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龍淵眉間的一滴冷汗,正向四處反射著紮眼的光。


    其中,那夜孤行的眼珠已扭曲得有三顆腦袋這麽大,好似是兩張血鯊的巨嘴要將所有活物都撕咬吞噬。


    可墨龍淵卻沒有絲毫的退縮,他也凝視著昔日巔峰靈聖的雙目,淡淡問道:“前輩,敢問您還有什麽需要囑咐我的?”


    夜孤行笑道:“嗬嗬,囑咐倒沒有,但是朽人想救你的命。”


    墨龍淵疑問:“救我的命?不知在下究竟為何會死,還請前輩明示!”


    夜孤行輕歎一聲,捋起長須道:“小友啊,你可知道雙修‘無相禪功’,最忌諱的是什麽嗎?是邪不勝正。你體內的入魔禪力已遠遠高於度化禪力,如此不久……你便會暴斃。”


    墨龍淵轉眼細思,淡淡答道:“這……晚輩倒也設想過。因此我一直以白玉庵的‘清心普善咒’來壓製邪念,企圖將其逐一度化、再為己用……”


    夜孤行仰麵輕笑得一聲,搖搖頭道:“不成的,不成的……你雖能以自己的意念與佛門咒法來壓製它們,但你體內的魔嬰之數實在太過龐大,還沒等你將其逐一轉化……它們便會令你氣脈逆行、走火入魔。”


    墨龍淵內識一開,隻見自己意識海內的‘怪麵魔嬰’依舊如巍峨群峰般環繞著百餘度化佛徒,而每一個佛徒的麵孔上……已掛滿了精疲力竭的虛弱。他皺眉道:“前輩,那這怪症……該如何去解呢?”


    夜孤行長籲道:“若要解此症……其實也不難,隻不過得冒些風險。”


    墨龍淵問:“什麽風險?難不成,前輩是叫我去奪那‘三魂佛璽’來轉瞬度化魔嬰?”


    夜孤行稱否道:“不,這個方法的不確定因素太多。老夫,另有他法。”


    以墨龍淵之智,是早已洞察了端倪。他問也不問,隻抱拳過頂道:“還請前輩施法相救!”


    夜孤行哈哈大笑,轉身向他兩個弟子道:“你倆,若是有此子一半的聰明和機敏,那為師今日還真有機會要了那兩個孽徒的命、再重奪回那滅宗宗主之位了……嗬嗬嗬!”


    那多心師妹聞之,眉頭早就已皺得像是一道疤。她那對明晃晃的眸子裏,好似有許多不悅的怨念在積蓄、流動;而另一位儒雅的師兄,卻好像全然沒有將這事擺在心裏,一副隻要師尊高興便任其數落的高尚表情。


    夜孤行握著拳頭,蚯蚓般佝僂著咳嗽了數聲。


    旋即,隻見他小腹微微隆起,那慘白如紙的薄肚皮內透出了隱隱金芒……


    再一轉念!他的眼耳口鼻之七竅霎然金芒大作,同時有七條度化佛麵匯成的洪流奔騰向了墨龍淵的五官七竅!


    墨龍淵早就猜準了——對方要替他破解魔嬰過多的症狀,唯有將其自身的度化佛徒傳輸於自己體內!因而,他早就疏通、擴張了體內的所有靈脈支流,並配合著掄圓五官,令那龐然的佛麵禪力灌注於其中……


    刷喇喇喇!肉眼可見的金芒自墨龍淵的奇經八脈向他意識海內灌注,隻是彈指瞬間,他的腦袋就像是熊炎金陽一般將這至少也千年未照日光的囚室映得處處閃耀。再眨眼,這裏已不止是閃耀了……仿佛這三丈方寸已化為太陽的核心,是亮堂得令人遮眼如開、熱得能叫金屬岩石蒸發融化!


    鬼三郎已伸出了食指銳爪,在對抗著這股炙熱而正義的金光佛法;那多心的師妹也早已吐出了尖嘯的靈言,護住自身周全;而那氣質儒雅的師兄,則推出了單掌靈壓、使那禪能之流自他指間縫隙導向四處。


    雖然這三者的對抗之法有異,但他們的目光——卻是單單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此人,自然不是有靈聖之軀護體的夜孤行,而是那肉身該不甚剛強的墨龍淵!他們仨都在心裏嘀咕:他,究竟受得了這恢弘至極的禪功之力嗎?


    一定受得了。


    一來,這墨龍淵生性要強,絕不肯屈服!


    二來,他體內又有血之靈氣增益,故而已能等同‘玄階靈皇’之威能。


    三來,也是更重要的一點——夜孤行,本就沒打算要這後生晚輩的命。對於成敗之結果,他早是了然於腹、十拿九穩。


    隻見墨龍淵一動獵王戒,他周身便霎時裹起了血色的靈氣。這靈氣如同世上最寶貴的龍涎鳳髓,滲透進了他的皮膚肌肉、血管靈脈,直至丹田氣穴與意識之海。


    不久,墨龍淵的皮膚便像是嵌上了金剛鑽石般堅硬、他的肌肉線條也比方才粗壯明顯得兩倍、他的血管和靈脈就柔軟地像是可以無限延展的流金水銀,仿佛可以裹挾奔騰東去不複返的浩蕩江河,亦可以承受住萬丈的崇山峻嶺碾壓而不破。


    “啊!!”


