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萊恩說得對,讓比爾·格雷西寄居在家可不像收留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我觀望著我們談話的後果,感到驚奇。


    紐約——德萊恩家的紐約——毫不猶豫地站在莉拉一邊。當時社會對酗酒和不忠的態度仍舊是堅定不移的;一個不得不從俱樂部引退的人就等於跌入了很可能是無底的深淵。兩三個認為德萊恩的行為“挺好”的人急忙又追加上一句:“但是他應該在鄉下某個安靜的地方為老人買一幢房子。”把比爾·格雷西禁銅在鄉下的一個安靜的去處!不到一個禮拜他就會鬧得鄰裏雞犬不寧。他根本不是他人能管得住的;這一點德萊恩明白,因此就麵對現實。


    在整個前所未有的境況中,沒有比格雷西先生自己對這一點的洞察更奇特、更出人意料、更有趣的了。他也逐漸意識到了他的處境別無選擇。


    “他們是不得已讓我呆在這兒的,天哪;我自己也明白。像我這樣的老禍害……不可能受人的信任!海利一開始就清楚——好小子,我的女婿。他直言不諱地給我講。說:我是信任不過你的,父親,……直截了當說給我聽。天哪,如果早幾年他像那樣跟我說話,我就顧不得後果了!不過現在我可由不得自己了……我隻好忍受著讓人家像對待嬰兒似的對待我……當即我就原諒了他,先生——當即。”他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淚水,把一隻又軟又老、布滿青筋和黑斑的手從桌子的那邊向我伸過來。


    他的到來實際上造成了德萊恩與世隔絕的狀況,我是他們家仍然能見到的屈指可數的幾個朋友之一。我知道莉拉感激我的到來。但我並不需要那種鼓勵。即使我能給德萊恩一個消極的支持,那也足夠了。開始的幾個月真是可怕,但是他顯然在對自己說:“事情會慢慢安頓下來的,”便隻是聳起他寬闊的肩膀去迎接暴風雨。


    事情並沒有安頓下來;因為懷現到比爾·格雷西身上,事情就繼續處在一種沸沸揚揚的狀態中。晚輩的孝敬,上好的食品,以及早睡早起使這個惹事者的健康得到了一定的恢複;他變得精力旺盛、傲慢而狡黠。幸好他的第一次放肆導致了舊病複發,連他自己也驚恐不已。他知道自己的抵抗力完了,由於對自己的困境過分敏感,他再次背上了傷心的包袱。然而他從來不是個被動的人。他總得扮演某種角色,通常給別人造成禍害。


    一天一位穿著耀眼的女士強行闖進門來找他,房子裏回響著她的斥責聲。莉拉不讓孩子們插手這種場麵,而且當聖誕節兒子們回家時,她把他們送到了加拿大的一個家庭教師那兒,自己則和小女兒去了佛羅裏達。隻剩下德萊恩、格雷西和我享用我們的聖誕火雞,我不知道德萊恩在華盛頓醫院的那個古怪的朋友對這樣過節會怎麽看。格雷西先生百感交集,他用一種誨人不倦的絮叨來回首往事。“畢竟,女人和孩子總還是喜歡我的,”他總結道,一顆淚珠掛在睫毛上。“但我是你和莉拉的禍根,這我知道,海利。這是我唯一的長處。我想——這我的確知道!好吧,從現在起改過自新吧……”如此這般,不一而足。


    過了幾個月,有一天,公司的頭兒布羅德先生打發人來叫我,我對這次召見既感到吃驚又感到焦慮,因為我並不被常常喚去目睹他的威儀。


    “德萊恩先生對你的能力評價甚高,”他開始親切地說。


    我鞠了個躬,想到這可能是個晉升的暗示,有點飄飄然;然而布羅德先生接著說:“我知道你常在他家。常聽他說你是他的忘年交。”晉升的希望破滅了,但我並不懊悔。從某個角度來看,這樣反而更好。我又鞠了一躬。


    布羅德先生有點尷尬了。“你常在威廉·格雷西先生的女婿那裏見到他嗎?”


