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越刮越大,她們便在東邊打拳,盡管用了勁,身上也能出點汗,但經西風一吹,馬上就感到寒氣逼人。此天不用力打拳,陽氣就上不了身。說來好笑,客觀現實居然成了教練,費了力氣的人就不感到寒冷,相反還神氣抖抖的。打拳軟綿綿的,當然感覺不到這種樂趣。因為左胤給她們上了成功的一課,雲潔打起拳來也虎虎生風。


    上午打拳太疲乏,下午遊園該得放鬆一下。六個人相約都紮二叉辮子,及時行樂,相聚在一起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六個人都像小姐模樣,隻能從首飾上去辨別。坐在西亭裏歇腳,甚至還能進屋子睡到鋪上,當然愜意不得了。


    鄭碧芳說:“唉,二叉辮子打起來,還就蠻好的,不過,也隻適宜沒曾結婚的大姑娘。如若出嫁做了人家的媳婦,再打個二叉辮子就顯得小氣。”金妙花說:“辮子編紮起來,抹上頭油就別有一番風采。”黃子芹說:“我就喜歡打辮子,聽說朝廷裏芮妃娘娘就喜歡打辮子,她上陣打仗,考究有時候還梳二叉辮子的。”雲潔搖搖手,說道:“跟她沒說頭,本事大得不得了,當今世上誰也不是她的對手。有好多人說她是個異人,前五百年後五百年都曉得。”


    聶雙雲說:“做個女人都談梳妝打扮,不像男人談建功立業,那才有意義啦。”錢春妹說:“女人談不談梳妝打扮,也在於各人,隻是大多女人都是這樣。不過,也有些男人喜歡打扮,臉上塗脂抹粉。我錢春妹是個粗俗人,在打扮方麵比人差點兒。”


    雲潔笑著說:“做個女人當然要好好的打扮自己,要不然,男人對你沒感覺。當然囉,女人除了善於打扮自己,還要有自己的實力。沒有實力就被迫做小,終身抬不頭來。有些詞語形容這類女人,說什麽花瓶,又是金絲雀、籠中鳥,那滋味真的不好受。如若又是小腳女人,境況更糟了,既不能飛,又不能跑,不聽人賞鍋巴,還能怎麽樣?就是尋死賣活也是笑料。”


    黃子芹擺著手說:“苦命的女人不如嫁個下層人,就是這個下層人要勤勞,不能是個好吃懶做的忽坯料。下層人的媳婦苦雖苦點,但不受自己的欺負,相反,還受到自己的男人疼愛,日子也就過得有滋有味的,隻是家庭不富有而已。”


    家傭阮老三忽然跑了過來,說道:“碧芳小姐,鄭夫人叫我來喊你,這就走。”鄭碧芳說:“這個時候喊我到她那裏,有什麽事啊?真討厭!”阮老三壓低聲音說:“你剪了頭發嗎?為這事她大為光火,拍桌板凳,我們下人誰也不好插嘴。你快點去。不然,她要怪罪我們下人。”鄭碧芳一聽,張皇失措,說道:“這怎麽好呢?”雲潔說:“我們都去,事情是從我開始的,不能叫碧芳一人扛著。”金妙花說:“要打要罰,我們六個人一齊頂著,走!”聶雙雲說:“這個事情我們做丫鬟的隻能打邊鼓,起個聲援作用。走,黃子芹,我們丫鬟倒是可以攬責任,就是那些大人不認我們丫鬟說話。”


    金妙花拉著鄭碧芳的手,說道:“你別怕,我跟雲潔不會避讓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鄭碧芳說:“有你們兩個姐妹做我的後盾,也就不怕大人要打要罰了。”


    這會兒六個人跟著阮老三走,一個也不說話,大家的心情沉重,新的考驗在等待著她們。進了裏屋,鄭夫人威嚴地說:“碧芳,跪下!”鄭碧芳隻得跑上去跪了下來,錢春妹不消說,當然也在鄭碧芳身旁跪了。


    鄭夫人抬起手,厲聲說:“春妹,你爬起來,站到一邊去,這裏你是不好下跪的,在天井裏跪去!”雲潔說:“伯母大人,不是我小的說你,你的封建禮製思想太嚴重,懲罰人還要分個等級的。再說,碧芳小姐回來,你伯母大人不由分說就叫她跪下,這像什麽話?”


    鄭夫人暴跳如雷,憤然站起來,叫道:“雲讓家的丫頭就教得這麽個樣子,讀了那麽多的書,一點世理都不懂,簡直讀到夾層裏去了。”金妙花勇敢站了出來,說道:“伯母大人,世道並不是一層不變的,黃曆頭也是一年不同於一年。有理走遍天下,剛強寸步難行。你有什麽話盡管說,我們做錯了事我們認,沒錯你就不能老眼光看問題。”


    鄭夫人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沒衙娘收管的瘟丫頭,竟然把頭發剪掉,一個個打二叉辮子。哪是家裏死了人?啊!問問你們的父母親大人!”


    胡棠、校為兩個酸秀才走出來,高坐一旁。鄭夫人說:“碧芳、妙花,還有雲潔,你們三人小姐不做,要跟下人一樣打扮,剪掉長發,梳個二叉辮子,嘴還凶得不得了。要死的!《女誡》、《女論語》這些書上是怎麽說的,聽聽胡先生、校先生他們說說。”


    管家紫來全說道:“你們一個個都跪下來聽訓示,不準趾高氣揚!要不然,棍棒侍候!”校為搖頭晃腦地說:“你們這些女孩應該知書明理,怎地讀了書反而不懂規矩,這還了得!”


    廳堂裏氣氛凝重,如同官府裏的公堂。小姐屈膝跪在前頭,丫鬟當然跪在後邊,這就自然跪成了兩排,她們一個個拖著二叉辮子,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一聲。鄭夫人吼道:“你們這些傷風敗俗的丫頭,都給我跪好了,腰板要直挺挺的,頭要低下去!”說著便氣呼呼地危然落座。紫來全狐假虎威地說:“傷風敗俗就是叛經離道,理應受到重罰。你們都跪好了,不叫你們爬起來,你們就動不了身子。聽到了沒有?”


    胡棠見她們沒有反應,便引章據典說了起來:“你們上書房讀書,完全是為了知書明理,熟諳詩禮。……其他方麵不說,單說婦容。《女誡》第四章說道:婦容,不得顏色美麗也。隻是衣服不論新舊,都洗得幹幹淨淨。按時洗頭洗澡,使身體潔淨。第五章說的很清楚,外出時不妖冶豔媚,在家時不蓬頭垢麵,不和女伴聚會嬉遊,不在戶內窺視門外,這才是正色呀!”


    校為講的是《女論語》,他先說了幾句原文: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你們這些女孩呀。舉止浮躁,成群結隊,嬉遊成性,不修女德。一旦德不配位,失卻禮製,弄性尚氣,敗壞世風。天地不容,下場可悲。……懸崖勒馬,亡羊補牢,及早回頭,一日三省。……”


    兩個酸秀才講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結束訓誡。六個女孩隻能循規蹈矩,洗耳恭聽,默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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