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龐飛虎和程二牛的一再打聽追問下,郭業將自己在東流鄉吳家如何誆騙詐走劉阿芒一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說得繪聲繪色,聽得龐飛虎和程二牛二人臉色跌宕起伏,當真精彩。


    最後,程二牛豎起拇指對著郭業讚道:“郭兄弟,三言兩語就能將裏正之子轟走,當真厲害啊,俺程二牛服了。”


    相比於程二牛的樂觀,龐飛虎不禁皺起了眉頭,說出了郭業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隻聽見龐飛虎不無憂慮地歎道:“郭兄弟,看來你這次是真遇到麻煩了。秦威在一年前娶了個妻子,據說那女子姓劉,好像就是你們東流鄉人氏。”


    龐飛虎言下之意已經很直白了,郭業聽得不由頭皮發麻。


    媽的,原來秦威並非劉家靠山那麽簡單,竟然是劉家的乘龍快婿。


    擦,這梁子結大了。


    真是一報還一報啊,前番戲耍了劉阿芒,今朝就被他姐夫秦威給盯上了。


    人家是捕班捕頭,自己隻是一個皂班的小衙役,怎麽幹得過人家啊?


    見著郭業一臉陰鬱,眉頭緊蹙,龐飛虎不由寬慰道:“郭業,秦威雖然心胸狹窄,齜牙必報,但是你已經是縣衙同僚,更有縣尉大人親筆書信介紹,他不敢把你怎麽樣。”


    聽到縣尉大人,郭業心中不由苦笑,自己跟縣尉穀德昭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無非是嶽父吳茂才送了點銀子走走後門給他弄了個編製而已,人家都已經收完銀子了哪裏會管自己這個小衙役的死活。


    更何況,秦威是穀德昭手下的捕頭,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小衙役為難秦威這個捕頭。


    龐飛虎見著郭業還在忐忑猶豫,繼續說道:“再說了,你是我皂班中人,龐某身為班頭,怎麽可能任由秦威這個捕班中人欺辱於你呢?放心吧,如果秦威敢發難,龐某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旁邊的程二牛也是躍躍欲試地助拳道:“班頭說的是,他捕班算個卵啊,他秦威敢為難郭兄弟,就是為難咱們皂班的弟兄,看俺程二牛的鐵拳錘不死他。”


    兩人話畢,郭業心中頓時倘佯起一股熱流,絲絲暖入心扉。


    看著龐飛虎和程二牛那淳厚的眼神,不由感激地再次抱拳道:“多謝龐班頭,多謝二牛兄弟。”


    同時心中也是備受鼓舞,對啊,我郭業何必妄自菲薄,難道一個後世之人還能被你秦威一個二逼捕頭死死吃住?大不了到了那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哼,秦威,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呢。


    龐飛虎對著郭業再次勉勵了幾句之後,吩咐郭業明日早晨即可前來當班,至於什麽崗位,明日再做安排。


    交代完郭業之後,龐飛虎便先行離去。


    待得龐飛虎離去,郭業一看大房中就他與程二牛兩個男人也就無所忌諱,在房中將嶄新的衙役公服換上,四方襆頭戴上,更是小小鐵尺別在腰間插上。


    換完衣裳之後,美滋滋地轉了兩圈,問著程二牛道:“二牛,你看咋樣?”


    程二牛打量了一番之後,砸吧嘴道:“正好合身,精神。”


    郭業哈哈一笑,臭美地擺了一個造型,然後將換下來的舊衣裳抱在懷中。


    就在將舊衣服抱在懷中的那一刻,郭業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他在隴西縣城的住所到現在還沒著落呢。


    要知道,縣衙管吃管月銀,可是從來不提供住宿的。


    靠,郭業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真是糊塗到家了,難不成今晚就要睡客棧了?


    程二牛不知道郭業怎得如此,連忙問道怎麽回事。


    郭業隨即將自己如此馬大哈之事說了出來,誰知程二牛聽罷沒有大笑,反而拍著胸脯說道:“俺還以為啥大事呢,不就是住所的問題嗎?交給俺二牛。”


    隨即將郭業手中的舊衣服往桌上一扔,然後急急拉著他出了大房,徑直朝著縣衙大門口跑去。


    郭業被程二牛拽著跑,沒多久就出了縣衙,出了大門郭業急急問道:“二牛,你拽著我上哪兒找住所去?”


    程二牛放慢了腳步,哈哈笑道:“郭兄弟,算你運氣好。俺們胡同那兒就有一戶帶小院的宅子要租賃,宅子不大,隻有三間房,一個小院,但是住你一個人綽綽有餘了。走,俺帶你去。”


    郭業一邊小跑跟著,一邊慶幸著自己的運氣。


    幸虧被調配到了皂班遠離了捕班,幸虧認識了班頭龐飛虎這樣厚道的上司,幸虧認識了程二牛和朱鵬春這樣有趣的同僚。


    想到這些,再想想捕頭秦威的臨走之時的威脅言語,那就當真算不了什麽。


    心中不由豪情萬丈地吼道,切,不就是小小阻礙嗎?算個屁!我郭業是要幹大事的人。


    ...