    “他就住在那兒,”我直截了當地回答。


    布羅德先生歎了口氣。“是啊,德萊恩先生做了件好事……但是他真地意識到後果了嗎?他自家的成員都站在他妻子一邊。你會對我如此坦率地講話感到奇怪……但是我被問及……據說……”


    “如果他不住在那兒,就得進排汙溝了。”


    布羅德先生更深地歎了口氣。“哎,問題就在這裏,也許你會間我為什麽不直接跟德萊恩先生說……然而這太微妙了,他這個人又不太愛說話。再說,還有些慈善機構嘛……你不認為那兒有辦法可想嗎?”


    我默不作聲,他握著手喃喃地說:“這個你要保密,”他示意讓我走。我回到我的辦公桌旁,感到既然布羅德先生通過與我商談來強調此事,情況一定很嚴重。


    紐約,為了自己心安理得,最終認定海利,德萊恩有些“異常”。他們兩個都是瘋子,在他家裏打得火熱;難怪可憐的莉拉認為這裏已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在當時的情況下,那種觀點神秘而又隱蔽地迅速向四處傳播,使我為接著要發生的事做好了準備。


    複活節期間有一天,我去德萊恩家同他們一塊兒吃飯,發現家中隻有男主人和老格雷西,我斷定莉拉又帶著孩子們走了。她的確走了,走了一個星期了,而且剛寄了一封信給她的丈夫,說她和小女兒正要從蒙特利爾啟航。兒子們將和一個可靠的仆人一道回格羅頓。由於她不願意指責他自己的家庭成員與她一致認為的一件輕率的慷慨行為,她也就沒再多寫什麽。他知道她被他強加給她的壓力壓跨了,並且願意理解她想要暫且離開的心情……


    她已經離開他了。


    那時候,這樣的事件可不像後來那樣理所當然。而且我懷疑,對一個像德萊恩這樣的人來說,這種打擊是否本該會輕一些。自然那個晚上是我和他一起度過的最陰沉的一個夜晚。在博爾頓·伯恩受罰的那天我有同樣的印象:覺得德萊恩對輿論毫不在乎。他知道輿論偏袒他的妻子,但我相信這一點也沒有影響他,他妻子自己對他的行為的看法也沒有影響他。這可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發現真正使他苦惱的是他的孤獨。他思念妻子,盼她回來——她在跟前婆婆媽媽耍小性兒是他在世界上最不能舍棄的東西。但當他告訴我他妻子的所作所為後,隻是加了一句:“我看是沒有法子了,我們倆都有權堅持自己的觀點。”


    我又一次詫異地看著他。似乎有另外一個聲音通過他的嘴在說話,而我嘴裏卻說:“這可能就是你華盛頓的朋友告訴你的吧?”就在我們留連的餐廳門口,格雷西先生通紅的麵孔、不值得敬重的赤褐色的頭發出現在我們中間。


    “海利,你瞧。我們玩一盤怎麽樣?如果想把我像一個頑皮小孩那樣在十點鍾就打發上床睡覺,你起碼得先讓我玩一把牌。”他朝我使了個眼色,我們就進書房了。他接著補了一句沙啞的旁白:“如果他想像莉拉那樣指揮我,那他就錯了。人心都是肉長的,現在她已經走了,如果我又來受欺負,那就真該死。”。


    那樣的威脅是格雷西先生頑強精神的最後一次閃耀。這種證實他的精神的反抗行為導致了一次嚴重的胸膜炎發作。德萊恩以極大的耐心服侍了老人,經過這場病他萎縮了,幹癟了,就連最後一點赤褐色的痕跡都從他那稀疏的鬈發上消失了。昔日的自己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一點點無害的閑談了。


