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本在匯報事務,一切都是那麽的平靜。


    除了天際那個炸雷,與平日裏並無兩樣。


    所有人都以為,這又是平凡的一天,他們可能會被陛下責難幾句,但不會被踹心窩子,也不會被打板子。


    不會丟官也不會丟性命。


    可就在這樣的心態下,衛殊的這一口鮮血,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從前總是咳嗽的,一咳就有血,嘴唇要麽是蒼白的,要麽就是被鮮血染成瀲灩的顏色。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都叫人心驚膽戰。


    可是已經有連續好幾個月不是那樣了。


    群臣們都快忘了。


    而且衛殊的這一口血,與平日裏全然不同,是呈噴射狀,如噴泉一樣飛出很高。


    像是有人拿重錘在他心口狠狠的敲擊,驟然的大力,讓他脆弱的身體無法承受,身體被敲擊個四分五裂,就這樣不堪重負的倒下。


    觸目驚心。


    一時間,殿內寂然無聲,時間仿若凝固。


    還是二月最先反應過來,衝上前去:“父皇,你沒事吧!”


    衛殊勾了勾唇,衝他淺淺的笑了笑。


    他的嘴唇緩緩張開,似乎想說,別怕,父皇沒事!


    可隻突出了三個字,他就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驟然吐血,又驟然暈倒。


    大殿之內一時亂成了一鍋粥。


    這時候,歐陽丞相發揮了定海神針的作用。


    “大家肅靜,陛下不過是操勞過度暈過去了,大家不要慌亂,更不要傳遞這種恐慌的情緒,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福公公早就連滾帶爬的去叫太醫正了。


    二月此時也鎮定下來,清了清嗓子,威嚴道::“你們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不必慌亂!父皇隻是累了,今日且到這裏吧,散朝!”


    雖然有歐陽丞相和太子殿下一前一後穩定人心,可大家的心慌還是顯而易見的。


    衛殊上朝的時候,話不多。


    總是隻說關鍵性的幾句。


    可有他在,朝堂便安穩如大舟,他是定海神針。


    若是他倒下了,那大越接下來該如何走,誰心中也沒數。


    從崇德殿出來,歐陽丞相和衛焱被人團團圍住。


    問歐陽丞相討主意,陛下突然之間吐血暈倒,這接下來要怎麽辦。


    問衛焱要內幕。


    衛焱昨日才入宮與陛下下了幾局棋,可有任何異常?


    兩人好一番應付才脫身。


    大臣們紛紛散去,隻剩下歐陽丞相和衛焱大眼瞪小眼。


    兩人均是深深的歎口氣。


    剛才,誰都沒說。


    可如今彼此一對視,心中便知不好。


    昨日衛焱被召入宮,就是陪著下棋,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可如今想起來,衛殊在下棋的時候,幾次提到了幾個孩子。


    他對太子和阿留素來比較嚴厲,極少在人前表露出太濃厚的喜歡。


    昨日語氣中卻十分喜愛和不舍,且還提到今後要衛焱多照顧的話。


    如今想來,聽起來怎麽都像是在托孤。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至於歐陽丞相,心中則早有預感,隻是抱著一絲希望,想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可是眼下這情況,卻明明白白告訴他,事情正在朝著最壞的方向進展。


    太醫正就候在殿外的,他衝進來的同時,歐陽丞相帶著大臣們散了出去。


    崇德殿的窗戶還開著。


    嘭嘭嘭……


    天際的炸雷之聲不絕於耳。


    瓢潑大雨轉瞬即至。


    殿內的簾子被大風高高的刮起,翻卷著發出颯颯的聲響。


    福公公憂慮不已,卻還是壓著,吩咐下麵的人:“都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去將窗戶關上,陛下受不得風!”


    婢女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去關窗戶。


    太醫正把了脈,又翻了衛殊的眼睛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將銀針包拿出來,開始紮針。


    密密麻麻的銀針下去,尤其是在胸口那一塊,儼然已經成了馬蜂窩。


    像是在用無數細密的疼痛,強行將昏睡的人喚醒一樣。


    連續紮了半個時辰,寒冷的初冬,衣衫單薄的太醫正已然是渾身濕透。


    這時,衛殊的胸口突然重重的朝裏狠狠的凹陷了一下。


    像是突然多出一個巨大的孔洞,無法被填滿。


    二月的心重重的提起,好在這時,衛殊發出長長的一聲嘶鳴,如同破敗的風箱,傾盡全力才發出這樣的聲音。


    這一聲之後,他的眼睛緩緩睜開。


    頭發發白的太醫正也重重跌坐在地上,渾身發抖。


    剛才有那麽一瞬,他其實覺得陛下已經救不回來了。


    他的氣息弱到,幾乎都無法被摸到。


    可他沒有說。


    皇後娘娘不在,太子殿下還小。,


    說出來隻會嚇住這一屋子的人,沒有任何幫助。


    隻能全力一試。


    好在,成功了。


    衛殊緩緩睜開眼睛,茫然的四下裏看了一眼,看著空蕩蕩的崇德殿,再看看滿麵淚痕的二月,好像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朝著二月伸出手。


    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好似完全不聽使喚。


    不過二月聰慧,很快就跑過來,一把握住衛殊的手,哽咽道:“父皇,我在呢,我在呢!”


    這孩子是真的嚇壞了。


    平日裏不管是何種情況,他都是自稱兒臣的。


    從不會錯。


    太醫正此刻也緩過一口氣,見衛殊要開口,他趕緊上前,道:“陛下恕罪,剛才情況緊急,微臣便將陛下的渾身的生機畢於一處,這才將您喚醒,眼下您覺得手腳不聽使喚,喉嚨發不出聲音乃是正常的!”


    衛殊做了個口型。


    二月忙回答:“母後還不知道吧,沒有人通知母後!”


    福公公臉上滑過一抹不自然。


    額啊…


    他剛才讓人通知了啊,好像壞事了。


    這可怎麽辦。


    他剛才六神無主,太子殿下又還小,萬一出了什麽事,必須要有人主持大局,這個人,非蘇洛不可!


    他一個公公,可做不了那麽大的主。


    衛殊瞟了他一眼,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福公公縮著脖子,隻恨自己不能鑽到土裏去。


    衛殊收回目光,崇德殿的大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


    頂著大肚子的蘇洛如一隻胖胖的飛蛾,朝著衛殊飛奔而來。


    她跑的太快了,身後青衣和流雲都跟不上,到了台階處,她重心不穩,還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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