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雪,轉眼就在傾斜的甲板上蓋了一床銀被褥。


    站於艦翼尖端的墨龍淵和寶匣人魔,皆凝視著遠端主桅之下的白袍男子,緘默不語。


    墨龍淵的心髒在加速跳動,他的血液像是火龍油般在燃燒,他的眼睛——卻在顫抖,因為他萬料不到,出現在他眼前的白袍男子……竟然就是“死”了整整一年三個月零八天的北冥凜!


    北冥凜閉目之間,已全然不識這墨龍淵究竟是誰。


    他隻知道:在這船上的魔宗妖徒,都欲要追殺他最重要的朋友!


    他所認定的朋友,豈能被旁人殺害?他寧可所有的殺戮與海捕,都衝他而來!


    他啐得一聲:“魔宗妖孽,受死吧!”旋即便抽出腰間那柄霧氣森森的朧月劍,閃電般地疾刺而來!


    墨龍淵呆滯未動,那寶匣人魔則噌地從雙手掌心彈出兩根鎢鋼錐刺,上前迎擊!劈劈啪啪,兩者隻對了三五餘招,這原本烏亮反光的‘鎢鋼錐刺’便已像是被瘋狗啃食過的骨頭,傷痕累累。


    寶匣人魔翻身後躍,穩住重心道:“你的劍路,並非出自我‘西方荒漠’;看麵相,也不像是‘永凍之土’來的毛子……你究竟是誰?為何要與我‘無相神宗’為敵?”


    北冥凜足尖輕點在舷杆之上,轉劍側提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究竟是誰?我的劍路由何而來?因為,人在死了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化為青煙,飄散於天地之間。”


    寶匣人魔輕啐一聲,道:“哼,你以為……你真能殺了我嗎?”


    北冥凜薄如冰片的雙唇閉得良久,才道:“我知道,你的本尊並不在此……可我也知道,若是將你大卸八塊,你的本尊也一定必死無疑。”


    寶匣人魔吃了一驚,他忌諱地瞥了墨龍淵一眼,心想:‘他明明是瞎子,為何能看穿我體內的秘密?不成……若是讓這‘黃小賊’知道了我是誰,那就大事不妙了!’


    言罷,他舉起雙手、旋開雙掌,伸出兩根已黑曜精鐵加固過的‘靈波炮管’道:“今宵,要立招魂幡、引黃泉路的怨鬼……一定是你,絕對不會是我!”


    北冥凜聽聞“黃泉”二字,眼皮一顫。不過很快,他就“哦?”地疑了一聲,隨即調轉劍尖挺向炮口,道:“那就讓我來試試,你到底有幾斤幾兩,敢對我‘北冥凜’大放厥詞!”


    北冥凜三字一出,墨龍淵的腦袋和五髒六腑都像是過了霹靂,嗡嗡炸響。


    他心中五味雜陳,不斷地念叨:‘真的……真的是北冥兄嗎?他真的沒有死嗎?!倘若真的是他……他的眼睛怎麽回事?還有他身上為何盡是一股死人般的氣息,毫無生機?他……他這一年三個月零八天,到底經曆了怎樣的艱難困苦、人生磨練呢?’


    墨龍淵越想,掌中的阿鼻地獄捏得就越緊。他多麽想現在就拔刀宰了這陰險狡詐的寶匣人魔,與‘北冥凜’朋友相認,再痛快地把這天舟上所有的魔宗妖人給斬盡殺絕!


    可是,他不能這麽做——絕對不能!


    若是他現在貪圖一時情緒的釋放,那他心中剿滅魔宗的大計就必將擱淺,所以他隻能忍。


    人就該如此,尤其是男人。若是一個男人不懂得忍、不能忍,那他在這是世界上便是不會有太大作為的。唯有堅忍難煩,能克製自己各種情欲的男人,才會有出息。


    “雙重……靈波大爆!”


    炮口星點聚光,旋即砰然迸發出兩道比象腰還粗三圈的強勁靈波!


    颯喇喇——這兩道靈波氣勢如虹,且威力驚人!所掠之處是飛雪霧化、濃煙騰盛!


    以北冥凜那來去如風的身法,要躲開這記‘雙重靈波大爆’並非難事——可他並不想躲,也無需去躲!


    他右手稍稍一提,將朧月劍橫於胸前,幾乎像是沒用上什麽勁道,便抵擋住了靈波的當頭一炮!


    呲呲喇喇!


    兩股極強靈力相互摩擦生熱,竄出了十餘枚滾地龍般劇烈的火花。


    北冥凜哼的冷笑一聲,那頭冰蠶墨絲般的長發便騰然而起,包裹掌中‘朧月劍’的迷霧也順勢回旋如龍卷。


    朦朧之間,隻見縫隙裏的劍鍔正在忽明忽暗地亮著淡藍幽光,就像是一匹熟睡了上千年的洪荒巨龍漸漸蘇醒,正在不住地睜合湖藍色的傲眸。


    北冥凜冷冷道:“就這點本事,你就敢在我麵前誇下海口?”


    寶匣人魔啐道:“哼,你接得下我這第三發‘靈波大爆’,再廢話不遲!”


    說罷,寶匣人魔胸口的暗匣也自翻開,伸出了一支比‘掌中炮’粗上三倍的炮管。這,乃是他經過精心設計、反複試驗後,才改良而成的‘三倍靈波炮’!