    德萊恩教他玩單人牌。他常常在書房的爐火旁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不是望著紙牌出神,就是跟孩子們的鸚鵡說話。他對這隻鸚鵡的精心喂養和照料令人感動。他也花了大量的時間為最小的外孫集郵。由於他日益增長的和藹和幽默風趣使他深得傭人們的歡心,以致於一名可靠的女傭由於偷偷把雞尾酒帶進了他的房間而被解雇了。天氣晴朗的日子德萊恩從銀行回家早一點,總會帶他出去散散步;有一天,在第五大街,我碰巧看見他們走在前麵,我發現這位年紀輕的一個和老的一樣,寬闊的肩膀開始彎曲,而且腳步還沒有比爾·格雷西歡快的蹣跚輕鬆。他們看上去像兩個老人在陽光燦爛的人行道上走每天規定的一英裏路。比爾·格雷西再也不是這個社區的危險分子。莉拉也該回家了。但我從德萊恩那裏得知她仍和女兒住在國外。


    社會總是盡快適應一切未經解釋就強加給它的事態。我早就注意到,德萊恩從不解釋;他的主要力量就在於那種消極特性。他大概不太清楚人們開始議論:“可憐的老格雷西——畢竟,他將有一個體麵的結局。海利是做對了——他妻子應該回家與他共挑重擔。”在大事上,他對輿論很不在乎,所以不可能注意到它的轉變。他盼望莉拉回家,越來越掛念她們母女二人;然而對他來說,這件事沒有什麽“該不該”。


    有一天她回來了。離家使她煥發了青春的活力,她衣著華麗,還結識了一位富有魅力的意大利貴族,此人要乘下班輪船來紐約……她準備原諒丈夫,委曲求全,順從他,甚至喜歡他。頭腦簡單得令人吃驚的德萊恩把這一切看成是理所當然的;她的歸來使他感到倒是自己做錯了事,於是準備享受被她原諒的快樂。使她深得人心的是,她回來時正好趕得上撫慰父親的風燭殘年。這時的格雷西僅僅是一個拿退休金的溫和老人,莉拉經常按時驅車帶他出去,並且拒絕一些無聊的邀請,“因為她要陪爸爸。”總之,人們說她有孝心。她丈夫也這樣想,並對這種信念感到欣喜。當時,德萊恩家的生活雖說沉悶,但還悠閑。遺憾的是老格雷西沒辦法再多活幾年。他的存在使一度分裂的家庭奇跡般地得以團圓。然而,這是他無法意識到的,他從一個快樂的老糊塗陷入昏迷,再走向死亡。全紐約都參加了他的葬禮,莉拉的黑麵紗長短恰到好處——這在當時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人生自有其淡漠自身成功和掩埋自己失敗的辦法。在進展如此緩慢的一個社會裏,德萊恩家的危機在人們難以想象的短時間內被平息了,遺忘了。夫妻之間的相互態度似乎沒發生什麽變化,這個小圈子裏的其他人對這一對夫婦的態度也沒發生什麽變化。如果有什麽變化,那就是莉拉由於在父親病榻旁克盡孝道而贏得了人們廣泛的敬重。但作為一個可信的記事人,我必須追加一句,由於在脫掉喪服換上豔妝之前就熱衷於和那位意大利貴族調情,從而減輕了這種敬重的分量。在如此的重大活動中,老紐約仍舊巋然不動。


    至於海利·德萊恩,經曆了這次磨難之後,顯得更蒼老,更笨重,更加彎腰駝背了,除此之外,與往日沒什麽不同。我不大清楚,除了我自己,是否還有人意識到他經曆過一場磨難。然而我的信念並不動搖。他妻子的歸來又使他變成了原來的玩牌、跳舞、經常光顧賽馬場的老紳士;然而我也見過海水退潮,花崗岩石從中冒了出來。發生了兩次動亂;每一次都遵照周圍的人莫名其妙的動機。幾乎任何人都可以根據他的同胞所奉行的原則選定立場;然而海利·德萊恩的舉動朋友們難以理解,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他做事的理由。這其中的謎仍無法解開。


