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問蕭宴這句話的後果是什麽。因為下意識的,沈心白覺得這是蕭宴心中不願意提起的傷痛。就像她也不願意提起父母的去世一樣。


    蕭宴沉默了半晌,方點點頭,道:“對,完全是個意外。”


    蕭宴越是如此強調,沈心白就越覺得……或許不是意外這麽簡單。


    但也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笑道:“你看搖搖長得,像不像他爺爺?”


    “是像我”,蕭宴道,“和我爸比起來,我都長殘了……”


    看了搖搖一眼,再看了看沈心白,道:“因為有你這樣的媽咪,搖搖比我還要殘一些。”


    “你說什麽呢……”沈心白把搖搖拉到自己身邊來,道,“你就是嫉妒我兒子比你年輕。”


    “當然你也可以這麽理解。”蕭宴道。


    但是盯著照片上父親的樣子,又看了看搖搖,半晌,道:“是挺像的。”


    說實話,雖說蕭宴是故意說得這麽過分的。但是看到照片上蕭宴媽媽的樣子,沈心白覺得,自己的長相,可能真的在搖搖容貌的形成上,拖了後腿。


    因為蕭宴媽媽是個混血,高鼻深目,膚白如雪。即便隻是一張照片,卻是讓人隻看一眼,便深深淪陷在她深邃的眼眸中。


    “媽媽是……”


    “有四分之一猶太血統。”蕭宴道。


    沈心白點點頭,道:“難怪你這麽聰明。”


    “借你吉言”,蕭宴道,“我的聰明一部分是遺傳,另一部分是後天努力。像你這種既不占據遺傳優勢,後天也不努力的人,就隻會把所有問題都歸結到遺傳上。”


    沈心白覺得,這種聊天兒真的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剛要說離開,但是卻看到,蕭宴正深深地注視著照片上的兩個人。


    半晌,聽得蕭宴道:“我幾乎要忘記爸媽的樣子了,因為平時這房間,我從不來。”


    “為什麽?”沈心白不解。


    隻是在他隔壁而已。


    “不敢。”蕭宴說了兩個字。


    而這兩個字,讓沈心白無比驚訝。


    沒想到從蕭宴的口中,居然也會衝出這兩個字。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蕭宴說出口,沈心白一定無法相信。


    但她也知道,蕭宴不是在和她開玩笑,他說的都是真的。


    “搖搖,這是爺爺奶奶……”沈心白拉著搖搖,低頭在搖搖耳邊嘀咕道,“你說,爸爸不要難過,以後我和媽媽會常陪你一起來看爺爺奶奶的……”


    “爸爸,你不要難過……”搖搖很聽話地拉著蕭宴的手,道,“以後我和媽咪會常……”


    “我已經聽到了。你當我是聾子?”沒等搖搖說完,蕭宴就看向沈心白,哭笑不得。


    沈心白一聳肩,意思是,那又能如何?你能奈我何?


    “走吧。”蕭宴輕歎一聲,便決然轉身,再沒有看這房間中的任何陳設一眼。


    沈心白覺得蕭宴父母的離世,可能不像外界傳的,出車禍了那麽簡單。而是大有陰謀在。


    但如果蕭宴永不提起,她知道自己絕不會問。


    “老爺回來了……”剛開門而出,就聽到樓下麗薩的聲音響起。


    沈心白和蕭宴便沒有回蕭宴房間,而是下樓接蕭玉山。


    “爺爺!”看到蕭玉山,搖搖就很親切地撲了上去……


    “搖搖真乖……”蕭玉山抱起小奶包。


    “爺爺,我和媽咪有個禮物要送給你哦……”小家夥的聲音奶聲奶氣的。


    蕭玉山縱然如同蕭宴一樣,也是一座冰山,卻也難以招架住這樣天真無邪的聲音。此時已經完全被小家夥的聲音給融化了,原本想的,即便對搖搖也不能有好臉色,現在已經盡數拋到腦後。


    看到蕭玉山抱著搖搖的樣子……即便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長得也是器宇軒昂、英挺非常,但沈心白卻聯想到了——惡婆婆。


    就是那種對自己孫子百般疼愛,對自己兒媳婦卻百般刁難的那種市井婦女。


    能將這兩者聯係在一起,沈心白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叔叔,這是我和搖搖給您挑選的禮物,知道您可能瞧不上眼,但這是我和搖搖一起挑選的,好歹是一片心意。希望叔叔能喜歡。”沈心白把桌子上的鉑金鋼筆雙手遞給蕭玉山。


    蕭玉山點點頭,道:“挺好的,隨便放那兒吧。”


    沈心白道:“好,那放在茶幾下麵了。”


    蕭玉山隻是掃了鋼筆盒一眼,就說“挺好的”,而且讓她隨便放,很顯然是完全不當回事兒。


    但沈心白也不計較這些。正如她今日和葉詩雅說的,對方作何反應她沒必要太過計較,隻在乎自己做沒做到就可以了。


    主要是,她想要讓蕭宴看到她的努力,正如她看到蕭宴的努力一樣。


    “阿宴,你去給晴兒打個電話,問問她怎麽還沒到。”蕭玉山道。


    “沒必要吧?”蕭宴非但沒有去打電話,反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道,“一定是堵車了。她那邊總是堵車。”


    “我去打吧。”沈心白道。


    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好脾氣了。


    直接用手機撥通了蕭晴的電話,心想蕭宴猜得還真沒錯,果然聽到蕭晴道:“哎呦,我這邊都堵了半個小時了……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你們先吃吧,別等我了!”


