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兒的毒耽誤不得，清晨，我和南軒便帶著孩子離開了十方村。
我與慕燦約定，五日後在神都相見，我有事托付於他。
孩子年歲太小經不起長時間的術法傳送，於是，我和南軒決定回城的一部分路程乘馬車。
“孩子的眼睛很像紅箋姐。”我看著南軒懷中的孩子說道。
“是啊，和她母親一樣漂亮。”
如果紅箋和南軒沒有身份的束縛，他們一家三口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你想好怎麽跟南伯伯說這件事了嗎？”我問道。
南軒點頭，搖了搖懷中的孩子，道：“父親會理解我的，我與他是一樣的境遇，但他比我幸運很多。”
“你是說南伯伯和花細姑姑？”
“嗯。”南軒的思緒飄向遠處，道：“我和父親一樣喜歡上自己的影子，但我沒有父親的決絕。他可以為了家族大義斬斷與花細姑姑的情意，娶了我的母親。但我卻放不下紅箋，最終也承擔不起這份大任。”
南伯伯與花細姑姑這些年除了在公務上有所交集，其餘時間確實很難看見在一起。
沒想到，他們二人之間還有一段過往。
“南軒，你會覺得可惜嗎？準備了這麽多年，最後卻要放棄。”
“我從來都不是我，不是嗎？”南軒的神情中含著許多無奈。
“也對。”
他說，他從來都不是他。
有時我會覺得南軒和懷汐很像，他們一樣是家族利益的犧牲者。
南軒從小就被南家當作奪權的工具，他一直在做著自己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為南家對他有養育之恩，他必須要報答這份恩情。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爭，在和南偲爭家主之位，在和蕭家爭地位，和軒轅昱爭皇位。從來見他都是在忙著各種事情。
他終於替南家得到了玄州，終於完成了自己的責任。
當一直以來支撐這自己前行的目標完成後，心也就空了。
隻有紅箋姐在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才是最真切的。
如今紅箋姐走了，真正的岑塵也跟著離去了。
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行屍走肉地活著。
“那孩子呢？”
南軒回道：“荼家會好好照顧。”
也好，孩子若留在南家，難免不會重蹈我和南軒的覆轍。
像我一樣，因為來曆被說閑話。
像南軒一樣，因為出身被寄予厚望。
南軒神色認真地看向我，道：“清穎，你呢？”
“我？”我淺淺一笑，“我會遠離塵世的一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好。”
這兩世在塵世間我體驗了太多，到了最後，隻想和愛的人遠離一切名利。
到了南府，我先抱著孩子回了房，南軒則去找南伯伯。
回到房內，我在孩子身上加了一道保護的術法。
這孩子的身份特殊，難免在南家的這段時間遭遇不測。
看著她在我懷中熟睡的模樣，我不禁想到了熠兒，許久未見他，不知如今可有長大些。
我不能在他身邊陪著他長大。
我終究當不了一個好母親。
“清姐姐。”小躍開門而入。
他看見我懷中的孩子又是一驚，道：“怎麽又多了一個娃娃。”
他湊近戳了戳孩子的臉頰，欣喜道：“這娃娃真好玩。”
我無奈地搖搖頭，將他的手拍掉，說：“她才睡著，你被把她弄醒了。”
“這不是姐姐的熠兒，那是誰的孩子？”小躍疑惑道。
“這是南軒和紅箋的女兒。”
聽到這個消息的小躍目瞪口呆：“這……這……閣主膽子也太大了吧！”
“你小聲些。”
小躍連忙捂住嘴，小聲道：“我剛才看見閣主去找家主了，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算是吧。”
我將南軒的打算告訴了小躍。
小躍微微皺眉，道：“閣主真的要犧牲自己來救小娃娃和曉兒嗎？”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荼毒無人能解。
曉兒和孩子身上的毒想要解開，唯一的辦法便是修為高深之人將毒引到自己身上。
無論是修為還是責任上來說，南軒都是最好的人選。
“清姐姐，你說家主會答應嗎？”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因為我也很矛盾。
不管南伯伯答不答應，這件事都不會是兩全其美。
但這世間的事，又有什麽是兩全其美的呢？
孩子熟睡著，我讓小躍在房中守著她，我來到曉兒的房間。
我搭上曉兒的脈搏，依舊是平穩的。
但她的氣息卻越來越弱，若是不馬上解毒，怕是撐不過這兩日。
對於曉兒和南軒的事情，我是覺得有些惋惜的。