    這個謎是否留到今天由我來解?我現在已經在銀行出人頭地了,有時候我從銀行走向住宅區時,我往三一教堂墓地的欄杆裏麵掃一眼,便感慨係之。他在那兒已沉睡了十多年了;妻子改嫁給一所蒸蒸日上的西部大學的校長,而且變得文縐縐的,好吹毛求疵。孩子們四零五散,都已成家立業。是老德萊恩的墓穴掌握著他的秘密?還是有一天我出乎意料地碰到了它,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出乎意料地碰到了它?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比爾·格雷西大故後不久。那個周末我沒出城,在中央公園凜冽的藍色的微光中長時間散步之後,我信步走進了自己的小寓所,發現海利·德萊恩寬大的大衣和高頂禮帽掛在門廳裏,這使我吃驚不小。過去他常來我家串門,但大都是我們在宴會上碰在一起,在宴會結束後回家的路上他才來坐坐。他在這個時候出現而且又是個星期天,我吃了一驚。然而他抬起剛才還在讀晨報的那張平靜的臉。


    “你沒有料到星期天會有人來吧?說句實話,我辦完了一件差事。像往常一樣,我想去鄉下,但今天下午有場大型音樂會什麽的,莉拉已經訂了票;晚上阿爾斯特羅普家有宴會。於是我就順便過來消磨消磨時光。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還有什麽好幹的?”


    這就是他,還是過去那個平常的老海利。他還是十分無聊,無事可幹時,就打打撲克來消磨時光,這次他把我當成了可能的人選,我倒也很高興。我大笑著把我這種想法告訴他。他也大笑起來——我們之間是兄弟般平等的交情——還叫我快看看我外出時送來的幾封信。“天哪——你這家夥小小年紀怎麽信就像雪片似的飛來!”他抿著嘴笑道。


    我撕開封口,瀏覽這些來信,這時我聽到身後一聲驚叫。


    “我的天——他竟然在這兒!”海利·德萊恩喊道。我回頭看看他說的是什麽。


    他拿起了一本書——一個不尋常的舉動,而書就在他的胳膊肘旁邊,我猜想他已經把報紙上的水分榨幹了。他把書遞給我,沒說什麽,而他的食指壓著打開的那頁;他的黝黑的臉上閃著紅光,手有點兒發抖。他的指頭指的那頁上有一個男人的銅雕肖像畫。


    “這真的像他哩——不管走到那兒,我也會認出他穿的這身舊衣服,”德萊恩興奮極了,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我拿過書,先凝視那幅肖像畫,再來注視我的朋友。


    “你在華盛頓的朋友?”


    他激動地點了點頭。“就是我平常跟你說起的那個家夥——一點兒也沒錯!”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副樣子,笑容閃出來飛到酒窩上。仿佛密密麻麻的酒窩網在他那張快樂的臉上閃光。他的眼睛又出神了,好像在凝視著看不見的景象。最後他的目光又返回到我的身上。


    “那老兄到底是怎麽把他的肖像弄到書裏去的?有人在寫他嗎?”他那呆滯的好奇心又蘇醒了。於是他伸手要那本書。但我把它縮了回來。


    “有不少人在寫他;可這本書是他自己的。”


    “你是說這書是他寫的?”他半信半疑地笑了笑。“嗨,那窮光蛋可沒受過什麽教育呀!”


    “也許他受的教育比你想的要多。讓我再看看這本書,然後讀一點給你聽。”


    他表示同意,不過我可以看出他對那一頁產生的疑慮已經遮暗了他的興趣。


    “他寫的是什麽事?”


