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首先去證實了靜嵐的話。他去了給美姝檢查過身體的三個綜合醫院,跟負責檢查的醫生見了麵,他們的反應有兩種:一種是“你是說還沒有住院治療嗎?”另一種則是“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持後一種意見的醫生認為美姝來醫院檢查的時候癌細胞已經開始快速擴散了,住院治療也很難痊愈,隻能把生命延長一些而已。


    “或許夫人的選擇更明智,我指的是在患者和醫生都像是在做一個不知道結果的實驗的情況下,放棄自己而選擇胎兒。胃癌晚期的病人,就以前的例子來看,能活六個月到五年不等,因每個人身體情況的不同而千差萬別。我們相信,對癌症進行治療的確有助於延長生命,但並不是百分之百確定的,也就是說,現代醫學麵對癌症,特別是擴散中的癌症,依然是無能為力的。


    “……對,也有可能,假定夫人最少可以活一年,就能把孩子生出來,就國外的幾個臨床病例來看,也有關於癌症晚期的病人生出了健康的孩子的報道。但我個人認為,夫人現在的情況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能,但恐怕很不容易。首先,夫人好像已經拒絕了治療,獨自一個人在跟癌症戰鬥,而且還懷著孩子;其次,病人的營養狀態、不穩定的心理狀態、極度的疼痛和對死亡的恐懼等預料中的困難數不勝數,即使夫人決心生下孩子的信念確實非常了不起。


    “……先生你還有一個問題不能忽略,懷著孩子的媽媽的感情狀態對胎兒會產生很大影響。如果孕婦過於興奮或過於憤怒,就會因為壓力而產生感情的變化,這樣,在母體的血液中產生的那些刺激性荷爾蒙,包括腎上腺素、內啡肽、類固醇等,就會通過胎盤進入胎兒體內,很可能使胎兒也處於同樣的緊張和興奮狀態中。


    “尤其是腎上腺素,能造成母體子宮肌肉的收縮,使流向胎兒的血液量減少,這樣,就不能充分供應氧氣和營養,可能使胎兒的大腦受到致命的損傷。而且,如果孕婦遭受到嚴重的精神衝擊或肉體衝擊,也很可能會流產。打個比方說,夫人要想生下這個孩子,而且要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就像是通過雷區一樣,時刻不能放鬆警惕。


    “……是的,即使強製夫人住院治療,現在我們也隻能采用化學療法,投入效力強大的抗癌藥了。如果夫人一發現患病,馬上進行外科手術,切除病灶器官的話,治療效果是最好的,但現在已經錯過時機了,在現在的情況下,局部放射線治療和外科手術都已經不可能了,隻能采用全身治療的化學療法了。


    “……是啊,說實話,很難保證有好的結果,我們甚至不能確切地告訴您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這是我們的苦衷。而且,夫人絕對不會同意采用化學療法的,因為這需要放棄孩子,沒有任何方法能在進行化學療法的同時保住孩子。


    “……是的,是這樣的,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如果最近完成了人體基因圖的話,征服癌症和艾滋病就隻是時間問題了,但真正投入臨床治療還是需要很長時間的。不管怎麽說,既然夫人選擇了孩子,醫院也隻能做到替她注射一些營養藥物,在她疼痛的時候減少一些痛苦。聽說您跟許大夫很熟?關於這方麵的問題您跟她討論一下吧,許大夫完全可以幫您解決,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婦產科大夫。”


    醫生要去查房了,他最後跟承宇說:


    “確實,夫人的事令我很吃驚。無論女人的母愛多麽強烈,像夫人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選擇孩子的女人還是不多的,夫人肯定是在經曆了反複思考和難以想像的心理痛苦之後才作出這樣的決定的。先生您應該盡力幫助夫人,使她的這個選擇能夠實現。現在要做的事很明確,不是要挽救夫人的性命,而是要挽救孩子,這是夫人始終如一的願望。我這麽說可能有點兒冒昧,但當時我確實想過:不知夫人的丈夫是什麽樣的人,真是一個幸福的男人啊!如果不是因為對丈夫的絕對的愛,她根本不可能下這種決心。夫人隻不過三十多歲,還那麽年輕,任何人在這個時候首先想到的都會是挽救自己的生命吧。


