她,還是來打坐的?


    輕輕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荷心的獨腳戲,花春玉捧著放滿酒菜的托盤到桌前,迅速的布好杯盤碗筷,正想退下,卻被突然出聲的百裏奪香給喚停了腳步。


    「等等。」主仆兩人同時一愣,神情各異。


    荷心趕緊把握機會,溫柔的關切道:「怎麽了?公子不喜歡這些酒菜嗎?我讓小花再去廚房換些別的,或者您想吃什麽菜色,我讓廚房去幫您做。」


    「不用,我不餓。」他一口拒絕,「倒是你的丫環,看起來瘦不啦嘰,怪可憐的,這些飯菜就賞了她吧!」


    荷心簡直被這男人搞得一頭霧水,他到底是來幹嘛的呀?


    雖然滿腹的莫名其妙,但她還是順從的跟著附和,「這丫頭也不曉得是不是肚子裏有蟲,吃得也沒比別人少,但就是瘦巴巴的不長肉,我都怕別人看了以為我虐待她呢!」


    聽她這麽說,百裏奪香迅速的掃了荷心一眼,快得讓她看不清他眼中含著什麽意味。


    荷心雖然不明白他在想什麽,但他終於開口說話還是讓她振奮了起來,於是轉頭催促著站在一旁的丫環,「還不謝謝公子?真不懂事!趕快把這些酒菜撤了吧!」


    「謝謝公子。」雖然覺得他這些反常的行為必定有什麽神秘的意圖,但花春玉還是很高興賺到了一頓吃喝,所以乖乖道謝後,便端著菜肴準備回廚房大吃一頓。


    「慢著。」進了荷心房間之後變成悶葫蘆的百裏奪香補充開口,「把酒留下。」然後就拿走了托盤上的酒壺。


    他可不想讓她因為喝醉而壞了他的事。


    待花春玉再度離開,荷心想要打鐵趁熱的繼續跟他聊天,但百裏奪香的舌頭就好像也跟著消失,一張嘴閉得比蚌還緊,目光也跟著斂下,再次回到老僧入定的狀態。


    踏入風塵數年,荷心自認為見過的人也算不少,但是這個男人實在讓她又氣又急又不明白,一開始說專程來見她,見到她之後卻又一聲不吭,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放她一個人自說自話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過了大約一刻鍾,百裏奪香終於坐直身子,如荷心所願的將目光移回她身上,甚至緩緩開了口,「你也該渴了吧?叫你的丫環沏壺茶進來。」


    這女人的話真是有夠多。


    荷心老大不高興的起身叫人,然後在花春玉匆匆的端著茶進來時,忍不住將氣出在她身上,「你是怎麽著?連沏壺茶都還要我吩咐?平常笨手笨腳的也就算了,現在還怠慢了公子!你當自己是丫頭還是大小姐啊?」


    花春玉真是有口難言,打從百裏奪香出現後,她不是被他們給吆喝來差遣去的嗎?


    但她知道荷心正在氣頭上——而且八成是被眼前這男人給氣的,乖乖道歉才是上策,「小姐請息怒,小花以後會更加認真伺候……」


    「哼!」一聲冷笑打斷了她的賠罪,百裏奪香撐著額,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荷心姑娘,看來這丫環不太合你心意。」


    這是在關心她嗎?荷心的心中暗喜,臉上擺出一副煩惱又委屈的神情,「唉!是啊……當初我見她急著找事做,看起來也還算乖巧,正好我要找個貼身丫環,一時心軟就收了她,誰知道這丫頭好吃懶做,講也講不聽,真是氣死我了!」


    冤枉!她是貪吃,但是該做的事可是一項都沒偷工減料啊!花春玉是有苦說不出,隻能在心裏喊冤。


    「是嗎?這種怠忽職守的丫環,留著做什麽?」聽了她的埋怨,百裏奪香的笑意加深,勾得荷心一張俏臉也微微泛紅,「幹脆我幫你買個新的吧!」


    咦?荷心和花春玉再度一愣。


    「這、這點小事怎好讓公子費心……」顯然荷心沒想到他會突出此言,話也說得有點結巴。


    「這沒什麽。」他是費了點心,隻是對象不同。「我隻是覺得你該找個更懂得伺候你的丫頭。」


    他的溫柔言語讓荷心喜上巴梢,又羞又喜的嬌聲問道:「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百裏奪香隨手抽出幾張銀票,連數也沒數的就放到荷心麵前,「這些讓你再去買個聰明伶俐的丫環,至於她……把契約還給她,讓她去找別的差事算了,不然看著也心煩。」


    他冷淡的言詞讓安靜的站在一旁,像個貨物般被討論著買賣的花春玉心中感到一陣刺痛,不明白他為何要說這些話來讓她難受?