    “就是你的事。現在聽著。”


    他重新坐到扶手椅裏,擺出一副痛苦的專注神情,我坐下讀了起來:


    灰蒙蒙的黎明時分軍營裏的一幅景象。


    我睡不著,一早就走出了帳篷,


    空氣清涼,我在醫院帳篷附近的小徑上漫步,


    我看見三個形體躺在擔架上,被抬了出來,卻無人照料。


    每一個人都蓋著毯子,寬大的棕黃色的羊毛毯子,


    灰蒙蒙沉甸甸的毯子,裹住了、蓋住了一切。


    我覺得奇怪,停下腳步,默默地站著:


    然後以輕輕的手指,從最近的一個,第一個的臉上把毯子揭起:


    你是誰,這般憔悻而難看的長者,頭發花白,眼眶深陷?


    你是誰;我親愛的同誌?


    接著走近第二個———你又是誰,我的孩子,我的寶貝?


    你是誰,可愛的孩子,雙頰還像花一樣鮮豔?


    再走向第三個——一張臉既不是孩子,又不是老人,非常安詳,宛如美麗的黃白色的象牙;


    年輕人,我覺得我認識你——我想你這張臉就是基督本人的臉龐;


    死去的和神聖的,大家的兄弟,他又躺在這裏。


    我把那打開的書擱在膝蓋上,偷偷地瞥了德萊恩一眼。他臉上毫無表情,由於凝神注意仍然顯得安詳。從他的身上沒有撞擊出任何火花。顯而易見,他與英語詩歌分手時的情況與英詩已經采用的這種奇特的形式距離太大了。我必須找到一種能把這種情況表現得明明白白,從而可以掌握這種不熟悉的手段的東西。


    一天夜裏我奇怪地警戒在戰場上,


    這時你,我的兒子和同誌倒在我的身邊……


    這首詩星光般的絮語在向前流動,含糊,執著;讀著,讀著,我的喉嚨開始哽咽,雙眼變得模糊。當我的聲音落到最後這一行時,我心裏說:“現在他又體驗著這一切,又看到了一切——生平第一次知道別人也像他一樣看見了這一切。”


    德萊恩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動著,一會兒把左腿壓到右腿上,一會兒又把右腿壓到左腿上。一隻手心不在焉地壓著他那仔細熨燙過的褲褶,臉上仍然毫無表情。格雷的《挽歌》與這種難以理解的和諧之間的距離依然沒有溝通。然而我並不泄氣。我本來就不該指望他能理解它——一開始就不應該——除非借助最貼近的個人的感染力。我剛才打開的那頁上是:“可愛而撫慰人的死亡,”現在我翻過去另找一頁。我的傾聽者又順從地靠到椅子上。


    拿著繃帶,水和海綿。


    徑直奔向我的傷員……


    我把這首詩讀完。然後合上書,再抬眼一望。德萊恩默默地坐著,他那雙大手緊緊地握著椅子的扶手。他的頭微微地向胸前耷拉著。他的眼皮垂下來,正如我虔敬地想象的那樣。我自己的心懷著一種虔誠的情感狂跳,這時我對這首常讀的詩的感受是從來沒有過的。


    最後他有點膽怯地說,“這是他寫的嗎?”


    “是的。說不定正好就在你常見他的那個時候。”


    德萊恩仍然沉思著;他的表情顯得越來越膽怯。“你們把它……呃……叫什麽來著……確切地說?”他冒昧問道。


    一時間我十分困惑,然後說:“呃——詩……確切地說是一種自由體……要知道,他是新詩體的創始人……”


    “新詩體?”德萊恩茫然應了一聲。他吃力地站起身來,再沒有從我手裏要那本書。我看到他臉上露出要走的樣子。


    “哎呀,過了這麽些年又看到了他的肖像我真高興。”他說;他走到門口停下來問道:“對了,他叫什麽名字來著?”


    我告訴了他,他露出一絲慢慢品味的微笑重複著這個名字。“對,正是這個名字。老沃爾特——那會兒大夥兒都是這麽稱呼他的。這家夥真了不起——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盡管我倒希望,”他以他最溫和的責備口吻又補充說,“你沒有告訴我他寫了那些勞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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