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四驥進到呂遠的宿舍裏,兜頭就給了呂遠的腦袋一巴掌,說:“好小子,你不知道天作有雨、人作有禍嗎?你到外邊聽聽,都在說你什麽,說你和一個女罪犯私奔,你還有心情躺床上看書,你氣死我了你!”


    呂遠沒還手,靜靜地等著老爸發泄情緒,他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不管用。看著兒子無動於衷,呂四驥更加氣憤,他說:“傻兒子,你放著年輕漂亮、工作又好的女朋友,放著前程似錦的好工作,卻和一個女罪犯勾搭,你說你圖的什麽,我真是想不通,也替你害臊,你把我們老呂家的臉都給丟盡了!”


    呂遠看著老爸急三火四的模樣,就對老爸說:“爸,沒你想象得那麽嚴重,不就是張蕾蕾吃醋,氣急敗壞編出來的故事嗎?等他們說累了就沒事了。”


    “你這個傻小子啊!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嗎?你什麽身份,你是明江市委組織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處長,有多少人既羨慕又嫉妒你。這回好了,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你說你怎麽就認識了那麽個狐狸精呢!”


    “爸,你聽我說,事情並不是你們想象得那樣,我也沒跟什麽女犯人私奔,是她病了,我去照顧她一段時間而已。”


    “你別跟我解釋,我不聽。有能耐你去上張蕾蕾家,跟她爸媽解釋去。”


    呂四驥和呂遠晚上8點半來到張湘家居住的品江小區,他們約在樓下一個叫“四滿意”的中餐館見麵。張蕾蕾根本就沒露麵,用她媽媽楊淑雲的話說,蕾蕾最近身體和情緒都很不好,早早上床躺下了。


    張湘看了看低著頭不吭聲的呂遠,說:“小呂,你知不知道有句古話叫: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黃鶯出事以後,大家跟她劃清界限都來不及,可你偏偏往上湊。你說你和她有姐弟感情,可社會上的人卻不那麽看,現在鬧得滿城風雨,將來也不好收場了。”


    楊淑雲從兜裏掏出了春節時錢萍送給張蕾蕾的戒指,說:“這個戒指還是放在呂遠你那裏保管,等什麽時候俺家蕾蕾消了氣你再還給她,要不她一發瘋就丟樓下去了。”


    呂四驥知道,人家還戒指實際上是要悔婚的表示了。就歎了一口氣說:“唉,你們的家庭和蕾蕾,是我們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可惜我兒子不爭氣,他沒那個福分。”


    張湘端起酒杯和呂四驥碰了一下,說:“老大哥,孩子們的婚事成不成,那得看他們的緣分,咱們哥兒倆相識一場,感情還是處得很好,一定要繼續處下去。小呂的事,我覺得還有挽回的餘地,要趕緊消除影響,否則他在官場的前途就完全毀了。”


    呂遠接過戒指,想象著張蕾蕾發瘋發狂的樣子,檢討說:“我出門那天的確是手機沒電了,要是我能及時地跟蕾蕾說明白就好了。”


    楊淑雲輕蔑地看著他,說:“說什麽明白,你撒謊陪同學去長白山,結果暗中偷偷地跑去伺候那個女律師,你說,你能怎麽解釋才有用?”


    呂遠眼瞅著平時對自己十分關心的楊淑雲翻了臉,堅定不移地站到了自己女兒的立場上,隻好低下頭不言語了。他抱定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心裏暗暗做了最壞的打算,無非就是退婚罷了,大不了自己官不當了,重打鼓另開張,辭職重新找工作就是了。


    這一頓飯吃得很壓抑,張蕾蕾一家的態度很明確,什麽時候呂遠去跟張蕾蕾道歉,讓張蕾蕾原諒了他,什麽時候兩家人才能恢複正常交往。


    呂四驥看著死活都不認錯的呂遠,毫無辦法,這會兒他氣得扔下一句:“你自己的事好自為之吧,兒子。”說完,坐半夜的火車就趕回久安縣去了。


    呂遠和張蕾蕾進入冷戰狀態,市委組織部卻來了新的任務。夏鴻雁找到萎靡不振的呂遠,說:“我最看不上遇事就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的男人。呂遠,你給我打起精神來,越是有風言風語,你越要趾高氣揚才行。最近,我也很生你的氣,恨鐵不成鋼,可是我又不能眼瞅著你消沉。你打起精神來,幫我寫一個機關幹部對口支援貧困村的方案,這個方案寫完之後,我想由你和幹部處的佟寬新處長帶隊,去鄉下蹲點,你看怎麽樣?”


