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十多分鍾的時間,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圓圓……”


    蘇圓圓聽到了,沒動。


    徐簡禮以為她沒聽到,又喊了一聲,“圓圓……”


    這次蘇圓圓動了,卻是往床尾的方向挪了挪,意思很明確,她不是沒聽到,她聽到了。


    她在生氣。


    意識到這一點的徐簡禮,當即換了一副求饒的語氣,比剛醒時還氣弱許多的樣子。


    “媳婦兒……我身上好疼啊……”


    蘇圓圓:“……”


    她到底心軟,不忍心和這個渾身是傷的病患計較。


    轉過身,把水杯插上吸管遞到徐簡禮唇邊,嘴裏繼續跟他算賬。


    “疼你醒來做什麽,繼續睡多好,睡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不痛不癢的,多好,對吧?”


    徐簡禮還以為是他這次受重傷,甚至差點沒回來讓蘇圓圓生氣了。


    小心翼翼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有你在,我無論如何,肯定會回來的。”


    這話,要是沒有他這幾天的長睡不醒,蘇圓圓說不定就信了。


    一想到這家夥隻是拿話哄她,蘇圓圓就來氣,冷哼一聲,放下水杯。


    又背過身去坐了。


    徐簡禮掙紮著想起身,正好這時候醫生進來了,連忙衝過去按住他,“別亂動!”


    醫生上上下下給他檢查完一遍,很欣慰,“不錯,恢複得非常好。慢慢養著,說不定能恢複到受傷前的水平。”


    徐簡禮激動道,“您是說,我的腿和胳膊都能恢複是嗎?不會影響我訓練和打槍?”


    醫生看他這個急切的樣子,生怕他傷沒好就跑去訓練,趕緊說,“前提是,你要好好養著,徹底養好傷再去做那些事,否則。萬一完成二次傷害,後果很嚴重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好好休養的。謝謝醫生,這次讓您受累了。”


    徐簡禮對自己的傷有了底,便很客氣地跟醫生道了謝,然後靜靜看著醫生,等著他離開病房,自己好繼續哄媳婦兒。


    沒想到醫生沒領會到他送客的意思,還跟他嘮起來了。


    笑嗬嗬地回他。


    “不受累不受累,為你們這樣的解放軍英雄服務,都是我們應該的。再說,您恢複得這樣好,也不是我的功勞,是您吃的那個藥的功勞,是那個藥好……”


    醫生說著說著,漸漸表露了自己的目的,開始打聽藥的事情。


    “聽您戰友說,那個藥,是您自己貼身帶的,危險的時候用來救命的。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透露一下,那個藥的來源呢?”


    徐簡禮這個職業,是經常要與醫生打交道的,他親眼見證過很多次,自己的戰友被醫生從死神手裏搶回來,他對醫生向來是很尊敬的。


    因而,盡管醫生的存在影響到了他和蘇圓圓說話,他仍很有耐心地聽完了醫生的問題。


    也沒有試圖拿話搪塞,直接告訴醫生。


    “抱歉,那個藥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所贈,她曾叮囑過我,要絕對保密,不能將藥轉手他人,也不能告訴別人她的身份,所以……實在很抱歉……”


    聽他這樣講,醫生自然也不會為難他了。


    又叮囑了一遍讓他好好臥床休養,不要亂動之後,便頗為遺憾地離開。


    等醫生走了,蘇圓圓帶著幾分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從來不騙別人……”


    徐簡禮默了默,腦子裏過了半天自己做過的事,沒發現什麽很嚴重的漏洞。


    跟著道,“我也沒有騙過你,真的。”


    蘇圓圓惦記著他要多睡覺,多休養,也不繼續跟他拐彎抹角地耗下去了,直截了當問他,“那你告訴我,你這次,是不是有過放棄自己的念頭?”


    徐簡禮眸光微閃,震驚於蘇圓圓對自己的了解,半晌後老實承認,“是,有過一點……”


    蘇圓圓徑直打斷他,“為什麽?”


    徐簡禮一時沉默,蘇圓圓也不催促他,就靜靜站在他床邊,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徐簡禮微微偏開頭,不太敢去看蘇圓圓,老老實實坦白道,“我的腿受傷後,後來就慢慢失去了直覺,我預感很不好,怕我以後可能會截肢,或者癱瘓在床……”


    蘇圓圓皺眉,腦子裏不自覺聯想到他拖著傷腿無法移動的畫麵。


    聲音軟了幾分,“所以呢?然後呢?”


    徐簡禮繼續,十分理智平靜的樣子。


    “如果我癱瘓了,以後就沒法留在部隊了,回到家,還會成為你的拖累。你那麽優秀,我本來就勉強才能配得上你,如果沒了腿,無論如何也配不上你了。倒不如,永遠留在那個地方。”


    蘇圓圓鼻子微酸,抬手抹掉那一瞬間湧出的眼淚。


    “那我呢?我怎麽辦?”


    自然是找個更好的,改嫁了。


    徐簡禮心裏默默接上這一句,壓下那一刻排山倒海的心痛,慶幸自己最後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隨即他就意識到,是啊,他回來了。


    日子還要接著過呢。


    趕緊拋開那些有的沒的,哄媳婦兒,“我錯了圓圓,真的!我其實隻是有那麽個念頭,沒想真的留在那兒!下回,下回我一定想都不那麽想了,好不好?我下回就……就抱著那種,哪怕隻剩一個頭,也滾著回來看你的決心,好不好?”


    蘇圓圓當場被他這陰間設想氣笑了,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一時間哭笑不得。


    徐簡禮鬆口氣,呼,笑了就好,笑了應該就不生氣了吧?


    蘇圓圓這回算是知道,他睡了那麽久都不肯醒是為什麽了,坐到病床邊緩了緩神,覺得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這個事情跟徐簡禮說清楚了。


    否則下回,他還敢這麽想,這麽幹。


    “徐簡禮。”


    被直呼全名,徐簡禮下意識想正襟危坐,但現在他沒法坐起來,隻好表情上端出正襟危坐的氣質。


    蘇圓圓這時候也懶得去看他賣乖,隻一本正經的神情,看著他的眼睛,很嚴肅道,“接下來這些話我隻說一遍,你聽好了。”


    “我知道你的職業很危險,因為是你的理想,即使危險,我從來不會阻止你去冒險。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但是,我需要你每一次哪怕有一絲一毫的生機,也給我咬著牙堅持到回來,聽清楚了嗎?”


    “我需要你活著,徐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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