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刮幹淨,張大夫才開始下一步的動作。


    給他清洗了傷口,又上了藥。


    藥粉倒入的時候,也是一種巨大的折磨,柳星河額上的汗珠滾滾而落,嘴唇也滲出了一點血絲。


    柳綿綿神色極為不忍,小臉慘白慘白的。


    柳星河反而出聲安慰道:“沒事的,上好藥就結束了!”


    張大夫沉聲道:“斷了一根手指可不是小事,眼下天氣炎熱,這個傷口要格外留心,不能碰水,飲食上也有有所禁忌!”


    “至少七日之內,每次給你換藥你都會痛苦無比,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柳綿綿的臉色更加的白,湧出濃濃的歉疚之意。


    夏楚頡看著傷口已經開始包紮,這才問道:“到底是那個匪徒將柳千戶傷成這樣,回頭我必然讓姨父讓他吃足苦頭!”


    柳綿綿低著頭,聲如蚊蚋:“是我!”


    夏楚頡一臉茫然。


    柳綿綿抬眸,眼裏蒙著一層水光:“是因為我,這根小手指才會斷的!”


    “兄長他是為了救我,對不起,兄長!”


    她說完,將頭深深的低下去。


    柳星河抬手,在她的發側輕輕撫了撫,道:“說什麽傻話,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護著你,你當時的表現極好,要不然我要斷的可能就是整個左手!”


    “我還應該謝謝你呢!”


    額……


    那一日的表現……


    這句話成功的喚起了柳綿綿抓蛋的回憶,她整個人瞬間不太好,耳紅臉紅的。


    恰好這時候柳枝熬好了藥,柳綿綿便由她扶著,先行一步離開去自己的房間喝藥。


    等她走後,夏楚頡才追問道:“柳千戶,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柳姑娘她當時是遭遇了什麽險境嗎?”


    “還有,她說她傷的不嚴重,情況到底如何?”


    關於傷口,他本可以問府醫。


    但是夏楚頡是個君子,覺得那樣不夠光明磊落,而柳星河是柳綿綿的兄長,由他來告訴自己,倒也算合適。


    柳星河睨了他一眼,語氣有點淡:“夏世子,對於我的妹妹,你好像關心的太多了!”


    夏纖纖縮在夏楚頡的身後,怯生生的道:“父親是一片好意,千戶大人不喜歡我們跟柳姑姑太親近嗎?”


    這小姑娘長期被伯夫人施壓,從前都是怯懦膽小。


    自從上次與柳綿綿一番接觸之後,她漸漸挖出了內心中勇敢的天性。


    而且她知道,柳綿綿和柳星河都是好人,哪怕她言語有些不妥的地方,也不要緊。


    其實孩子最單純,可也很懂得審時度勢。


    他們知道在什麽人麵前必須要夾緊尾巴,而在什麽人麵前又可以放肆的說出心中的話。


    柳星河瞧了小姑娘一眼,正色道:“今日夏世子能借給柳某和妹妹府醫,我們感激不盡!”


    “但也僅此而已,這個恩情我會記著,以後若是夏世子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跟我開口!”


    他重複了一遍:“記住,是跟我!”


    言下之意,不要去打擾柳綿綿。


    夏楚頡麽想到會這樣。


    他一直能察覺出來柳星河不喜歡自己,可自己剛剛幫過他,他表現的這麽明顯,實在是有些沒風度!


    過河拆橋一般。


    何況現在河還沒過呢!


    柳星河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哂然一笑:“夏世子是不是覺得我有些過河拆橋,我會如此直白的說話,是因為我相信以夏世子的為人,絕不會因為我說了這些,就會帶著府醫撂攤子離開!”


    “夏世子的人品,我信得過!”


    夏楚頡笑著搖搖頭:“好的壞的都被你說了。你這頂高帽子給我扣下來,我就算是想撂攤子走人也不行了!”


    夏纖纖聽懂了柳星河話裏的意思,垂著眸子有些傷心。


    她細聲細氣的嘟囔:“千戶大人為何不喜歡纖纖和父親?”


    她很想跟柳千戶親近,更想讓柳綿綿當自己的繼母。


    這也是夏楚頡心中的疑問。


    他自問人才相貌都不錯,柳綿綿若是嫁給自己,雖然是續弦,但他能保證以後會一心一意愛她一人。


    而且瞧著她的樣子,也不像是介意夏纖纖。


    柳星河勾了勾唇,眉眼深深:“因為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如果你隻把我妹妹當成柳姑姑,那我歡迎你時常來找她。但若你心中還想更進一步,將她當成旁的什麽人,那恐怕不行!”


    “為何?”夏楚頡急急發問。


    柳星河抬眸直視他,問道:“夏世子,如果我妹妹不是宮內出來的姑姑,不是得皇後娘娘器重,不是握有不少的家產,你還會如現在這般追逐嗎?”


    “如果她隻是個莊戶之女,你還會為了她違背伯夫人和伯爺的意誌,娶她為正妻嗎?”


    夏楚頡一怔。


    他很想說會。


    但他從小到大幾乎從不撒謊,一時間那個會字吐不出來。


    而且他心裏清楚,就算是說出來了,恐怕精明如柳星河,也不會相信。


    空氣一時變得靜默。


    柳星河聳聳肩:“你看,你並不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她,你接近她,愛慕她,不止愛慕她這個人,還愛慕她能給伯府帶來的榮光!”


    “可她隻是一介出宮的姑姑,或許現在,皇後娘娘會記得她,但一代新人換舊人,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呢?”


    “到那時,你會不會後悔呢!”


    這樣的關係,可不是一個牢固的家族,可能隨時就會灰飛煙滅。


    “不會的,若是她願意與我在一起,我必然會好好對她!”


    “你會,但是你那勢利眼的母親不會!你的家族可能不會!你到時候能為了她,頂住這些壓力嗎?”


    “夏世子,恕我直言,你的喜愛,並不純粹!”


    夏楚頡紅了臉,反駁道:“可這世上,哪裏有純粹的喜愛,婚姻大事,本就需要看雙方的家世,我若不是伯府世子,我也沒底氣來打擾柳姑娘!”


    “有的!”柳星河篤定的說,“這世上,真的有純粹的男女之愛,不顧世俗,不顧家世,不顧一切的一切,總有一天,你會看到的!”


    柳星河也是在謝狐狸將匕首抵在柳綿綿後腰處時,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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