    墨龍淵心頭一緊,他見識過三重靈波炮的可怕威力。


    那,就算是‘小白龍’這等的低階靈王,都不敢小覷的殺招!


    他已做好思想準備,若是北冥凜接不住這殺手鐧……他便轉瞬出手,從後方結果了寶匣人魔,再行施展風靈遠遁。


    可北冥凜卻沉默得像一座冰雕,冷靜得出奇。好像他閉起了眼睛,就當真看不見那比手腕還粗的大炮管。他的左手微微蜷曲比訣,收於右側胸下,臉上也閃動起自信與高傲的光彩。


    “三倍……靈波大爆!”


    話音反複回蕩於半空,引得狂雪亂舞如蠅。


    穀</span>  延遲少時,那‘三倍靈波炮’便轟出了一道比天舟主桅還粗壯的靈柱!


    “北鬥劍訣,天罡七星壁!”


    北冥凜右掌凝氣,那回旋的迷霧便聽話地四散漫開。


    霎時,魅幻如星雲的迷霧空間內,朧月劍忽裂成了七段殘片。它們像是七隻經過訓練的蜂鳥般,懸停在主人跟前擺成了北鬥七星的形態,並由內煥發出星宿般的耀眼藍光。


    嗙嘡!!


    那‘三倍靈波大爆’在刹那間就吞噬了先發的兩道‘靈波大爆’,並融合成一股麻繩般的靈氣巨旋,直轟擊在‘天罡七星壁’之上!


    兩者強攻堅守,一時不分伯仲。寶匣人魔木牙一咬,瘋狂地催動著體內的‘靈能晶魄’輸出過載的靈氣,持續灌入靈波;北冥凜的神色卻依然瀟灑,他的左手也終於動了——向上劃出了一道古雅的弧線。


    “鬥轉……七星變!”


    那‘天罡七星壁’上的七段殘劍一見北冥凜的手勢,便打亂次序、從新排列。


    轉瞬功夫,它們便更易了星宿間的連接,組合成了酷似‘臘月血梅’的星圖形象。


    墨龍淵的眼珠一瞪,瞳孔猛地一收縮。他是驚訝在臉上,佩服於心底。因為他也粗淺地接觸過《北鬥劍訣》,知道練習此劍訣的難度不亞於徒手登天。


    而‘北冥凜’眼下所使出的‘鬥轉七星變’,更是基於《北鬥劍訣》的劍意精髓,所衍生出的招式變化。換句話說,這個套路……乃是北冥凜他自己創立的劍式。


    “一變,雪梅星落聞天變!”


    話畢,寶匣人魔隻遙見北冥凜身形虛幻,如是冬雪般飄零於半空之間。


    隨之,那七星所匯聚成的‘臘月血梅’如是被注入了生命的源泉,竟活了起來。


    它的花萼慢慢展開,露出了嬌豔欲滴的鮮紅色花瓣,花瓣再一綻放,內芯淺黃色的花蕊便透出了陣陣潔淨高貴的幽香。


    寶匣人魔雖已將自己全然製作成了機關人,但他仍舊改不掉作為人的習慣,他畢竟還是一個人。因而,他的鼻尖像是當真聞到了這種香氣般,開始下意識地不停輕嗅。


    但沒聞幾趟,他就停下來了。因為他現下才明白,這讓人舒緩預約的感官氣味……竟然是‘北冥凜’的嗜血殺氣與淩厲快劍!


    刷刷刷刷!


    一輪臘梅花雪飄零,寶匣人魔正轟擊著靈波的雙手,已被齊肘砍斷。


    若不是他抽離得快,眼下在他渾身留下的一百零三道深邃劍痕,就必將讓他碎體萬段。


    北冥凜飄懸雪中,宛如傲寒上仙立於梅梢。


    他隨風舞動的烏黑綢發之下,冷漠的雙眼依舊緊合。


    嗙、嗙……嗙嗙嗙!朧月劍的七段殘片,如被一根看不見的細線所牽引,紛然飛回了劍格之上,重新組成兩尺四寸的劍鍔。周遭如星雲般的迷霧也霎時回縮,再度繞著那時明時暗的朧月劍不住地旋繞。


    寶匣人魔斜目白得墨龍淵一眼,終於忍不住求道:“九師兄,你先拖延住這廝片刻!我換取下備用零件,就來助你!”


    墨龍淵望著北冥凜良久,靈魂都好似出了竅。他,怎可能為了保全這人魔,去和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大動幹戈?他搖了搖頭,粗聲道:“不,你倆以一敵一,這才公平。”


    “你,你說什麽?!”


    “我是說,我不削以多勝少。”


    “事到如今,你還顧什麽狗屁麵子?!你……”


    “不必枉費口舌了,我絕不會幫你!”


    “好!好……好得很啊你!”


    寶匣人魔氣得假眼亂轉,喝到:“你不幫我,我自有辦法!”


    喝罷,他跺腳一踩,腳底便凝出了一口花梨木圓盤。


    那圓板登時向下翻開,他又如變戲法般落入了深不見底的洞中……


    簌簌!


    就在此時,一條銀色的長蛇鑽洞而入!


    硬生生地將這‘寶匣人魔’給拽上風雪激昂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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