我承認，在紅箋姐和曉兒之間，我會私心地偏向曉兒。
但沒有情意，就是沒有情意，不管如何都是無法強求的。
就像岑塵一直想將我推開，可即使我重活一世，失去記憶，在內心深處對他的感情是無法磨滅的。
門被推開了，是南軒。
“怎麽樣？拿到了嗎？”
因為孩子的年紀太小，想要安全地將荼毒從她體內引出，還需要一種護法的符咒。
這種符咒是南家世代相傳的，隻有家主才知曉。
“拿到了。”
接著，小躍將孩子抱了過來。
我拉著小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不敢回頭，因為我怕自己看見他在我麵前離去。
“清穎。”
南軒叫住了我。
“嗯。”我背對著他，強忍淚水。
“兄長今後不能護著你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淚水還是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好。”
我衝出了房間。
不知不覺跑到了鏡花水月。
在這裏，南軒教我識字，教我閣中事務。
在這裏，南軒授予我領主之位，讓我一展所長。
在這裏，有太多他的身影。
我進入閣中，來到他的書房。
看見他喂我糕點。
看見他在書案前指導我功課。
看見他批公文累了，直接睡在書案上。
看見他有時會獨自落寞、發呆。
那個護我、憐我、惜我的兄長，終究還是離我而去了。
“清穎。”
是花細姑姑。
我撲到姑姑懷中：“姑姑，南軒走了……”
“我知道，剛才我也在家主院中，他從我這裏拿走了符咒。”花細姑姑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作為他最疼愛的妹妹，應該支持才對。”
我吸吸鼻子，趴在花細姑姑肩頭，道：“嗯。南伯伯他還好嗎？”
“這件事家主早就料到了，他明白小軒。傷心是難免的，但他更希望小軒得償所願。”
待我回到南家時，府中一片寂靜。
我來到曉兒的房間，房內和我離開時並無兩樣。
隻是少了一人。
孩子在搖籃中安靜地睡著。
我探了探曉兒的脈搏和氣息，已經沒事了。
孩子體內的荼毒也消散了。
折磨荼家世代的荼毒終於消除了。
曉兒緩緩睜開眼，聲音有些嘶啞：“小姐……”
我將她按住，不許她起身：“你的毒剛解，身體還很虛弱，不要亂動。”
曉兒的唇色還是很蒼白，眼神瞥到了一旁的孩子：“孩子怎麽樣了？閣主呢？”
我替她攏了攏被子，道：“多虧了你，孩子沒事。南軒，他，去做一件他一直想做，卻因身份地位無法著手的事情。”
方才進來前，小躍告訴我，南軒將毒引到自己身上後便去找紅箋了。
生不能同寢，死卻可同穴。
曉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還會回來嗎？”
“曉兒想他再回到南家嗎？”
曉兒眼眶中的淚水溢出，偏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浸入枕中。
“閣主從來都不願拘泥在南家，此番離開，也好，也好……”
曉兒將自己埋入被子，身體顫抖，無聲地哭著。
我起身，抱著孩子離開了。
小躍一直守在門口。
“清姐姐，曉兒怎麽樣了？”
“身體無礙。”我頓了頓，繼續道，“心上的傷隻能慢慢自己愈合。”
“那孩子現在怎麽辦？”
“明日，我會帶孩子回不歸山，之後會有荼家的人來接。”
我將孩子交給小躍後，便來到南伯伯的院落。
屋內隻燃著一盞燈。
“南伯伯。”我輕聲喚道。
南伯伯正在獨自一人下棋。
“清穎來了，陪我下一盤棋吧。”
我執的是白子，南軒從來也是。
一盤棋，我們都沒有說話。
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告別。
一子落下，白子勝出。
這場博弈中，終究是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輸了。
但為了兒子，他也是心甘情願。
“南伯伯，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南伯伯收將白子一個個拾入盒中，道：“老了，也該歇歇了。你呢？可會繼續待在閣中？”
“不會。南伯伯放心，我相信小躍和阿鏡姐姐會將鏡花水月打理得很好。”
如今南極統領玄州，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威脅鏡花水月在玄州的地位。
就算我不在，四大領主也能將它經營好。
我起身向南伯伯行了一個跪拜禮：“多謝南伯伯這些年的收養之恩。”
南伯伯將我扶起，道：“終究是我們南家在利用你，我擔不起……”
“不，沒有南家就沒有今日的穆清穎，不管南家收留我的初衷是什麽，南家與我的恩情是真的。”