    呂遠這一陣子在辦公室裏有如坐針氈的感覺,聽見夏部長安排自己帶隊下鄉,知道她是想讓自己避避風頭。再有,這次帶隊下去的幹部,都是各部委局辦的後備幹部,回來有好多人就要提拔,這也能為自己以後的發展積累些人脈關係,他就點頭答應下來。


    臨出夏鴻雁辦公室的門時,呂遠回頭說了一句:“夏部長,我不知道應該怎麽感謝你,總之,有一天你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夏鴻雁朝他擺了擺手,說:“胡說什麽啊,我還不了解你,回去趕緊寫材料吧。我也不出什麽事,我也不需要你赴湯蹈火。你是個重感情的人,我早就心裏有數了。”


    呂遠這次帶隊去的地方,是離明江市一百多公裏的永固縣,他和佟寬新倆人住在七八石鄉鄉**的招待所裏,這是那些下派掛職當副村長的幹部的聯絡點。他們吃住都在招待所裏,雙休日統一放假返回城裏。呂遠的心放鬆了很多,他隻要在這一年裏踏踏實實陪著這些下派幹部,並對他們解決各個貧困村實際困難的工作作出評價,寫出鑒定,就算完成任務了。


    臨下鄉前,呂遠給張蕾蕾發短信說:蕾蕾,上次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跟你撒謊。現在我去鄉下蹲點,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如果你能原諒我,我們再找機會見麵聊一聊。


    張蕾蕾根本就沒給他回短信。下鄉的日子十分無聊,每次回到明江市,呂遠都上黨校借一堆小說帶回鄉下去看。幾年前,在大學裏看過的金庸、古龍、黃易的武俠小說,又被他重新翻了一遍。


    這些下鄉幹部的簡曆呂遠仔細研究了一遍,發現至少有3個是市領導的孩子。其中,從國土局下派的辦公室主任霍亮比自己還小一歲,他爸爸是政協副主席霍旭日。


    這些來自全市各個部門的實權人物,各顯神通,都想在副村長任上為村裏解決實際問題。今天你給村裏打口機井,明天我就給村裏買來低價化肥和農膜。最厲害的是交通局公路段的段長,他竟然把他包的村子的大小道路,用瀝青給修了一遍,村裏的村民走在柏油路上,都誇這個副村長有能力、辦實事。


    呂遠看著這種局麵,心想,這些人的下派包村,也就是利用他們的原有職務為農民謀福利,增加自己的業績和口碑罷了,其實錢都是從左兜掏出裝進右兜而已,花的都是公款,有不少幹的是門麵文章。


    這期間,呂遠接到黃鶯打來的一個電話,她說自己的判決下來了,判了5年,律師協會也下了文件,終身禁止她從事律師業務。因為身體的原因,暫時還不需要去監獄服刑,由弟弟和父母擔保,又交了3萬押金,就可以在外麵養病了。


    聽到黃鶯不需要去監獄服刑,呂遠很是高興。黃鶯這場病確實讓她躲過了牢獄之災,以後做做工作,進監獄服刑的事也許就躲過去了。


    說是一年的包村工作,其實到了冬天,農村收完糧和菜,就開始貓冬了。這些下去掛職鍛煉的幹部,也借機會放了一個月的長假。


    呂遠回來時,七八石鄉給他和佟寬新一人拉了200斤大米。呂遠猶豫再三,還是打個車拉到了張蕾蕾家。他送大米的時候,專門選了下班時間,心裏忐忑著,不知道好幾個月沒見麵的張蕾蕾會不會把自己趕出來。可他又一想,如果再顧著自己的臉麵,這輩子就甭想和張蕾蕾重歸於好了。於是他就穿上下派幹部統一發的黃軍大衣,決定扮豬吃老虎,裝傻裝可憐。


    他扛著大米敲門,正好是張蕾蕾開的門,看見呂遠穿了件黃軍大衣扛著編織袋子的狼狽模樣,就愣住了。她擋在門口,說:“哪來的鄉下土老帽。”


    呂遠故意氣喘籲籲地說:“蕾蕾,你先讓我進去,放下大米袋子再說,我很長時間沒背過100斤的袋子了,累死我了。”


    張蕾蕾嘟囔一句:“裝熊,扮可憐。俺家有的是大米,你送這破東西幹什麽。”


    呂遠見張蕾蕾把門口讓開了,心想,我的苦肉計挺成功。就不管不顧地進了屋,把大米背到了陽台接著就往外走。


    張蕾蕾跟在他後麵說:“你真變成農民了,進屋也不脫鞋,你看看地板上的腳印。”


