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美?


    有人說,美就是吸風飲露的神女,是草長鶯飛的二月天,是在溪水中靜靜流淌的月光。


    有人說,美就是夢中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就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就是所遇皆良人,所求皆所願。


    可現在少康和任狐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鹽田前,一點也沒有覺得美。他們饑腸轆轆,老人送的鹹魚幹也所剩無幾。


    那鹽田儼然是冰雪雕琢的小天地,或高聳,或低窪,或平坦,或陡峭,或方或圓,或大或小,如珍珠,若翡翠,如方壺,似玉璧。小的鹽田像個鹽做的鳥巢,大的鹽田如同一片浩瀚無邊的湖泊。不時有風吹來,那飛掠而起的鹽沙如同微風吹來的道道細鱗。


    少康用手輕輕掬了一捧鹽沙,放在嘴裏嚐嚐,隻覺得有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和鹹苦交雜的味道。


    少康眉頭微皺,望著二舅舅任狐,道:“這裏的族人都吃這種鹽麽?”


    任狐也嚐了一口,禁不住那味道,邊吐邊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常言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地鹽田廣闊,想必自是依賴這鹽沙。”


    少康道:“可這鹽田裏的鹽沙腥味和苦味沒有消除,還混有泥土和沙子,這族人怎麽能食用呢?”


    任狐拍掉手上的鹽沙,笑道:“你這小子還真是多管閑事,人家當地族人吃慣了這種鹽沙,自然也就不覺得腥苦了。就像那海裏的魚一樣,會嫌海水鹹苦麽?”


    少康不再言語,但心底卻在想著如何能解決這鹽沙腥苦的問題。


    這時不遠處一對母女走了過來,要從這鹽田裏采集鹽沙。那少女不過十一二年紀,臉色發黃,一臉憔悴之色。那婦人已彎下腰從鹽田往自己帶的一個黑陶罐裏采集鹽沙,少女也隻得蹲下身子,可明顯看出來那少女體弱無力。


    “霞兒,快,這天色眼看不早了,我們得趕緊采集這鹽沙,要不你爹爹還等著我們呢!”


    少女眉頭微皺,道:“可是娘,這鹽沙又腥又苦,爹爹他吃不慣,就是霞兒也……”


    婦人瞪了那少女一眼,道:“你以為娘不知道,可沒有這鹽沙,我們連獵肉都分不到,就是去捕些海魚海蝦,沒有這鹽沙除去海腥味,也是難以入口。孩子,娘知道你也吃不慣這鹽沙,可……可娘也沒有辦法呀!”說罷,那婦人也是不住歎氣。


    少女眼見母親歎氣,也不再言語,隻是默默采著那鹽田的鹽沙。


    這時不遠處又來了一對祖孫,祖父佝僂身子拄著開裂的木杖,孫子則一臉天真爛漫,調皮地要將小腳丫跳進鹽田踩水。祖父一聲嗬斥,那小孫子才悻悻地跟在祖父身後。


    “爺爺,你為什麽天天都要來采鹽?家裏的鹽不是已經有好幾大罐了麽?”


    “岸兒,你懂什麽!這鹽就是我們的命呀!”


    這時遠處走來幾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大漢。為首的一個大漢手持一根棘條,惡狠狠地說:“滾!快滾!這是我們大人的鹽田,豈是你們這些賤民能來采鹽的?再不滾,修怪本大爺無情了!”


    那婦人神色淒然,牽著少女的手就要離開。這時那個老人佝僂著身子走到黑臉漢子身前,哀求道:“大人,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讓我們再采點鹽沙吧!您就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吧……”


    可那黑臉漢子置之不理,一把將老頭推倒在地上,還揚著手裏的棘條,喝道:“老頭,識相的話就快滾,別再這磨蹭!再囉嗦兩句,我這荊棘條可要沾點血了!”


    老人跌跌撞撞地起身,小孫子已搶著護到身前,苦道:“你們憑什麽打我爺爺?”


    “憑什麽?憑這是我們大人的鹽田!”


    “可這不是有虞氏部落的鹽田嗎?虞思大人說過……”


    “虞思大人是說過,可現在這片鹽田是鹽梟大人的。要想采鹽,先要交一百朋貝的鹽稅。”


    “什麽?一百朋貝?!”少康也是心中一驚,這麽高的鹽稅他也是第一次聽說。


    果不其然,那老人歎氣道,“我們就是交不起這鹽稅才來這偏遠的鹽田。可沒想到這鹽稅已漲到一百朋貝,這真是不讓我們過活呀!岸兒,你還小,別守著我這老頭子了,早點去遠處,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


    那少年目中含淚,扶著老人,道:“爺爺,我哪裏也不去,我就守著您。”


    那黑臉大漢早已聽不耐煩,舉起棘條便要下手,老人一把攬住孩子,絕望地閉上眼睛。


    “且慢!”少康上前製止道。


    “呦,這又是哪裏冒出來好管閑事的小娃娃?”黑臉大漢一臉不屑地乜斜著眼睛瞧著少康。


    少康道:“這鹽沙質地不夠純真,還有海腥味和苦澀味。若是我有辦法能得到純正的鹽沙,你能不能免了這些人的鹽稅。”


    “呦,年輕輕輕,口氣倒不小!你可知道這鹽田近百頃,都有這腥苦味!你要是能把這鹽沙提純去味,別說他們幾個,就是再免幾百人的鹽稅都不在話下!”黑臉漢子傲然道。


    “此話當真?”少康正色道,目光灼如秋水。


    “這……”


    忽見遠處一個身材精瘦的老者喝道,“斥岩,這裏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那叫斥岩的黑臉漢子嚇得麵如土色,忙上前跪拜道,“小人不知岩梟大人到此,真是該死,還望大人見諒!”其餘的幾個黑臉大漢也是忙俯身下拜。


    鹽梟用那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目光最終在任狐和少康的身上停住。他盯著麵色尚顯稚嫩的少康,捋著他頷下為數不多的幾莖灰白色的山羊胡子,眯著眼道,“如果老夫聽力不錯,可是你說有將這鹽沙提純去味的方法?”


    少康抱拳道,“正是。”


    鹽梟道:“你可知道這鹽田的鹽沙又腥又苦,以前有多少鹽工費盡千辛萬苦,也沒能將這鹽沙提純去味?”


    少康道:“在下願意一試!”


    鹽梟冷笑道:“有趣!我隻是不明白,你這樣做究竟圖什麽?”


    少康依舊是抱拳道:“我隻想若能將這鹽沙提純去味,鹽梟大人能免了這些窮苦族人的鹽稅。”


    鹽梟笑道,“若是你能做到,我就免了他們十年鹽稅。可若是你沒做到呢?”


    少康道:“那我就和舅舅為大人免費采三年鹽沙。”


    任狐一怔,嘴裏叼的狗尾草瞬間就不香了。他心底在暗罵少康,臭小子,你自己挖鹽就罷了,還拉扯上你舅舅,真是舅慈甥孝!


    可少康絲毫沒有在意任狐的白眼,道:“懇請鹽梟大人給我七天時間。七日之後,我自會給大人一個交代。”


    鹽梟望著風吹起的茫茫鹽沙,擺擺手走遠,道:“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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