南伯伯點頭，道：“好，好。”
我與慕燦約定，五日後在神都相見，我有事托付於他。
孩子年歲太小經不起長時間的術法傳送，於是，我和南軒決定回城的一部分路程乘馬車。
“孩子的眼睛很像紅箋姐。”我看著南軒懷中的孩子說道。
“是啊，和她母親一樣漂亮。”
如果紅箋和南軒沒有身份的束縛，他們一家三口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你想好怎麽跟南伯伯說這件事了嗎？”我問道。
南軒點頭，搖了搖懷中的孩子，道：“父親會理解我的，我與他是一樣的境遇，但他比我幸運很多。”
“你是說南伯伯和花細姑姑？”
“嗯。”南軒的思緒飄向遠處，道：“我和父親一樣喜歡上自己的影子，但我沒有父親的決絕。他可以為了家族大義斬斷與花細姑姑的情意，娶了我的母親。但我卻放不下紅箋，最終也承擔不起這份大任。”
南伯伯與花細姑姑這些年除了在公務上有所交集，其餘時間確實很難看見在一起。
沒想到，他們二人之間還有一段過往。
“南軒，你會覺得可惜嗎？準備了這麽多年，最後卻要放棄。”
“我從來都不是我，不是嗎？”南軒的神情中含著許多無奈。
“也對。”
他說，他從來都不是他。
有時我會覺得南軒和懷汐很像，他們一樣是家族利益的犧牲者。
南軒從小就被南家當作奪權的工具，他一直在做著自己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為南家對他有養育之恩，他必須要報答這份恩情。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爭，在和南偲爭家主之位，在和蕭家爭地位，和軒轅昱爭皇位。從來見他都是在忙著各種事情。
他終於替南家得到了玄州，終於完成了自己的責任。
當一直以來支撐這自己前行的目標完成後，心也就空了。
隻有紅箋姐在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才是最真切的。
如今紅箋姐走了，真正的岑塵也跟著離去了。
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行屍走肉地活著。
“那孩子呢？”
南軒回道：“荼家會好好照顧。”
也好，孩子若留在南家，難免不會重蹈我和南軒的覆轍。
像我一樣，因為來曆被說閑話。
像南軒一樣，因為出身被寄予厚望。
南軒神色認真地看向我，道：“清穎，你呢？”
“我？”我淺淺一笑，“我會遠離塵世的一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好。”
這兩世在塵世間我體驗了太多，到了最後，隻想和愛的人遠離一切名利。
到了南府，我先抱著孩子回了房，南軒則去找南伯伯。
回到房內，我在孩子身上加了一道保護的術法。
這孩子的身份特殊，難免在南家的這段時間遭遇不測。
看著她在我懷中熟睡的模樣，我不禁想到了熠兒，許久未見他，不知如今可有長大些。
我不能在他身邊陪著他長大。
我終究當不了一個好母親。
“清姐姐。”小躍開門而入。
他看見我懷中的孩子又是一驚，道：“怎麽又多了一個娃娃。”
他湊近戳了戳孩子的臉頰，欣喜道：“這娃娃真好玩。”
我無奈地搖搖頭，將他的手拍掉，說：“她才睡著，你被把她弄醒了。”
“這不是姐姐的熠兒，那是誰的孩子？”小躍疑惑道。
“這是南軒和紅箋的女兒。”
聽到這個消息的小躍目瞪口呆：“這……這……閣主膽子也太大了吧！”
“你小聲些。”
小躍連忙捂住嘴，小聲道：“我剛才看見閣主去找家主了，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算是吧。”
我將南軒的打算告訴了小躍。
小躍微微皺眉，道：“閣主真的要犧牲自己來救小娃娃和曉兒嗎？”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荼毒無人能解。
曉兒和孩子身上的毒想要解開，唯一的辦法便是修為高深之人將毒引到自己身上。
無論是修為還是責任上來說，南軒都是最好的人選。
“清姐姐，你說家主會答應嗎？”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因為我也很矛盾。
不管南伯伯答不答應，這件事都不會是兩全其美。
但這世間的事，又有什麽是兩全其美的呢？
孩子熟睡著，我讓小躍在房中守著她，我來到曉兒的房間。
我搭上曉兒的脈搏，依舊是平穩的。
但她的氣息卻越來越弱，若是不馬上解毒，怕是撐不過這兩日。
對於曉兒和南軒的事情，我是覺得有些惋惜的。
我承認，在紅箋姐和曉兒之間，我會私心地偏向曉兒。
但沒有情意，就是沒有情意，不管如何都是無法強求的。
