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獨自來到景園找璟行。


    他正在廊亭中作畫。


    “身體好些了?”


    我靠在一旁的木柱上,看著他作畫:“好多了。”


    璟行專心勾線,甚是細致,一幅畫作收尾。


    我靠近,隻見畫卷上的兩個女子巧笑倩兮。


    “左邊的是南錦家主,右邊的是……”


    我的腦海中浮現曾經夢到的一幕,脫口而出兩字:“雲芸。”


    雲家的嫡女,君燁的妻子,我的生母。


    這樣一來夢裏的事情也有了解釋。


    璟行朝我淺淺一笑:“家母和雲夫人曾經是摯友,這幅畫便贈與魅兒吧。”


    所以,這是南錦家主收養我的原因嗎?


    我微微頷首,問道:“南闕,夕顏神力和魔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璟行將畫卷收好放入盒中,娓娓說道:“這些日子我想起了很多,當初得知你祭天後,我在南氏祭台發現了一個卷軸,上麵寫著用夕顏神力召喚靈魄的方法。”


    之後璟行便按照上麵的方法引出自身靈力,最終導致自己神魂聚散。


    “那關於南錦家主?”


    璟行歎了口氣:“母親為了救我,一直用她的夕顏神力涵養著我的靈魄,後來將我的靈魄注入了剛離世不久的寧璟行體內。寧璟行的起死回生讓寧家覺得詭異,這也是……”


    也是寧家不待見寧璟行的原因。


    “你可知南氏族人的詛咒?”


    “知道,也知道樓澤和南氏的關係。”


    接下來璟行將南氏的秘辛一一告訴了我。


    與我猜測的一樣,樓澤一直在吸取南氏的夕顏神力,而南氏也在培養祭魂試圖打破魔咒。


    南悠便是最好的祭魂,可是她後來逃脫,還將祭器——思扶藏了起來。


    南氏長老想為了懲罰南悠,害了百裏初。而魔君想繼續吸食夕顏神力,又想獲得新的力量來源,便利用了南悠。


    我疑惑道:“魔君是靠什麽來吸取夕顏神力?”


    想到這裏,我拉過璟行的手,搭上他的脈搏,感受到他體內的邪氣比之前更加難以壓製。


    原來是這樣。


    璟行收回手,臉上依舊掛著春風般的笑容:“這股邪氣便是渠道,它已經深入我的骨髓。”


    怎麽會這樣?


    無力感湧上心頭,我一時沒站穩,扶住了桌沿。


    “你是怎麽知道的?”


    璟行自嘲地笑了:“從我記事起便知曉。”


    “那你為什麽……”


    他接過我的話:“邪氣自每一任南家主出生便存在,血脈相連,一旦分離,即刻消散,那時南氏便會落寞。”


    所以,南氏情願用部分族人的生命來延續家族的榮光。


    魔君的靈力來源是夕顏神力,夕顏神力是神族神物,隻要南氏家主不死,不管怎樣都無法徹底消除以夕顏神力為靈力支撐的魔君。


    除非,斬斷這種聯係。


    “不行,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璟行像之前一樣幫我理了理鬢邊的碎發,目光柔和,如同冬日的暖陽。聲音輕柔:“魅兒,這是唯一的辦法。南氏如今已然落寞,解除聯係南氏族人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你們才能徹底消滅魔君。”


    我搖頭:“不會的,我們去找白夫人,她就是我說過的醫仙,她一定有辦法!”


    他拉住我:“白夫人已經離世了。”


    這個消息無疑又在我心頭插了一刀。


    我顫聲:“你說什麽?”


    “白夫人其實是南氏的長老,祭魂便是她提出解除的方法。但後來南悠逃脫,導致培育祭魂的戾氣無法消除,她便……”


    白夫人就是祭魂的始作俑者。


    我沉默了。


    白夫人離世了,難怪師父再也不使用術法,明明討厭草藥卻在不歸山種了一片藥圃。


    他是想將自己活成白夫人的樣子。


    南軒總說不知道才是對我最好的保護,以前我不明白,可如今卻深刻體會到得知一切後,那種無法述說的苦楚。


    指尖傳來冰涼看,璟行將一個珠花放在我手中。


    他看著珠花出了神:“這是鑒寶會的時候買的,一直也沒機會送出。”


    珠釵上是鑲嵌的是一朵清新的茉莉,細細聞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南闕……”


    他示意我噤聲,說道:“魅兒,你還記得外宅你我的初見嗎?”


    他斂了斂眸:“人們都說相遇的順序很重要,但重要的是兩個人的心意相通。”


    是,我和南闕比我的岑塵更早相逢,可是能走進我心裏的人隻有岑塵。


    南闕很好,但他始終都不是那個與我心意兩通的人。


    “岑公子確實比我更適合你。”他的笑變得苦澀,“我祝福你們。”


    “謝謝。”這兩個字是我此刻唯一能想到的。


    白夫人沒有辦法斬斷樓澤和南氏的聯係,並不代表一定沒有辦法,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試試。


    “南闕,我想試試幫你除掉體內的邪氣。”


    他搖搖頭:“已經來不及了。”


    我急切道:“來得及,我會……”


    我頓住了。


    眼前的他逐漸變成得透明,我伸手想要抓住他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怎麽會這樣?”