    “我認為,要使夫人這種深情不白費,完全取決於先生您的決定,結果會因您的決心和您對夫人幫助的不同而不同。脫離醫生的身份,作為一個跟您一樣的男人,我希望先生能幫助夫人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一定要讓夫人把孩子抱在自己懷裏!我也真心希望會出現這種結果。”


    醫生詳盡的說明和熱誠的鼓勵使承宇很快理清了頭緒。因為美姝迄今為止對自己一點兒都沒有透露,承宇曾感到極度的寒心和痛惜、焦躁、憤怒、打擊,他在極度的混亂中陷入虛脫,甚至起過輕生的念頭,但現在,他對美姝的愛重新恢複了,他不再回頭了,決心隻考慮現在應該怎麽做,以後應該怎麽做的問題了。


    這個時候,承宇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因為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相信和依靠,迷信就跑來偷襲了他的心。英恩……英恩跟自己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說的那些話,說自己知道能讓男人陷入不幸的咒語!還有什麽不幸和詛咒能比美姝離開這個世界更大呢?但是,他的這些懷疑和推測都是沒有一點兒根據的,承宇很了解英恩,就英恩的性格和品行來看,她根本不可能對自己念這種咒語。


    但是,她會不會在回菲律賓的飛機上流著淚念了一次呢?不會的,不可能的。


    英恩不可能這麽做,這一點承宇是確定的,但所謂“女人心海底針”的念頭總在他的大腦裏盤旋不停。英恩不是說她也知道能夠破解那個詛咒的咒語嗎?萬一英恩不小心念了一遍那個咒語的話,承宇希望自己能對著美姝念出破解的咒語。對於自己在這時候隻能做這些荒唐無稽的事,承宇感到非常狼狽,卻無能為力,以他現在的心情,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經過了幾天的猶豫之後,他終於決定了。


    承宇打聽到了英恩所在的牙科醫院的電話,但直到撥出國際長途的那一刻,他還是猶疑不定的。


    “嗨!”


    “是英恩嗎?”


    “哥?哥!是承宇哥嗎?啊呀,這是怎麽回事?承宇哥居然會給我打電話,我做夢都沒想到!”


    “是不是不方便接電話?”


    “怎麽會呢!我光是聽到承宇哥的聲音就高興死了!哥,你好嗎?聽說嫂子是拍電影的導演,真了不起,我特意買了錄像帶看。我現在過得也還不錯,雖然趕不上承宇哥你……承宇哥,你有什麽事嗎?”


    “沒有,就是……”


    “承宇哥怎麽會沒事給我打電話呢,到底有什麽事?不管是什麽事,說吧……快點,說吧!”


    “我的問題太可笑了,像孩子一樣幼稚……”


    “沒關係,說說看,要是我能幫忙就好了。是什麽?我快要爆炸了!快點!”


    “好,我說。可……可能,我說的是可能啊,你是不是念了那個咒語了?”


    “咒語?”


    “就是那個能給男人帶來不幸的咒語。”


    “天……天哪!承宇哥,你這叫什麽話!我怎麽會做那樣的事!對承宇哥你……沒有!從來都沒有,真的!”


    “就是嘛,我也這麽想。”


    “出什麽事了?到底什麽事?”


    “沒什麽。就是……你以前不是說知道化解那個詛咒的咒語嗎,能不能告訴我?”


    “承宇哥你怎麽相信這些呢,真是奇怪。”


    “不說別的,你不知道嗎?忘了嗎?”


    “沒有,我告訴你。這是有位去西藏修煉回來的菲律賓高僧宣講的,念三遍‘拉合瑪尼呐叨盧瑪它布布嘎伊它,薩匝伽尼巴麥,巴麥巴麥拉合瑪尼!’然後在自己的眉間點一下,最後雙手合十就行了,當然要被詛咒的人念才會有效力。”


    “念一遍就行了嗎?”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承宇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謝謝你了!我會再跟你聯係的,再見。”


    承宇趕快掛斷了電話,然後記下了寫在紙上的咒語。


    “拉合瑪尼呐叨盧瑪它布布嘎伊它,薩匝伽尼巴麥,巴麥巴麥拉合瑪尼!”