就像岑塵一直想將我推開，可即使我重活一世，失去記憶，在內心深處對他的感情是無法磨滅的。
門被推開了，是南軒。
“怎麽樣？拿到了嗎？”
因為孩子的年紀太小，想要安全地將荼毒從她體內引出，還需要一種護法的符咒。
這種符咒是南家世代相傳的，隻有家主才知曉。
“拿到了。”
接著，小躍將孩子抱了過來。
我拉著小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不敢回頭，因為我怕自己看見他在我麵前離去。
“清穎。”
南軒叫住了我。
“嗯。”我背對著他，強忍淚水。
“兄長今後不能護著你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淚水還是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好。”
我衝出了房間。
不知不覺跑到了鏡花水月。
在這裏，南軒教我識字，教我閣中事務。
在這裏，南軒授予我領主之位，讓我一展所長。
在這裏，有太多他的身影。
我進入閣中，來到他的書房。
看見他喂我糕點。
看見他在書案前指導我功課。
看見他批公文累了，直接睡在書案上。
看見他有時會獨自落寞、發呆。
那個護我、憐我、惜我的兄長，終究還是離我而去了。
“清穎。”
是花細姑姑。
我撲到姑姑懷中：“姑姑，南軒走了……”
“我知道，剛才我也在家主院中，他從我這裏拿走了符咒。”花細姑姑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作為他最疼愛的妹妹，應該支持才對。”
我吸吸鼻子，趴在花細姑姑肩頭，道：“嗯。南伯伯他還好嗎？”
“這件事家主早就料到了，他明白小軒。傷心是難免的，但他更希望小軒得償所願。”
待我回到南家時，府中一片寂靜。
我來到曉兒的房間，房內和我離開時並無兩樣。
隻是少了一人。
孩子在搖籃中安靜地睡著。
我探了探曉兒的脈搏和氣息，已經沒事了。
孩子體內的荼毒也消散了。
折磨荼家世代的荼毒終於消除了。
曉兒緩緩睜開眼，聲音有些嘶啞：“小姐……”
我將她按住，不許她起身：“你的毒剛解，身體還很虛弱，不要亂動。”
曉兒的唇色還是很蒼白，眼神瞥到了一旁的孩子：“孩子怎麽樣了？閣主呢？”
我替她攏了攏被子，道：“多虧了你，孩子沒事。南軒，他，去做一件他一直想做，卻因身份地位無法著手的事情。”
方才進來前，小躍告訴我，南軒將毒引到自己身上後便去找紅箋了。
生不能同寢，死卻可同穴。
曉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還會回來嗎？”
“曉兒想他再回到南家嗎？”
曉兒眼眶中的淚水溢出，偏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浸入枕中。
“閣主從來都不願拘泥在南家，此番離開，也好，也好……”
曉兒將自己埋入被子，身體顫抖，無聲地哭著。
我起身，抱著孩子離開了。
小躍一直守在門口。
“清姐姐，曉兒怎麽樣了？”
“身體無礙。”我頓了頓，繼續道，“心上的傷隻能慢慢自己愈合。”
“那孩子現在怎麽辦？”
“明日，我會帶孩子回不歸山，之後會有荼家的人來接。”
我將孩子交給小躍後，便來到南伯伯的院落。
屋內隻燃著一盞燈。
“南伯伯。”我輕聲喚道。
南伯伯正在獨自一人下棋。
“清穎來了，陪我下一盤棋吧。”
我執的是白子，南軒從來也是。
一盤棋，我們都沒有說話。
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告別。
一子落下，白子勝出。
這場博弈中，終究是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輸了。
但為了兒子，他也是心甘情願。
“南伯伯，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南伯伯收將白子一個個拾入盒中，道：“老了，也該歇歇了。你呢？可會繼續待在閣中？”
“不會。南伯伯放心，我相信小躍和阿鏡姐姐會將鏡花水月打理得很好。”
如今南極統領玄州，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威脅鏡花水月在玄州的地位。
就算我不在，四大領主也能將它經營好。
我起身向南伯伯行了一個跪拜禮：“多謝南伯伯這些年的收養之恩。”
南伯伯將我扶起，道：“終究是我們南家在利用你，我擔不起……”
“不，沒有南家就沒有今日的穆清穎，不管南家收留我的初衷是什麽，南家與我的恩情是真的。”
南伯伯點頭，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