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當上了有虞氏部落的庖正。可他這些日子卻並不知道該幹些什麽。庖正是幹什麽的呢,他一點也不知道,可虞思大人並不著急,他讓少康自己琢磨。他覺得少康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他一定會成為有虞氏部落最出色的庖正。


    少康於是成了有虞氏部落族人眼中的閑人。他常一個人在鹽田邊發呆,或者蹲在稷田或粟田邊察看穀物,甚至他還常去采集一些朹梅、山桃、野杏,切片風幹。旁人也不曉得這個新庖正有什麽本事,倒是有的人新奇,也去將野果切片風幹,品嚐後覺得口味不錯,人們便也爭相效仿。以前難以收藏的鮮果,也能放上兩三個月。有人好奇去問少康,這風幹切片的野果叫什麽名字。少康微笑道,就叫它果幹吧。於是,有虞氏部落的市集上漸漸出現了花樣繁多的果幹,有鮮紅厚實的朹梅幹,有金黃酥脆的野杏幹,有青翠欲滴的獼猴桃幹,有紫色氤氳的野桑葚幹……連東夷寒國、華夏、三苗的人都願意到有虞氏的集市用牛羊、鮮魚、粟米來換這些美味可口的果幹。


    虞思對這個年輕人也越來越有興趣,他覺得他應該給少康安排事務。可目前部落還沒有什麽需要這個潛力無窮的年輕人來做的事。


    這時有屬下來報告,說是今日來淫雨霏霏,部落大多穀物都潮濕發黴,請大首領定奪。虞思略一斟酌,便召來少康,將這件事交予少康處理。


    少康其實對有虞氏部落近期穀物潮濕發黴的事已有耳聞,他也在思考解決的辦法。可有虞氏部落有三四千人之眾,這堆積的穀物秫米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以往年份天晴,穀物藏在洞穴,或是磨成麵粉,都是族人常用之策。可如今大雨連綿,洞穴也是潮濕漏雨,穀物難以儲存。


    副手是一個三十多年紀的漢子,看少康年輕,也沒把他放在心上。可虞思大首領對少康十分重視,倒也讓他不敢過分輕視這個新上任的庖正。不過他還是心底犯嘀咕,眼前這個少年究竟有什麽本事,能得到大首領賞識,年紀輕輕便當上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庖正之位。如今部落的穀物囤積發黴,他也想借此來試試這個新庖正的深淺。


    “庖正大人,如今連日雨水,我們部落的大多數穀物都潮濕發黴,還請庖正大人明示,否則我部落族人難免饑餒。這是發黴的穀物。”說著,副庖正呈上兩陶甕發黴的秫米。


    少康用手掬起一捧發黴的秫米,放在鼻畔聞了聞,又拈起兩粒放在嘴裏,細細咀嚼起來。


    少康的這一舉動倒是出乎副庖正的意料,他忍不住提醒道,“庖正大人,這秫米發黴,難以下咽,您……”


    少康微笑道,“無妨。這秫米品質不錯,要是往常天氣,這秫米至少能存放半年。”


    副庖正半是遺憾半是感歎道,“誰說不是呢?可這秫米最怕的就是雨季,連著下上半個月,這些上好的秫米就白白糟蹋了。要是這秫米和水一樣耐保存就好了。”


    少康沉聲良久,道:“不知部落往常可有儲存穀物的良方?”


    副庖正苦著臉道,“唉,這……往常的秫米穀物都是族人囤在自家的陶罐陶甕裏,哪有什麽好辦法?你也知道我們有虞氏部落農事本就平常,大首領還要忙著安排畋獵和采鹽,這穀物自然也就不大重視。”


    少康道:“原來如此。當年舜帝以後稷教授百姓種植五穀,就是來解百姓饑餒。五穀是立農之本,不能就此荒廢。不過如今之計,還是先解決這秫米囤積發黴的問題。這樣,我去外麵走走,你先讓部落族人把秫米用大陶甕聚在一起。”


    副庖正雖有遲疑,也隻能稱是退下。


    少康來到林間,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若有所思。這時不遠處幾隻鬆鼠在一棵大榕樹上竄來竄去,細看之下,這幾隻鬆鼠正抱著幾顆鬆果往樹洞裏運。個頭較大的鬆鼠一次運的鬆果也大,約摸有拳頭大小。個頭小的鬆鼠運的也有鵪鶉蛋大小。


    少康舉起一片旱蓮葉遮雨,微笑著負手離開。


    第二天,少康便召集有虞氏部落年輕力壯的族人,將還未發黴的秫米窖藏在用火炭烘烤幹的地窖,至於已經有些輕微發潮的秫米則找樹洞存儲在裏麵。


    又是幾天過去了,這天有虞氏部落族人在打獵時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這種香味不是烤羊腿的肉香,也不是蘭花的幽香,而且一種強烈的、令人沉醉的香味。


    眾人尋了半天,才發覺這香味竟然是從樹洞裏飄出來的。這個膽大的獵人將樹洞的木塞拔了出來。


    瞬間,一汪清澈如泉的液體湧了出來,整個樹林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沉醉的香味裏。


    你道是杜康傳下甕頭春,我道是嫦娥擠出胭脂淚。


    這是什麽?


    是泉水?是甘露?是仙釀?是瓊漿?


    眾人都是嘖嘖稱讚,卻不曉得這如同石髓的乳白色液體究竟是什麽。


    這時一個九十多歲的老獵人捋著銀須,眯著眼半是微醺半是得意道:“這是……酒。”


    “酒?”眾人都是疑惑不解,不知道什麽是“酒”。


    老獵人更是得意,“酒是天地之精,五穀之髓。記得還是禹王在位之時,當時最有名的釀酒師儀狄獻上兩壇糯米濁酒。那酒香四溢,整個大殿都是甜香醉人。禹王下令讓眾人都飲一斛,結果好多人都情不自禁,流口水的有,醉臥在地的有,還有的抱著柱子傻笑。禹王看到這番場景,當即發了雷霆之怒,下令將儀狄流放朔北之野,華夏境內禁止飲酒。而這釀酒之法也就從此失傳。唉,實在是可惜了儀狄,也可惜了那兩壇美酒。若是我當年能嚐上一口,也……”


    “哎,老鷹頭,你不是說儀狄被流放朔北,這釀酒之法早已失傳。那這樹洞裏怎麽會有哪個……哦,哪個酒呢?”一個年輕獵人忍不住發問。


    “嘿,你這毛頭小子懂些甚麽?我且問你,這儀狄是不是凡人。他能釀酒,後人自然也能釀酒。不過嘛……”老鷹頭用手指蘸了一口那樹洞裏的酒,“這樹洞的酒沒有儀狄那濁酒甜香醉人,反而有一種熱辣爽口之感,好像是水裏含著一團火,起初入口清爽冷冽,到了肺腑便是如暖陽照雪,四肢百骸沐浴在溫泉之中,說不出的舒服受用。”說著,他半眯著眼,仿佛是醉了一般。


    “這麽好的東西,我要嚐一嚐!”


    “我也要試試!”


    “且慢!”眾人身後傳來一個年輕但卻不失威嚴的聲音。


    眾人回頭看時,才發現那人正是年輕的有虞氏庖正——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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