    難道她不願意順了他的意離開摘月樓,他就故意要來摘破壞,讓她又被趕走嗎?


    被趕出摘月樓?


    花春玉驀然明白了他這些奇怪舉動的目的,心中大為激動。


    因為她說自己是荷心姑娘的丫環,所以他踏進摘月樓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為了讓她脫離這個身份嗎?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為什麽……為什麽要為她費這些心思?


    但是他這種破壞行為,雖然花春玉能說服自己他這是為她著想,但是百裏奪香連續兩次砸破她的飯碗,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為了他的「見義勇為」而開心?


    畢竟她要是真如他所希望的被趕走,那又得重新找差事了!雖然當丫環是沒什麽,但也不是這麽容易找到好人家的啊……


    思及此,花春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既不想帶她走,又要來擾亂她的生活,他這番心意還真是讓她又歡喜、又無奈。


    似乎察覺了她的情緒起伏,百裏壓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壞了他的計劃。


    荷心受了金錢和自以為的溫柔所引誘,起身拿了花春玉的契約,趾高氣昂的連同一些碎銀塞進她手裏,「這些銀子就當作你這陣子的工錢,趕快走吧!別在這兒打擾我和公子了。」


    看見荷心果然中了他的圈套,花春玉心知道自己苦苦哀求,也無法再改變她的心意,幹脆就不浪費心力,默默的接過東西,朝她行了個禮,轉身往外走去。


    「公子……咦?」滿心以為如意郎君手到擒來的荷心轉過身,正想繼續跟他撒嬌,看能不能多要點賞銀,卻見百裏奪香也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跟在花春玉身後,「您、您要走了?」


    「事情辦完了。」百裏奪香心情變得很好,連話也忍不住多了起來。「沒必要繼續留在這個臭兮兮的地方,惹得我想打噴嚏。」隻不過不是什麽好話。


    臭兮兮?那可是上等的薰香!而且他到底在說什麽?「事情?辦什麽事?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很明顯不是嗎?」他一反方才對花春玉的冷淡態度,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一臉無奈的她攬到自己身邊,然後朝著目瞪口呆的荷心狼狽一笑。「我是來買你的丫環的。」


    在眾人遲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出摘月樓,百裏奪香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咧出奸計得逞的邪惡笑容。


    哼!這丫頭也不想想他是誰,想要跟他唱反調?還早個兩百年!


    一路上牢牢的牽著花春玉這個「戰利品」回到客棧,習慣性的檢查了房間四周後,他轉過身看向她,原本以為她也會對自己露出笑容,沒想到卻看到一張神情嚴肅的小臉。


    「幹嘛擺這張臭臉?」他一屁股坐在桌前,不太高興。


    他可是從火坑中將她給救出來了啊!這種善事他八百年沒做過一次,她卻一臉的嫌棄。


    「我在那裏好好的,你這麽一鬧,以後這城裏還有誰敢雇用我呢?」他還真是不知民間疾苦。


    被潑了一頭冷水,百裏奪香的笑容也在睡意轉冷,「你開什麽玩笑?那裏可是妓院!就算你沒胸沒臀沒姿色,男人喝醉了都是瞎的,照樣把你拖進房,到時你就算叫破喉嚨,大家還以為是你們的情趣遊戲,誰會來救你?」


    愈講愈火大,末來還惡狠狠的扔下一句,「就算那邊把你當成觀音菩薩似的供著,你也別想回去!」


    不管怎樣,他就是不想讓花春玉繼續待在青樓裏做事!