    “還沒開飯呢”,沈心白笑道,“你別著急啊。你這個心理大師,怎麽關鍵時刻不能調節自己的心情兒了?我可不想一會兒看到一個被堵車折磨得愁容滿麵的大美人兒啊。”


    “你也知道,心理大師從來都是看別人,到自己這邊……哎呦,這喇叭聲太震耳朵了,我不和你說了啊。”蕭晴道。


    沈心白笑笑,掛斷電話。


    在蕭宴身邊坐下,笑道:“你真猜對了,姐姐是堵在路上了。我真想要去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你有多長時間沒見到姐姐發火兒暴躁了?”


    “有年頭兒了”,蕭宴道,“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就努力讓自己沉穩起來,看起來刀槍不入似的。”


    沈心白笑笑,心想果然堵車是世上十大酷刑之一,就連蕭晴這樣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都折在這上麵了。


    “你們先聊著”,蕭玉山道,“既然晴兒還有些時候才能到老宅,我去休息一下。開飯時叫我。”


    “好,那我們不打擾叔叔休息了,也回蕭宴房間去。”沈心白道。


    蕭玉山冷冷“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蕭宴看向沈心白,又是那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回到蕭宴房間,蕭宴才問道:“你今天吃錯藥了?”


    “沒有啊”,沈心白道,“隻是決定了,這就是以後我和你叔叔的相處方式。”


    “為什麽?”蕭宴道,“怎麽忽然這麽低姿態了?讓你這女人的頭顱低下來,可是不容易。”


    “因為他是長輩”,沈心白道,“我忽然想通了一個道理。覺得既然難以避免這些必要的見麵、交流,與其弄得針鋒相對,莫不如我這個做晚輩的先服軟。畢竟你叔叔有病在身,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你叔叔。”


    蕭宴笑笑,道:“懂得為我著想了,有進步。”


    沈心白就覺得,蕭玉山並不隻是想要給她臉色看這麽簡單。像蕭玉山這樣的人,是沒工夫浪費時間,隻是為了給她臉色,而主動攛掇這麽一頓團圓飯的。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給臉色隻是前奏,而重頭戲,會在飯桌上或是晚飯後出場。


    也不知道是該說自己料事如神,還是該說自己烏鴉嘴。此時在飯桌上,當蕭玉山用清茶漱了口,準備結束這頓晚餐。看向蕭宴和蕭晴,道:“都吃完了?到客廳裏來。”


    沈心白料到事情不妙,但卻是第一個跟著蕭玉山去客廳的。


    既然敢來單刀赴會,難道還怕蕭玉山有什麽狠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一直靠著法子撐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大失敗發生。


    蕭宴和蕭晴剛坐定,蕭玉山對在一旁玩兒的搖搖和萌萌道:“萌萌,帶著弟弟去樓上玩兒。”


    “哦,知道了爺爺……”萌萌應了一聲,拉著搖搖的手,道,“我們走吧!大人們要說秘密了……”


    可能感覺到有人要欺負他媽媽,搖搖甩開了萌萌的手,道:“不要,我要留在這裏。”


    “搖搖乖,上樓去玩兒”,沈心白勸道,“大人們要談生意上的事情,你們在這裏玩兒太吵鬧了,總是讓我們分心。去吧,去樓上玩兒。”


    “好吧。”聽了沈心白的話,搖搖這才乖乖上樓。


    兩個小家夥走後,蕭玉山扔了一疊相片在茶幾上,道:“沈心白,有人送這些照片到我辦公室,你解釋一下。”


    沈心白拿起這些照片,眼中的驚訝隻是一閃而過。


    驚的是,沒想到居然會被人跟拍。但一閃而過,是因為現在即便是一個細微的表情,或許都會被蕭玉山曲解為她心虛。更何況蕭晴又是一個如此會看人微表情的人?


    蕭玉山把這些照片,當著蕭宴和蕭晴的麵兒拿出來,就是在家裏表明了對她的反感和驅逐之意。


    “這些照片怎麽了?”沈心白坦蕩笑道,“九歌是明星,被人跟拍很正常。多謝叔叔幫忙將這些照片攔了下來,不然一旦見報,我們公司免不了又要做一番危機公關,很麻煩。”


    沈心白輕鬆笑道:“那樣的話,可能我現在就沒有空兒坐在這裏了。會耽誤了咱們一家團聚。”


    蕭玉山如鷹一般的眼眸緊密,半晌,冷笑道:“阿宴,你到底找了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我們蕭家,如何能接受這種厚顏無恥的女人?世代以來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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