    承宇把它背得滾瓜爛熟,當天晚上就教給了美姝,說是念了這個咒語就能生出漂亮的孩子來,反複強調要生出美麗的女兒就要隨時記得念這個咒語。美姝好像覺得很有趣,這樣,她一個人的時候應該也會常常念誦的吧。


    要是這樣美姝身體裏的癌細胞就能灰飛煙滅的話該多好呀!但是,承宇留心觀察,似乎沒有看到多大進展,美姝的麵容更加憔悴了。


    美姝似乎決心把自己得病的事隱瞞到最後一刻,竭力不在承宇麵前顯露出害怕或痛苦的神色,承宇對此既生氣又擔心,但他也始終不動聲色。


    承宇向電台提交了辭職信,說是因為個人原因要辭職。


    “理由呢?好吧,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你作出這個決定的,但我知道這個工作非常適合你的個性,而且你在這方麵也有突出的才能。我不打算刨根問底,你的辭職信我保留一年,事情處理好了後你隨時可以回來。”


    局長對他提出的惟一要求就是在找到人代替之前繼續工作,而且保證不會花很長時間。這樣的要求承宇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就答應了。


    承宇決定陪美姝去祥雲小學住了。既然自己決心跟美姝一起戰鬥,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空氣汙濁、環境嘈雜的漢城了,去祥雲小學住是美姝一直以來的心願,靜嵐也認為隻要做好應對突發情況的準備,而且承宇一直陪在美姝身邊,就不一定非要留在漢城了。況且,在江陵到束草的四號國道上有一所設施良好的綜合醫院,那裏還有靜嵐的一個同學。


    或許上天也在幫助他們,幾天前接到京姬前輩的電話,說馬上要跟泰民、泰賢和丈夫一起去日本哥哥的家裏待幾個月。還說如果承宇和美姝來的話,就不要用隻有一間屋子的宿舍了,辦公室的鑰匙和工作間的鑰匙都放在井邊那棵橡樹下的石階下麵,他們可以隨便使用。


    不知道這些事情到底意味著什麽,但所有的事情都自然而然地朝著美姝希望的方向發展,承宇對此感到很吃驚:如果周哲前輩夫婦一家不去日本,他們很難決定去住在那裏,不管前輩是多麽熱心,都不可能理解承宇帶著患了癌症的孕婦苦苦掙紮這樣的事,最終恐怕會連累他們一家人。


    日落西山天色放暗的時候,承宇來到靜嵐所在醫院的停車場,把車停在那裏,他要跟靜嵐學幾種醫療技術,這些天每天都來找她。


    他來到靜嵐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


    “你來了。”


    “哎。”


    “美姝怎麽樣了?”


    “她呀,沉浸在欺騙我的快樂之中。”


    “是嗎?用這種方式說出來聽著好受多了。我還擔心承宇你會抓住美姝跟她鬧一場,或是一個人陷入悲歎和絕望中無法自拔呢。”


    “哎呀,要是有那樣的時間就好了。”


    “是啊,我知道你的心情。好,現在就開始吧。”


    桌子上放著幾種藥液和注射器、丸藥、小瓶注射液等,還有碘酒、脫脂棉、膠布、繃帶和血壓計。


    “一旦需要這些措施,最好盡快去醫院,但要是沒有時間或美姝不答應去醫院的話,承宇你必須自己采取措施,所以得練熟了。”


    靜嵐首先教承宇使用注射器,從打開盛注射液的小瓶開始到把藥吸入針管、抽出空氣注射到屁股上部或胳膊上。靜嵐說她會準備很多一次性注射器,就用這些就可以了,要是都用完了的話,就去找現代醫院的樸博士幫忙,靜嵐會事先跟他說好的。另外還會準備一些玻璃注射器和針頭,使用後在沸水裏消過毒就可以重複使用。