    呂遠氣喘籲籲地說:“下麵還有一袋,出租車著急走呢,一會兒回來我再擦地。”就急匆匆地往樓下趕。


    張蕾蕾急忙穿上羽絨服跟在他後麵,說:“你一個人扛多累呀,我去幫忙。”


    第二袋大米,是張蕾蕾幫呂遠一起弄進電梯扛到屋裏的。確實覺得米袋子很沉的張蕾蕾,讓呂遠把沾滿了**的黃軍大衣脫下來,到衛生間用濕毛巾給擦了擦,扔到坐在沙發上抽煙的呂遠身上,說:“趕緊穿上,一會兒讓我爸我媽也看看,你都把自己糟踐成什麽樣了。”


    呂遠看見張蕾蕾跟自己還能比較正常地對話,真就把黃軍大衣套上,說:“那我就喘口氣,歇一歇,等你爸媽回來再走。”


    張蕾蕾拿眼睛斜瞪著他說:“你這次要走了,就再甭想登這個門了。”


    楊淑雲先下班回來,一開房門,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穿黃軍大衣的背影,還以為是鄉下來送山貨的農村親戚,就問蕾蕾說:“蕾蕾,是你二大爺家裏誰來了吧?”


    張蕾蕾給她媽遞了拖鞋,眨了眨眼睛說:“是比我二大爺家更土的人來了,你進來看看就知道是誰了。”


    楊淑雲換上拖鞋,進屋裏一看“媽呀”一聲,驚訝地問:“呂遠,你怎麽了?怎麽弄得這麽狼狽?”


    呂遠不好意思地看著楊淑雲,說:“阿姨,你下班回來了,我在鄉下蹲點,發的軍大衣穿習慣了,就不想脫了。”


    張蕾蕾在旁邊告訴楊淑雲,說:“他又扛來兩袋大米,讓我放陽台上了,咱家大米都吃不完了,可我看他氣喘籲籲地弄上樓來,就沒好意思往外攆他。”


    “這丫頭,攆什麽攆,一會兒你爸爸就該回來了,我去做飯。小呂今天不許走,冰箱裏正好有條大鯉魚,我給你燉魚吃。”


    楊淑雲進廚房做飯的時候,張蕾蕾拽了一下呂遠身上的大衣,說:“看你那傻樣,別扮可憐了,趕緊把你那演出服脫下來吧。”


    呂遠脫下黃軍大衣,很尷尬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該和張蕾蕾說些什麽,氣得張蕾蕾拽著他的耳朵,把他拉到樓上臥室裏去了。張蕾蕾說:“好你個呂遠,我以為你再不登俺家的門了。你說,今後你想咋辦?”


    呂遠說:“蕾蕾,你別再鬧了,我承認我錯了還不行。”


    “你知道你錯了,為什麽不主動來向我道歉?”


    “我打電話你也不接,我以為你是真生氣了,要和我徹底分手。”


    張蕾蕾上前,在呂遠的肩膀上邊打邊掉眼淚說:“想分手,沒那麽容易,你這個騙子。”


    看見張蕾蕾邊哭邊撒嬌的委屈勁兒,呂遠也很心疼,他就把張蕾蕾抱在懷裏,用嘴親著她臉上一對一雙的眼淚。張蕾蕾也把呂遠的腰抱得緊緊的,兩個人都不說話,又重歸於好了。


    晚上,張湘回來後,看見呂遠坐在飯桌上,就笑著對呂遠說:“你今年年齡不小了,以後不要再瞎折騰了,我看春節你和蕾蕾幹脆就把婚事辦了吧。”


    理虧心虛的呂遠趕緊點頭答應道:“好吧,我們下鄉支農工作隊正好有一個月的貓冬假,可以專門用來籌備婚禮。”


    楊淑雲說:“你也不用準備什麽,把樓上那個大臥室收拾收拾,添幾樣新家具,你和蕾蕾再買點新被褥、新衣服,就行了。”


    呂四驥接到呂遠的電話,說是春節期間要和張蕾蕾結婚,真有些大喜過望。他原以為張蕾蕾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可能已經吹了,眼瞧著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他心裏的失落難以形容。現在,飛走的鴨子又飛回來了,而且馬上要落在自己家的餐桌上,這種失而複得的驚喜使他恨不得親兒子兩口,可惜呂遠還在明江市呢。