    隻要想到她有可能被哪個色欲薰心的男人給上下其手,他就滿肚子火,一顆心怎麽都無法平靜下來。


    雖然明知他是好心,但是百裏奪香那番不經意的貶損,仍是讓花春玉聽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照你這麽說,那我豈不是哪兒都去成?去酒樓、飯館工作也是會遇到喝醉的客人。」


    「那就別去啊!」他倒是答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找個大戶人家,就算是打掃洗衣的粗活,也比在妓院裏安全。」


    最好是。「說得也是,要是被少爺看上,硬收進房裏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那我這輩子就算當不成鳳凰,也算是衣食無缺了。」花春玉故意說著反話,毫不掩飾其中的諷刺口吻。


    哼!別以為她沒見過這種事,那些因為主子一時的衝動而失了清白的丫環,被收進房之後雖然擺脫了下人的身份,但是因為出身不高,反而更容易被刁難,大多都過得苦不堪言。


    百裏奪香聞言一愣,「這我倒是沒想到……好吧!看你之後要去哪戶人家工作,我先幫你把那兒的老爺、少爺們都給閹了。」


    如果有必要的話,從總管到長工,同樣一並處理。


    「你講這種話,豈不是要我幹脆找間尼姑閹,出家當尼姑算了嗎?」花春玉沒好氣的回道。


    「不行!」百裏奪香想也沒想就一口反對,「你剃光頭不好看。」


    再想到她不能再跟他這樣東聊西扯,而是開口閉口就是阿彌陀佛的,他心裏更加的不舒服。


    他也管太寬了吧!百裏奪香蠻橫到近乎孩子氣的意見讓她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摸不清他究竟存著什麽心思,擾得她的心裏也亂成一團。「又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身懷絕技,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要是還這麽挑三揀四,是要怎麽過活?」


    「你不是一個人!你——」是把我放在哪裏啊?


    差點脫口而出的曖昧話語在望見花春玉疑惑的眼神時頓時停住,百裏奪香難得的陷入混亂,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甚至狼狽的避開她的目光,心裏像是滾沸的水一般騷動不已。


    打從遇見她之後,他就覺得自己萬分不對勁——


    在秋風原的時候,放不下她自己一個人;遇到埋伏敵襲的時候,硬不下心讓她為自己送死。


    聽了她與家人失散的事,心裏對她起了憐惜;兩人分開的這段期間,總是在無意間想起她的事。


    知道她在青樓裏當花娘的時候,他花費心思、不惜銀兩,隻為了把她從那裏拖出來。


    現在連聽到她說她是「一個人」,他都忍不住生氣,氣她既然有膽量說要跟他當朋友,為什麽卻不肯多依賴他一些?


    不僅之前不願意收他的銀子,連現在都寧可去當尼姑,也沒想到要向他求助!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是他口口聲聲說不要讓她跟著自己,現在卻又為了花春玉將自己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而困惑,苦惱,百裏奪香覺得自己的情緒真是莫名其妙,怎會這麽反反覆覆,跟平常隨著自己心意而行的他一點也不像,因為他連自己現在究竟在想什麽都搞不太清楚了!


    他煩躁的搔著頭,還在想著自己怎會這麽反常,難道……


    他中邪了?


    花春玉疑惑的看著話才講到一半就突然閉嘴神遊的百裏奪香,一顆心也被他吊得七上八下,「我什麽?」


    「你——」他勉強回神,暗忖自己那些「中邪」的想法還是別說出來得好,隻好隨口胡謅道:「你不是一個人,你是……雪晶花。」


    她連人都不是了嗎?「那是什麽?」怎麽聽起來像草藥……


    見她的注意力被轉移開,百裏奪香這才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那是一種隻生長在雪地裏的特殊藥材,長得小小一株,」跟她一樣,「雖然氣候環境嚴苛,生命力倒是很強,不理它也可以長得很好,」跟她一樣,「花兒也是白白小小的,很秀氣可愛。」也跟她一樣……


    救命啊!他怎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肯定是邪氣入心了?


    不明白他心中的掙紮,花春玉隻是一頭霧水的盯著他,「所以呢?」這花跟她有何關係?


    「隻不過這種花開過之後就謝,而雪地裏采集不易,再加上顏色不顯眼,要是采藥人不小心,很容易一個不注意就把花給踩死,所以數量很有限,價錢也一直居高不下。」意思是他對她很小心,很重視她!