    “這種是嗎啡,是鎮痛劑,可以注射到體內,也可以輸液。這種小瓶的容量是,一開始用十個,輸液的話,就把1放到50的藥液裏。現在大概每隔兩三天疼一次,但慢慢會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


    承宇一邊點著頭,一邊忙著往手冊上記。


    “這種是德美羅,跟嗎啡差不多。當然這些東西原則上是不能拿出醫院的,但你們走的時候我會給你們準備好帶走的。我這裏有一些以前攢的,以後你回來在病人美姝使用了的欄中簽字就行了,當然開這些藥和結算的負責人是我。”


    “知道了。”


    “還有,以後恐怕要經常注射營養液了。現在她還能吃米糊吧?”


    “是的。”


    “承宇你給她煮嗎?”


    “是啊,我現在已經成了煮魚粥和芝麻粥的專家了!”


    “幹得好!但到了懷孕的中後期,美姝可能什麽都吃不下了。要是在生孩子之前多少能吃點兒的話,就算是少了一個大問題。但一般來說,以後需要承宇你給美姝輸液的情況會很多的,幾乎可以說,重病病人就是靠營養液的力量才能活著的。”


    “是……”


    “這是補充營養的,這是蛋白質,這是氨基酸,這是醫院裏最常用的葡萄糖,一般醫院裏隻用兩種,沒有什麽太大差別,問題是……怎樣把輸液的針頭插進靜脈裏,這需要一些練習。你看,用手指頂住針尾,這樣插進去。”


    靜嵐捏住輸液管末端的針頭,在承宇的胳膊上找到青藍色的靜脈,輕輕插了進去,承宇感到針紮進去時一陣刺痛。靜嵐換了一個針頭,遞給承宇,伸出自己的胳膊。


    “你試試!”


    “在前……前輩胳膊上?不行!還是在我的胳膊上吧。”


    “美姝的細胳膊當然是像我,而不是像你吧?作為初學者,要把針紮進靜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快試吧!必須多加練習!你想想看,美姝疼得受不了了,你還找不到靜脈,連紮好幾次,誰會高興啊!這個問題可不能輕易放過,這是非常重要的技術,技術越熟練,就越能盡快消除患者的痛苦和恐懼。快試吧!”


    靜嵐白淨的胳膊上線一樣細的青色靜脈隱約可見,承宇捏著針頭的手發起抖來,他寧可紮在自己身上,怎麽能紮靜嵐前輩呢?


    承宇小心地紮了進去,靜嵐努力露出微笑。


    “紮的方法差不多,但沒進去呀。你看,針頭偏過去了,拔出來重新試試。要沿著血管稍微傾斜一點兒,有點兒像滑雪,慢慢地但要用力。必須一次成功,患者才不會遭受不必要的痛苦。再試試!”


    靜嵐握起拳頭,使青色的靜脈更加明顯。承宇把針頭紮進去的時候,靜嵐緊咬了一下嘴唇。


    “好!但這次角度不太對。心要放鬆,對,還要下定決心,你心裏想著美姝再試試。這次你把針豎得太直了,所以進不去。”


    “靜……靜嵐前輩……”


    “承宇你再試試吧,成功一次之後就會產生自信心的。別胡思亂想了,隻管紮吧!”


    為了讓針頭正確地紮進靜脈,靜嵐的胳膊足足挨了六針,每次紮進去又拔出來的時候,都有紅色的血凝住。


    “好,幹得不錯!然後用膠條固定好,把輸液管繞一圈再固定也行,結實點兒沒關係。”


    靜嵐笑了,額頭上冒出一滴滴的汗珠,承宇也是一樣。


    “要是針頭插錯了的話,插進去的地方就會像水泡一樣腫起來,遇到這種情況不要驚慌,馬上拔出針頭,手按住這個地方把液體擠出來,然後換一條胳膊再紮,或者在手背上……這裏,還有這裏,都可以,也可以通過這種青色的血管輸液。身體瘦得厲害,血管也會變得很難找,那時就得用橡皮筋捆住上臂,用手掌拍打,血管會暫時凸出來。知道了嗎?必須達到一次成功的水平!”