    呂四驥不知道兒子用什麽方法讓張蕾蕾回心轉意的,他也不管那個過程,要的是張蕾蕾嫁給呂遠的結果。他當場告訴呂遠,家裏給他準備了10萬元錢,都是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明天給呂遠打到卡上,用來添置家具、生活用品、家用電器,還有給蕾蕾買衣服。呂遠不敢跟任何人說自己手裏有50萬能動用的錢,隻好先花家裏寄來的10萬元。


    呂遠這些天為籌備婚禮拚命在張蕾蕾房間裏幹活,沒想到張湘下班帶來了一個不利的消息。他說:“呂遠,夏部長調走了,她被提拔為省婦聯的副主任,你明天得趕緊去一趟部裏,看看她對你有什麽安排。”


    正在屋裏貼壁紙的呂遠,一聽說提拔他的人走了,就把手中拿起來的一卷壁紙扔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對張蕾蕾說:“完了,我現在沒精神幹活了。”


    張蕾蕾也放下手裏抓著的壁紙刀,摸著呂遠的頭,說:“老公,你的上司升官了,這是好事,你怎麽一下就像被打斷了脊梁的癩皮狗,癱了呢?”


    “蕾蕾,你不知道啊,我提拔得太快,當初部裏的人就有意見,背後風言風語也不少,可誰也不敢明說。這回夏鴻雁走了,不知道誰來當部長,重不重用我不知道,我隻求不找我麻煩,不給我穿小鞋就行了。”


    第二天,呂遠一上班就徑直走進了夏鴻雁的辦公室。夏鴻雁正收拾辦公桌和書櫃裏的書,看見呂遠進來,她指了指沙發讓呂遠坐下。呂遠看著剛剛升官的夏鴻雁麵色明豔、精力充沛,正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東西,他就說了一句:“夏部長,祝賀你!”


    “別叫我夏部長,現在開始,你叫我大姐就行了。我走得很突然,本來打算你帶隊下鄉回來,就把你派到哪個區裏去任職磨煉一下,現在看來不及了。要不幹脆我去努力一下,你跟我去省婦聯工作得了。”


    呂遠一聽這話,就知道夏鴻雁在跟他開玩笑,他也笑著接茬說:“我現在就老緋聞纏身,要是跟你去了省婦聯,成了婦女之友,那我犯錯誤的機會不是更多了,我還是繼續在部裏混吧。夏大姐,你走以後誰來接你的位置啊?”


    “這我真不知道,現在部裏工作也是由權副部長主持,我估計確定新部長也得一個月以後。部裏這幾個副部長年齡都有點偏大,扶正的可能性很小,弄不好部長還得外派,也許你未來的嶽父橫移過來也說不定。”


    呂遠心裏明白,張湘能當上宣傳部長已經費了很大勁,而且年齡也不占優勢,基本沒有再被重用的可能,就把夏鴻雁這句話也當笑話聽了。他說:“蕾蕾她爸還是別來的好,要不我可就真沒活路了。”


    “小呂,你別擔心,你寫材料的能力現在在部裏已經無人能比了,不管是誰來當部長都需要筆杆子。等新任部長上任後,我會給他們介紹你的情況,以後你辦事再穩重一點就更好了。官場最忌有人議論你,唾沫星子淹死人的事比比皆是。”


    呂遠見夏鴻雁調走的事已成定局,幹脆也不再想自己今後的前途問題了,開始高高興興地幫著夏鴻雁收拾東西。邊收拾邊對夏鴻雁說:“夏大姐,我跟你在一起長了很多見識,能力也有提高了,而且我們姐弟倆的感情也處得很好,我春節期間要跟張蕾蕾結婚,到時候,我希望你能趕回來給我當證婚人。”


    “那是一定的,我家也暫時不搬走,春節一定是回明江市來過。你定下來準日子,打電話告訴我就行了。”


    夏鴻雁去省婦聯上任,除了組織部的幾位副部長悄悄請她吃了頓飯,夏鴻雁沒讓部裏其他同誌再有什麽送行的舉動,一切都從簡了。可大家心裏都有數,夏鴻雁去當省婦聯的副主任隻是暫時的過渡,她以後還可能繼續往上升,因為到了一定層次,女幹部就十分稀缺了。


    呂遠和張蕾蕾商量來商量去,最後買了一條銀灰的貂皮圍脖,花了3000多元,包好後,讓王聖轉給夏鴻雁,作為送別的禮物。


    過了幾天,呂遠在市委大院裏碰到了王聖,王聖告訴呂遠說:“夏大姐很喜歡那個圍脖,當場就圍上了,邊圍還邊笑著罵:‘這個傻小子,淨瞎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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