    但是花春玉注意到的重點卻和他不同,「你是說,剛才為了替我贖身所花的銀子,跟雪晶花的價錢一樣嗎?」


    並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心神遭到巨大驚嚇和混亂的百裏奪香已經無力辨解,隻能垂下頭,隨便應了一聲,「差不多。」


    唉……


    原來是要她記帳,看看她究竟花了他多少銀子?「這下子我欠你的愈來愈多,也不曉得幾時才還得清了。」


    她還以為他做這些事是關心她、為她好,原來隻是要放她高利貸啊……


    花春玉暗罵自己無謂的自作多情,還以為他是真的對她另眼相看。


    他早就說過不要她了,她還在期望什麽?


    「既然還不清,那就不用還了。」他懶懶的應道,一手擱在桌上撐著頰,那微倦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即隨興、又頹廢。


    處理這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情緒讓他覺得好累,真想找些人打幾場架,砍幾隻手腳來提振一下精神。


    這麽慷慨?她盯著百裏奪香無精打采的模樣,忍不住坐到他身邊,伸出手探上他的額頭,「不舒服嗎?」


    他閉著眼沒吭聲,感受那隻有點粗糙的小手撫在他額上的溫涼觸感,一顆心像是擱在棉花上頭,又輕又軟又踏實。


    百裏奪香不曉得這究竟是什麽感覺,雖然陌生得讓他有點混亂,但其實並不討厭,方才冒出的躁動與暴戾之氣也漸漸的平和下來,讓他莫名的想起家裏那隻貓兒在太陽底下打盹的安詳模樣。


    這該不會也是中邪的征兆之一吧?


    如果真的是的話,那……也不錯。


    花春玉見他閉眼不語,斂起了那雙總是閃光著熠熠流光的眸子之後,讓他的囂張氣勢顯得收斂許多。


    而百裏奪香沒有抗拒她的觸碰,讓她也大起膽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他的發——長得好看也就算了,連他的頭發都比姑娘家還柔順,真可惡!


    吃夠了豆腐,她站起身,對依然閉著眼睛的他說道,「你大概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去請掌櫃的幫我另外準備一間房。」


    「沒有了。」


    突然響起的懶散低語讓她停住了腳步,詫異的轉頭看向依然維持著相同姿勢的百裏奪香,「什麽?」


    「你不用白費力氣,沒有空房了。」他邊說邊坐直身子,然後伸了個懶腰,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懶洋洋的。


    她呆呆的看著他,「怎麽會?」這麽不巧?


    「怎麽不會?好像是有支商隊正好今天路過這兒,一群人就把這間客棧占的差不多了,我還是手腳快才搶到這間房的。」主要還是靠他凶惡的眼神和冰冷的殺氣嚇退別人的,不過這不重要,不需要說出來。


    花春玉又愣了一會兒,「那、那我去別家客棧……」近來天氣冷,她不太想睡地板啊!


    「都這麽晚了,別沒事找事做。」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哪裏放心讓她一個姑娘家住客棧?是不怕進了黑店嗎?「你就睡這裏。」


    「那你呢?」


    「我也睡這裏。」


    花春玉退了兩步,一臉驚駭。「男男男男女授受不親!我我我們怎麽可以睡、睡在一起?」


    瞧她連舌頭都嚇到打結,百裏奪香好笑的看著她有如驚弓之島一般的滿臉惶恐,莫名的覺得她真可愛。


    這肯定也是中邪的影響!一直以這個理由說服著自己,百裏奪香已經懶得再抗拒這些陌生的感受,反正他也不知該如何解,幹脆就順其自然,別再白費工夫自尋煩惱了。


    「我可沒說要睡在一起,反正我坐著也能睡,床鋪讓給你。」他大方讓位,「還是其實你想要跟我一起睡,剛剛隻是在欲迎還拒?」


    「我才沒有!」花春玉又氣又窘的爬上床,負氣的拉起被子將自己卷起來,不讓他有機會鑽進被窩。


    對於她幼稚的反應,百裏奪香也沒說什麽,隻是彈指滅了燭火,讓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陰暗,僅有隔著窗紙透入的薄薄月光,在窗前映下了一片微光。


    花春玉蜷在被窩中,雖然房內昏暗,什麽都看不清,但她依然明顯的意識到百裏奪香的存在,一直跳得微快的心跳也緩不下來。


    唉!看來她今晚是很難睡得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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