    墨龍淵原本以為就這足夠了。可接下來成倍增長的‘度化佛麵’卻如世間最高聳的堤壩泄洪一般,發了瘋般塞入他那原本就不甚大的五官七竅,是衝得他整個人都顛倒轉起、嘶嚎咆哮!


    那夜孤行見之,並沒有細水長流、循序漸進的打算,因為留給他安然脫身的時間……已然不剩下很多了。他大喝一聲,以靈識喊道:“小友,你既有天帝九璽與血契之威,為何不將他們發揮到淋漓盡致?這兩樣……可是我太周師祖的開國震幫之寶呐!!”


    方才這囚室太過昏暗,墨龍淵沒有能看清。眼下,他才明白——這夜孤行為何剛才看到自己就如此高興、如此忘形,甚至不惜在這性命攸關的緊要當頭幫助自己調和體內的正邪之麵,救自己一命!因為:他,這被譽為曆代最強萬相王——竟然也是一位太周子孫!


    他的皮膚雖然慘白,但底子裏還是透著高貴的黃色。他的頭發雖然大多白了,但還有幾根是黑褐色,且還泛著青幽幽的光澤。最令人矚目大瞪的,還是他的那對眼珠子:黑色的眼珠子,象征著能包容一切的氣度和不與百色相爭的品格。墨龍淵看得見,這眼珠子裏還留存著太周子孫的驕傲、還留存著對本國皇室的尊崇與敬畏!


    所以,他才了解墨龍淵、相信墨龍淵一定可以!


    也正因著這股來自血脈的溫暖信任,墨龍淵能感到自己肋下的血契正炙熱發燙!


    這,乃是他半年前趁著姝兒昏睡之際所立下的約,也是他自圖巴酋長、龍女芝瑤、靈狐銀月之後,立下的第四條約!


    鬼三郎,已無奈轉用整隻右掌抵禦那金芒佛光,且他的手掌還在不住地搖晃顫抖,好似很快就要抬起第二隻手了;而那對師兄妹也不得不合二為一,以連綴的強勁靈言和雙掌靈壓,來勉強穩住身形不動。


    而墨龍淵——他的眼珠已經高高凸起,就像是隨時會像彈珠一般飛迸出來;他渾身上下的肌膚也已陡然發亮,並透出了一片片魚鱗狀的火紅斑紋;最後,就連他額頭麵頰、脖頸胸脯上滲出的汗滴,都隨著那燒化的黑袍麵紗一齊化為了蒸騰的煙氣兒。


    疼,鑽心的疼,就算是偉大的母親生兒育女……也不過如此的疼!他萬萬沒想到:同樣是傳輸禪力,這夜孤行所注入的‘度化佛麵’是要比白無相的‘入魔佛麵’厲害十倍不止!也要命十倍不止!


    嘶——


    當最後一絲禪力,化為度化佛麵鑽進墨龍淵口裏後……他的人已經瀕臨癱瘓了。


    咚的一記!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座雙驢才能牽動的石墨子般,重重地砸在了還未退火的杏紅色石磚之上,濺起了回散四飛的火舌火星與靈氣碎屑!


    不止他虛脫了,就連那傳功的‘夜孤行’也像是個快翹辮子的孤寡老頭一般,在原地直喘著大口惡粗氣、抖落著劍鋒般斜削的肩胛。他,好似也失算了,失算這墨龍淵的體內……竟可以裝得如此之浩蕩的正義之師、佛心之麵。


    所有人都沉默著,仿佛就在等這地麵與牆壁上的赤紅石磚,自外向內慢慢褪回深墨綠色。可有一個人耐性沒有這麽好,且這個人……是最不該、也最不方便開口的一個人!


    那多心的師妹捂住了自己的櫻桃小嘴,哇啦一喊道:“師父!您……您老人家怎可以把‘無相禪功’的三成功力都傳給這小子了呢?!這樣一來……這樣一來您老人家今天可就破不了牢、逃不掉了呀!”


    墨龍淵聞之,先是瞧了眼兩臂燒傷卻如若無事的儒雅師兄,又回首望了眼正在翻看自己冒煙手掌的鬼三郎,最後又定睛瞧著他這位表情僵硬的同胞前輩,眼波一顫道:“前輩,您……您為何要耽誤自己的逃命之機,來保我性命、助我進階呢?!”


    夜孤行隻有苦笑了幾聲,仰天歎道:“朽人……朽人總算知道,你哪來的這麽多邪麵嘞!”


    墨龍淵抱拳不落,言道:“前輩不是早該知道,這些‘魔麵’乃是魔頭傳功於我的嗎?”


    “朽人是猜到了,但朽人卻沒猜到……他也不想傳你這麽多的魔麵!”


    “啊?什麽叫——他也不想傳我這麽多?前輩,在下聽不明白……”


    “哎呦呦!你啊……你的身子裏,是藏著大大的古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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