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驚呼出聲:“江世子……”


    他不得不著急,對於賭館來說,沈城是鎮館之寶,如果他的手斷了,以後賭館就會失去一道屏障。


    也許會有第二個蘇青,第三個蘇青,隔三差五的來找麻煩。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城踹了一腳:“閉嘴,願賭服輸,天經地義!”


    江殊還在看著蘇洛,等著她的答案。


    蘇洛看向桌子上那柄寒刀,半個時辰之前,它幾乎就要切下自己的手,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轉變。


    眼前的這個人,是在為自己出氣嗎?


    贏下這樣的賭局,就是為了讓自己也有機會握住這把刀,來切斷冒犯自己的人的手嗎?


    想到這,蘇洛的呼吸都有些亂了。


    男人似乎等的時間過長,不悅的蹙了蹙眉。


    蘇洛馬上伸手,拔出桌麵那把寒刀:“我自己來!”


    重活一世,她必須要狠得下心腸,下得了手段。


    沈良腮幫子咬得死死的,眼裏的怒火都要將蘇洛焚燒起來。


    沈城那隻蒼老遒勁的手,正五指張開放在桌麵,他將衣袖擼上去,露出一截青筋暴起的小臂。


    前世今生,其實她都沒有親手殺過人。


    她用過不少手段幫衛璟弄死人,卻連一隻雞都沒有親手殺過,更別提剁手這麽血腥的事情,她玩弄的都是陰謀陽謀。


    這第一次,就便宜這個老家夥了!


    蘇洛緊緊捏著那把寒刀,身體繃緊,右臂運力,就要砍下。


    一直懶洋洋像是看戲的江殊卻突然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刀鋒。


    蘇洛愕然抬眸看他。


    男人臉色不快,將刀從她手上拔下來:“算了,你這樣,沈家主要受很多苦楚!”


    蘇洛眨眨眼睛。


    受苦才好啊!


    剛才這個沈城可是得瑟的很呢!


    上輩子,他也是白芷的一大助力之一,沒少給自己惹麻煩。


    江殊語氣不耐:“把頭別過去,我來!”


    好叭!


    你是救手恩人,你說了算。


    蘇洛有些莫名其妙的剛轉頭,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哼,緊跟著,是沈良方寸大亂的叫:“父親,你還好吧!”


    沈城的手斷了。


    這男人動作真利索。


    蘇洛想轉身看個清楚,江殊的手卻搭上她的肩膀:“都是血,有什麽好看的,走吧,你姐姐該著急!剩下的事,自然會有人處理!”


    說著,也不管蘇洛同意不同意,攬著她就朝外走。


    蘇洛有點遺憾。


    自己不能動手也就算了,居然都不能親眼見一見沈城斷手現場。


    雖然多半有些血腥,但一定會很爽快的。


    可蘇洛此刻不知為何,不想違背江殊的意思,隻想做個乖寶寶。


    她乖乖的被男人攬著,在所有人的目送中,一步步朝外走去。


    走著走著,她就發現了不對勁,江殊雖然麵色如常,但卻漸漸將身體的重量全部都轉到了蘇洛身上。


    胸口的起伏,也較之前劇烈許多。


    蘇洛猛的想起,他已經許久沒有咳嗽了,而賭館裏人流密集,空氣汙濁,本來是最容易引起咳嗽的,這極其不正常。


    “姐夫,這次可真是謝謝你!”蘇洛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借機攬上江殊的腰。


    感覺手下的身體猛地一僵。


    蘇洛暗想,他現在果然是難受的緊!


    她不敢耽擱,加快了腳步,就連朱飆和李耽上前打招呼,蘇洛也隻是嗯哈兩句,就腳下生風將江殊架出了賭館。


    出了賭館,蘇洛這才發現,夜已經深了。


    明月如一個巨大的玉盤,高懸在頭頂,已是初夏,夜風帶著溫柔的熱度,身後的喧囂在這寧靜的夜色中,成了遠遠的聽不真切的背景。


    蘇洛的腳步下意識的頓了頓。


    男人語調低沉發問:“怎麽了?”


    “月亮很圓!”


    男人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今天是十五!”


    蘇洛訕訕笑了兩聲,抬眸去看男人。


    月色下男人的臉格外的蒼白,素日裏好看異常的兩片唇,此刻血色盡失,就像是被暴風雨摧殘,即將凋零的花瓣。


    眸底,也是一片的疲倦之色。


    蘇洛一個激靈,當下不敢耽擱,趕緊扶著他上了馬車。


    兩人一坐上去,不待江殊發話,馬車便沿著安靜的道路一路往前。


    繞過一個路口後,江殊就咳嗽起來。


    開始隻是低低的兩聲,看得出他在極力壓製。


    蘇洛靠近他,輕拍他的背。


    不拍還好,一拍,像是打破了他極力在壓製的某種平衡,男人一聲又一聲,咳得蘇洛頭皮發麻,手腳發抖。


    “咳咳咳……”


    那架勢,像是不將五髒六腑咳出來,就不罷休一樣。


    “你沒事吧?”蘇洛一邊拍,一邊問。


    男人麵頰通紅,如同煮熟的蝦,眸光也是淚光點點,他自袖中掏出一塊手帕捂住嘴,極力的在深呼吸。


    可是那咳嗽就如同決堤的洪水,根本就止不住。


    馬車內燃著兩盞燭火,蘇洛分明看到,那塊素色的手帕上,暈開一團刺目的紅。


    蘇洛大驚失色:“你吐血了?”


    馬車上的暗衛按捺不住,這個夫人實在是太不懂事,世子要是被這樣折騰下去,遲早命要丟了。因此隔著簾子,他開口道:“夫人,主子處理要事,已經連續兩日不眠不休,還跟人過了招,剛才那搖色子,看似簡單,實則極耗……”


    世子這些天查的不是旁人,是大越根深蒂固的林家,也是太後和皇後的母家,雖然調查的是林家的旁係,但拔起蘿卜帶出泥,林家的人豈會這麽輕易讓世子得手?


    這一路上可謂是危機重重。


    “江飛……”江殊的聲音裏充滿了警告。


    “對不起,主子,我錯了!”說完這一句,馬車外再無生息。


    蘇洛心裏被愧疚填滿了,去拽男人的手帕:“快給我看看!”


    男人側開身:“離我遠些,你一身的味!”


    蘇洛手上的動作僵住。


    賭館那種地方,的確是什麽味兒都有,她剛才在裏麵呆了一個多時辰,現下天這樣的熱,男人這麽一說,她的確覺得自己一身的怪味。


    蘇洛想也不想,開始解腰帶。


    男人皺眉,斷斷續續的:“你,你這是幹嘛?”


    蘇洛不吭聲,三下五除二把外袍脫了,隻餘下一件素色的內衣,她將外袍從窗戶裏扔出去:“好了,現在應該好多了。”


    窗簾被深夜的風吹起,流轉的月華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讓她宛若月光下的一尾魚。


    她的神情真摯而認真:“別嫌棄我了,我給你拍拍背!”


    江殊定定看了她好一會,才緩緩別開視線:“誰準你脫衣服的?你在男人麵前如此隨便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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