    “真不容易呀!”


    “當然了。要想在幾天內速成護士班課程,當然難了。明天必須三次以內成功,你以為我不疼嗎?”


    “明天還練呀?”


    “當然了,必須一次成功才行,病人身體本來就不舒服,神經也很脆弱。病人對護士最大的不滿就是關於輸液的,新手要紮好幾次才能找到血管,有不少護士就因為這個原因被病人打耳光呢,我可不希望承宇被美姝狠狠教訓。”


    靜嵐說著說著笑了。接下去她解釋了止痛片劑的服用方法、服用藥片與注射藥液在效果上的差別、測量血壓的方法、通過數值了解狀態的方法、體溫計的使用方法、根據體溫的不同采取的不同措施等,承宇一樣一樣地試驗之後記到手冊上。


    “口幹了,你喝點兒什麽?”


    “請給我一杯果汁。”


    靜嵐轉身打開冰箱的門,在承宇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揉了揉被紮了六針的胳膊。好好的被紮了六針,怎麽會不痛呢?


    承宇接過杯子,說:


    “真是太感謝了!讓您這麽費心!”


    “承宇,這話本該我說的。對承宇來說,美姝是妻子,而對我來說,美姝是獨一無二的好朋友。但這家夥的性格確實奇怪得很,上次說要去江原道,我說那我就跟著一起去,但她說什麽都不同意,說給她配名護士,她也死活都不答應。這孩子,真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那麽固執,我也沒法強製她做什麽。”


    “她當然知道靜嵐前輩在背後做了這麽多努力!”


    “這件白大褂我已經穿了七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聽話的病人。病人要是都像她這樣的話,醫生全都沒必要存在了。”


    她的話裏透著傷心,而且既擔心美姝,又不放心承宇。


    “你說打算什麽時候去來著?”


    “後天。”


    “美姝高興嗎?”


    “好像去新婚旅行一樣鬧個不停,臉色也好了很多。”


    “那裏到底有什麽好呢?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我會再給現代醫院的樸大夫打個電話的,你有時間的話就先去跟他見個麵。那所醫院四周都是鬆林環繞,修建了沒多久,很幹淨。在美姝生孩子的關鍵時刻來到之前,最好去那所醫院住院。承宇你好好勸勸美姝。”


    “我會的。”


    “工作呢?”


    “明天結束。”


    靜嵐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驚叫了一聲。


    “美姝說她最近每天都給你的節目發傳真呢,還說曾播放過!”


    “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奇怪……播了好幾次,還以為是承宇你選中的呢。我聽錯了嗎?”


    這……這麽說……承宇簡直想一頭撞到牆上,三個多星期來每天收到的不署名的傳真……患了癌症必須離開所愛的人那個感人故事的主人公居然就是美姝!這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自己怎麽能這麽傻!眼睛和心離得也不遠,自己怎麽能看不出美姝的心呢?好幾次讀那個女人的信,感動得流下淚來,怎麽都沒有想到呢?自己真是傻瓜!笨蛋!


    美姝每天數著自己有限的生命,在午夜時分寄出暗號一樣的情書。但愚蠢的自己,一直替她著急卻總是以為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每天睡在同一個床上的女人,正在走向死亡的女人,為了生出自己的孩子而欣然選擇死亡的女人,這就是美姝,自己接過了美姝的心竟沒有認出來!


    無力地垂著頭的承宇突然用顫抖的手捂住了臉,一直以來強忍著的悲痛霎那間爆發出來了。靜嵐吃了一驚,她輕晃著承宇的肩膀,但承宇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愧疚感中,用痛哭傾吐出淒慘的悲哀。


    旋轉木馬上的鈴鐺


    哭泣是為你


    哭泣是為你


    哭泣是為我們兩個


    說謊是為你


    你的旋轉木馬上的鈴鐺救了我


    即使你愛上那個男人


    我依然要走我們的那條路


    死去是為你


    死去是為你


    我將為你而重生


    我把生命全部獻給你


    ——savedbythebells


    beegees的歌,承宇在最後一次播音的時候特意放給美姝聽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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