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天色擦黑的時候,宋清風再次出現在了許大夫麵前。


    許大夫黑著臉,無奈地道:“你怎麽又來了?”


    宋清風笑笑,把帶來的東西給他一一放好,“給您收拾了一些能用的,都不是新的,您別嫌棄,將就著用。還給您帶了一些米麵還有一小塊臘肉,您該吃就吃,還是那句話,債多了不愁。”


    許大夫神色動容,“你啊你。”


    收拾好了,宋清風正準備離開,就被許大夫叫住了。


    “你外婆什麽情況?哪天方便的話,你可以把你外婆帶到街尾的那棵大樟樹旁的小巷子裏,我幫她看看。”


    宋清風微微一頓,“許大夫,我一開始找您確實是想讓您幫我外婆看病,但現在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這個,您不用如此。”


    許大夫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知道,但我覺得你說得對,人不應該總是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中,我曾經是遭受過很多不公,但也收到了不少善意,我對世道失望,可也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我想試試繼續我年少時的誓言,繼續懸壺濟世。”


    宋清風眼神微動,心中動容。


    這大概就是大胸懷吧,明明自己還在苦難裏,心被折磨到麻木將死,卻還是依舊願意對別人伸出善意的雙手。


    “這會不會讓您為難?”


    許大夫笑了笑,“不要緊,我今天下午也仔細觀察了一下,以前那些盯著我的人確實已經不見了,我偶爾離開一下沒關係。就是不能讓太多人看到你們跟我接觸,免得給你們帶去麻煩,所以去那條小巷子最好,那邊人少。”


    最重要的是,他曾經幫過不少那條巷子裏的居民,他們就算是看到了也不會說出去。


    “好,明天上午十點我帶外婆過去。”


    本來宋清風都對許大夫醫治外婆的事情不抱希望了,打算去打聽打聽其他大夫,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這麽一個意外之喜,回去的路上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宋清風讓高岩找人借了一把輪椅過來,第二天就和陸瑤一起推著外婆去找許大夫了。


    到了那邊才發現許大夫早就到了。


    許大夫一到自己的專業領域,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征詢過宋清風和邱老太的意見之後,他把石膏給拆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邱老太的傷處,眉頭緊擰。


    “你外婆的胳膊沒什麽大問題,好好養著就行。但是腿上的骨頭有些許的錯位,不明顯,也不會影響日常生活,但傷好後遇上陰雨天,怕是會劇烈疼痛。老姐姐,你以前有風濕吧?”


    邱老太點點頭,“有,年輕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雙腿受了寒,一到陰雨天就難受得厲害。”


    “這就是了,你這腿不受傷就罷了,現在骨折了,接骨的醫生技術不到位,沒有完全嚴絲合縫,等長好了,遇到陰雨天就不是難受,而是疼了,還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疼。”


    宋清風麵色微變,急切地說道:“可是醫生說我外婆的傷隻要好好養著就能好,就是時間會長一點。”


    “他沒說錯,這些許的小錯位確實不會影響到正常生活,但遇到陰雨天後遺症就會爆發出來了。”


    “許大夫,有什麽辦法嗎?”陸瑤焦急地問道。


    “辦法不是沒有,斷骨重接。”


    三人臉色都變了,誰都知道斷骨重接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尤其邱老太的年紀還這麽大了。


    “如果不呢,還有其他辦法嗎?”宋清風問道。


    許大夫沉思片刻,說道:“那就隻能給你們開一些膏藥,遇到陰雨天的時候貼一貼,能很大程度上緩解疼痛。”


    說白了就是治標不治本。


    宋清風臉色變了又變,他是見過上輩子的外婆被傷痛折磨到死去活來的樣子的,尤其是到了後期,那是任何膏藥都沒用了,就連止痛藥都沒用,隻能靠生熬,熬到熬不下去了為止,可以說上輩子的外婆是被活活疼死的。


    “外婆——”陸瑤欲言又止。


    邱老太擺擺手,神色倒是很平靜,笑著說道:“許大夫,那就麻煩您給開些膏藥,我回去貼。”


    “不行。”宋清風一臉堅持,“許大夫,我們選斷骨重接。”


    “清風哥。”


    “清風!”


    邱老太一臉的不讚同,“我年紀大了,不想折騰了,就這樣吧,不過是陰雨天難受一些,我受得住。”


    “不行,必須根治。”宋清風在這一點上尤其堅持,他不能看著外婆重走上輩子的老路。


    “外婆,這件事您必須聽我的。”


    “清風啊。”


    宋清風蹲下,握住了邱老太的手,“外婆,您今年才六十出頭,起碼還有二十年可以活,我不能看著您在以後的二十年裏時不時遭受病痛的折磨。外婆,您不是答應我,以後還要幫我和瑤瑤帶孩子嗎?若是我跟您說的事情成了真,那以後我和瑤瑤能指望的人肯定隻有您,您若是沒有一個好身體,我怎麽敢麻煩您呢?還是說您已經後悔了,不想幫我帶孩子了?”


    宋清風的眼眶微微泛紅,眼底有淚光閃過,讓邱老太心中一驚,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本能地覺得剛才那瞬間,宋清風想到了很悲傷的事情,而且跟她有關。


    “外婆怎麽會後悔,我巴不得呢。”邱老太說道。


    “外婆,您是除了瑤瑤之外,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就算是為了我,您也要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邱老太動搖了。


    若是高考恢複,宋清風和陸瑤都來到京市,宋家靠不住,宋清風指望不上,他能指望的人確實隻有自己了。


    邱老太定定地看著宋清風,良久,深深歎了口氣,對許大夫說道:“許大夫,我的腿就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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