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的尾巴悄然到來——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特別快,仿佛一眨眼就恍惚而過,像指間握不住的沙礫,不斷逝去的流水。


    喬意禮有些不舍的想。


    許馳安牽著她的手,兩人緩慢悠閑的散步於熱鬧的長街上。


    兩個人似乎都貪心的,想要將這個時光拉長,希望時間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邁邁。”


    “嗯?”


    喬意禮抬眸,唇邊漾著淺淺的弧度。


    與許馳安的眸光相碰撞,女孩莞爾輕笑。


    今天天氣正好,風景正好,喜歡的人也正好,就在身邊。


    人有時候莫名其妙就想發發牢騷。


    “小時候媽媽工作忙,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她能在我睡前陪伴在我床邊,給我念睡前童話故事。”


    “那時候的我認為,最幸福的時刻不過如此。”


    路上的人熙熙攘攘,人間煙火色正濃。


    “後來再長大些,外婆生了病,媽媽也老去,我也開始步入人生的新階段。”


    “獸醫是我的理想專業,我喜歡和小動物們打交道,因為它們心思單純,忠誠熱烈,比起人類,他們要可愛許多,也要簡單許多。”


    “我喜歡它們純粹的,不加粉飾的愛意。”


    說到這,喬意禮的話語停止,她伸出另一隻手,撫摸上許馳安的眉骨。


    “要判斷一隻小動物喜不喜歡你,很容易。”


    柔軟溫涼的指腹輕輕描摹男人的眼型。


    “隻需要看他們的眼睛。”


    “如果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呆呆地盯著你一眨不眨,嘴巴咧著彎彎的笑,舌頭都吐出半邊。”


    “那麽他一定很親近你。”


    喬意禮描述的是當初在北美s洲以小狼的形態和她一起度過短暫童年時光的許馳安。


    “所以長大後的我,覺得人生最幸福的時候應該是家人平安,工作順利,夢想美滿,是那些我所沒能得到的東西統統實現的時候。”


    “但是現在的我又不那麽覺得了。”


    兩人在一處噴泉廣場前駐足,“嘩嘩”的水聲流淌,廣場的地麵上停留著許多白色的鴿子。


    許馳安低著頭,就那麽安靜的注視著她,神色認真的聽著她講話。


    他心中微微忪動,透過少女黑亮的眼眸,許馳安能夠看見她柔軟的內心。


    也能看見那被包裹在厚重心髒之下,隱藏的脆弱。


    當一個人頻繁的去想幸福的時候,那麽她一定是想到了某些不幸福的時刻。


    健康平安的家人,穩定理想的工作,美好安謐的生活。


    因為得不到,才會念念不忘。


    “我覺得我根本無法定義幸福的時刻。”


    “我發現其實好像很多時刻我覺得那都是最幸福的時刻。”


    “比如你第一次送我花的時候,你帶我去嚐街角那家蛋糕店的時候。”


    “我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你給我戴上戒指的時候。”


    “在煙花下送給我整片夜空的祝福的時候,我們擁有肌膚之親的時候。”


    “好多好多時候,現在就連我們站在噴泉前,你就站在我麵前,我都覺得這是最幸福的時刻。”


    有什麽在胸口處裂開一條縫隙,密不透風的牆壁溜進一絲清風。


    許馳安感覺心口在發著燙,他開始懷疑秦玉臣那天對他說過的話。


    也許,在萬千生靈和他之間,她會選一人。


    何其榮幸,即使是他的幻想。


    “禮禮。”


    許馳安微微側過身,被他擋住的陽光沒有阻攔後,全數落在少女的身上。


    棕色的發絲上看起來像是綴滿星星的碎片。


    “你完全可以定義幸福。”


    因為你有資格獲得幸福。


    你就應該獲得幸福,像光就該落在你的身上。


    “你知道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刻是什麽?”


    許馳安執意讓她猜,喬意禮絞盡腦汁說了很多個答案,加上她剛剛描述的那些關於他們的時刻。


    竟然一個都不對。


    氣餒之餘,她看見許馳安笑得溫柔,目光中似藏細碎月光,使她想到令人易醉的酒釀青梅。


    “我最幸福的時刻啊。”


    “是我們接吻的前一刻。”


    “因為我知道,在吻落下之前。”


    “嘴唇相貼,氣息交纏之前,你不會躲。”


    “知道我是被你喜歡著時的我,最幸福。”


    喬意禮踮起腳,在他的臉側親了親。


    女孩笑得俏皮,“許馳安,那你可能要幸福一輩子了。”


    因為我永遠喜歡你。


    許馳安勾起唇角輕笑了下,他按住女孩想要往後縮的後頸。


    扣住喬意禮的腦袋,在她的下唇輕輕蹭了蹭,而後鬆開。


    可是禮禮,比起我的幸福。


    我更希望你平安忘憂,無災無禍。


    從前許馳安總是以為,他不可能做到放手。


    因為渴求了一輩子的人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


    就像喬意禮發現幸福的定義一樣,現在他發現愛不僅僅是占有。


    他曾試想過很多種失去喬意禮的情況,都痛不欲生,好像五髒六腑都在作祟。


    但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許馳安發現其實他很幸福。


    原因無他,喬意禮心中有他。


    他可以不是她的首選,也可以不是她的第一。


    愛是珍視,是保護,是器重,是尊重,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小心翼翼。


    不過與生俱來的狼性基因攜帶著暴躁和偏執,自私與占有。


    好在他大多時候總能控製忍耐住。


    所以發情期來臨的那晚,他克製住了本能與欲望。


    不是理性戰勝了感性,是愛意勝過一切。


    我將忤逆我的天性去愛你。


    愛教會一個不懂愛的人如何去愛人,如何去被愛。


    他學會包容,開始滿懷希望,期待著未來甚至七老八十白發蒼蒼的模樣。


    萬般釋然與悵然間,許馳安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色的硬幣,他遞到喬意禮的麵前。


    “再許個願吧禮禮。”


    我想知道你還有什麽願望是沒有實現的。


    能力所及我皆為你實現。


    能力不及也沒關係。


    反正從此以後,內心虔誠為你所願祝願祈福的人再多一個。


    喬意禮指尖捏起那枚平滑的銀幣,“好呀。”


    “那我就再貪心的多許好多個願望。”


    少女雙手合十,將那枚硬幣收攏在掌心,閉著眼嘴角帶笑。


    約莫過了一分鍾。


    她將手中的硬幣投入噴泉裏,白色金屬沿著水波緩緩下沉,與池底那些各國各式的硬幣堆疊在一起,折射出不同的光影。


    “我許願以後的每一個煙火節都和許馳安一起過!”


    “我希望和許馳安永遠在一起!”


    “我想要變成大富婆,然後和許馳安環遊世界!”


    喬意禮朝著許願噴泉大喊,喊完之後還冒著傻氣的咯咯直笑。


    她將手握拳,佯裝一個小話筒的樣子,湊近許馳安的唇邊。


    “那麽請問許先生,能不能滿足我的這麽多願望呢?”


    許馳安目光頓了頓,眼中不僅有欣喜,更有一抹促狹轉瞬即逝。


    男人抬起手,圈住少女的手腕。


    “樂意至極。”


    得到滿意回答的女孩笑得更燦爛了,三月盛綻枝頭的桃花都遜色三分。


    許馳安的視線望向那枚沉在水底的硬幣。


    在喬意禮看不見的身後,有些無奈的苦澀一笑。


    禮禮。


    我可能又要食言了。


    但這一定是我最後一次騙你。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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