    他伸手想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無果,他的靈體已經渙散了。


    我拿出靈符想要穩定他的靈體,卻被他製止了。


    “魅兒,不用了。”他虛弱地說道,“隻有我死了,樓澤和南氏的聯係才能斷開。這樣對玄州,對南氏、南家都好。”


    我泣不成聲。


    他強忍著體內的劇痛,揚起笑容:“此生能遇見你,真好。”


    話音落下,南闕化作點點熒光消失在空中。


    我手中的珠花也隨著消散了。


    空氣中彌漫著茉莉的清香。


    那個溫柔的人最終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


    前方傳來輕盈的聲音:“阿穎,節哀。”


    我抬眸。


    來的人是思扶。


    她遞給我一塊手帕:“這是家主自己的選擇。”


    “謝謝。”我接過手帕,“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南氏祭司讓我來的,他讓我將家主的靈魄帶回。”


    “可他已經……”我失聲。


    已經消散了。


    思扶拿出一個小瓷瓶:“我將他的部分靈魄收集在了這個瓶子裏,祭司說如果家主有機緣,總有一天還會回到玄州的。”


    思扶離開了,我看著桌上畫卷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南闕說的沒錯,一切快要來不及了。


    自從我恢複記憶後便感知到玄州的魔氣越來越重,魔君不日便會衝破封印。


    即使如今斷了樓澤與南氏的關聯,但他畢竟吸食了南氏靈力幾千年,加上那些靈魄還有幽茉煉製的靈蠱,如果不能在他衝破封印前消滅他,玄州將會有一場空前浩劫。


    當務之急便是找到密卷,如今隻有密卷上的方法才能徹底消滅魔君。


    南闕他們的犧牲才有意義。


    我加快腳步向岑塵的院落走去。


    沒注意前方,不小心撞上了人。


    那日幾乎同時將我扶住,將我的頭按在胸口。


    “跑得這麽急,被仇家追殺?”


    熟悉的聲音讓我慌亂的心安定下來,我伸手環住他。


    “南闕走了……”


    岑塵輕輕地摸摸我的頭:“身不由己。”


    是啊,身不由己。


    南闕、白夫人為了南氏,岑塵、姬華為了神族,我為了薑璿和薑母。


    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我們明日一同去鎖秋境,好嗎?”


    “好。”


    夜晚,我回到房間,薑璿抱著被褥推開門,朝我齜牙一笑:“小姐,我想和你一起。”


    “進來吧。”


    我們躺在床上,看著帷幔緩緩閉眼。


    “小姐?”


    “嗯。”


    薑璿側躺,說道:“你真的不介意岑公子當年對你做的事情嗎?”


    薑璿當時說的確實沒錯,如果不是岑塵封住了我的術法,以我的修為根本就不可能被君家帶走。


    可,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我嘴角微揚:“我比岑塵先知道純靈力在我體內。”


    薑璿從被褥中竄起,驚呼:“什麽!”


    我睜眼,坐起:“一直以來我體內的純靈力都有一股力量壓製著,這導致岑塵都沒有發覺。”


    薑璿依舊沉浸在驚訝中:“那……那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歎了口氣:“因為孩子。”


    薑璿目瞪口呆:“什……什麽!”


    我伸手將她張開的嘴巴閉合:“神族靈力是可以相傳的,當時因為我有孕,純靈力才外顯。”


    薑璿抓住我的手,激動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我搖頭:“當年魔君破封在即,我們還未找到密卷,那麽整個玄州能與他匹敵的隻有倩行劍和純靈力,隻有將兩者結合,才能消滅或者壓製。”


    “可是,最後岑公子不也封印了樓澤嗎?”


    “結果呢?”我撫上薑璿的手說,“就是因為當年岑塵沒有用純靈力,樓澤如今才能卷土而來。”


    薑璿不解:“可當時南氏與魔君的聯係並未解除,即使有純靈力和倩行劍也不可能將他消滅。”


    我明白薑璿的意思,可那時我們並不知道南氏和樓澤的聯係,南氏對於這件事十分謹慎,即使我們與白夫人朝夕相處,也不知道她就是南氏的長老。


    在當時那樣緊急的情況下,我隻能做出最佳的選擇。岑塵是玄州的保護神,他的責任不允許他孤注一擲。


    如果消滅樓澤必須要犧牲一人,那麽那個人隻能是我。


    我並沒有心懷天下的大義,我隻是不想他在玄州和我之間為難。


    我揉揉她的臉:“好了,別愁眉苦臉的了,過去的是讓它過去吧,當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密卷。”


    薑璿抱過我,心疼道:“小姐,我是在替你委屈。你為了他,為了玄州,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我的小侄女還未出生就離世了,祭天的時候你該有多痛啊。”


    我打趣:“你怎麽知道是小侄女?”


    薑璿放聲大哭:“我哦就是知道,我才不要小侄子,他將來長大了肯定和岑塵一樣,整天冷冷的,還毒舌。”


    我被逗笑:“你之前不是很怕他嗎?怎麽現在敢說他壞話了。”


    “誰讓他欺負了小姐,隻要對小姐不好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我拍拍她:“好了,睡覺吧,明日還要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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