    ...


    路上,郭業也對程二牛這個漢子探了一番底子。


    程二牛是土生土長的隴西縣城人,家就在隴西縣南城區朱戶大街那邊的一條胡同裏,他父親也是衙役出身,後來疾病過世,留下程二牛和老母。後來也是龐飛虎念著與程父同僚一場,去遊說縣尉穀德昭,總算是讓程二牛子承父業,接替他已故的父親進入衙門混飯吃。


    程二牛二十啷當歲,沒有成親,家中隻有一個老母。


    郭業聽著程二牛心無旁騖沒有一絲防備地介紹著自己,心中大增好感的同時也不禁泛起竇疑,既然他叫程二牛,應該還有個哥哥叫程大牛才是啊。


    怎麽就沒聽二牛提過有個哥哥呢?


    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郭業也沒有突兀去問,萬一人家哥哥在小時候就早早夭折,自己再上前一問,那不是二逼是什麽?


    也許,程二牛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吧。


    縣衙在東城區,而程二牛所住的地方是南城區朱戶大街的一條胡同,需要途經城東大街,城南大街,然後拐上好幾條小街才能到。


    穿行幾條大街下來,身穿衙役公服頭戴四方襆頭的郭業初初混了一個臉熟,也對東城到南城的區域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街邊店麵林立,茶館酒肆,糧店布莊,賭坊妓院,還有菜市集市,星羅棋布地分布在東城區到南城區的各條大街之上。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程二牛領著郭業到了朱戶大街的油麻胡同。


    程二牛就住在油麻胡同的胡同口,而他所說的三房獨立小院就在胡同最裏頭。


    也是趕巧,待得程二牛敲響了小院的房門,小院主人正好過來巡視房子,與郭業二人打了個照麵。


    房主是個眉宇間間有些市儈的中年人,通過程二牛的介紹,郭業才知道原來男子叫汪直,在油麻胡同口開了一家油鋪,這座小院是他的祖業,一家如今就住在店鋪的樓上,所以這棟小院就空置了下來。


    汪直一聽郭業要租他的小院,開心還來不及。這年頭,做買賣的人誰不想和官府中人攀上點關係啊,哪怕像郭業這樣初來乍到的衙役,也值得他結上一番善緣。


    士農工商,商排最末,還是這樣沒什麽家底的油鋪掌櫃,汪直怎麽可能會放棄這麽一個大好的機會呢。


    就這樣一個願意結交,一個願意租賃,兩人一拍即合,三兩下就將租賃小院之事定了下來。


    最後,汪直直接將房租打了個對折,月租僅需紋銀半兩,當真是便宜到渣渣。


    郭業知道汪直心中打得什麽算盤,也沒有去深究,反正自己兜裏銀子也不富裕,算是承了汪直一個人情,友情後補吧。


    於是從袖子裏掏出一小錠的銀子,約莫五兩,又從腰間翻出兩塊碎銀,約莫一兩重,直接將房租付了一年。


    汪直見著白花花的8銀子,心中暗暗慶幸,嘿嘿,總算是攀對了人,一個普通的衙役怎麽可能隨手就能翻出幾兩銀子呢?不簡單啊!


    一旁的程二牛見著郭業出手如此大方,翻手間就能摸出幾兩紋銀,也是眼神巴巴一陣的羨慕。


    對於他這種一個月隻有旱澇保收一兩多紋銀的月光族來說,啥時候見過五兩一錠的銀子?


    程二牛心中不由感歎,同樣是衙役,這做人的差距咋就那麽大呢?


    郭業無暇猜測程二牛和汪直的心思,向二人道了聲回見之後拎著汪直給的鑰匙徑直進了小院。


    這是一座用黃土壘砌圍牆的小院,獨門獨戶,小院擺了一張搖椅和一副石桌,雖然不夠大但是勝在清靜,院中種著一顆大槐樹,估計有二百來年的樹齡。


    小院四周有三房,看著大小可以斷定,一間是主人房,另外一間是待客吃飯的小堂,還有一間與主人房相鄰,估計是廂房供親戚朋友住宿用得。


    院子的右上角還臨時搭了一個茅草屋,裏頭有個大灶台,台上擺滿瓶瓶罐罐,估計就是廚房。


    郭業在小院中晃晃悠悠轉了一圈,心道,真是個不錯的地方,沒想到油麻胡同這種貧民窟也有這麽清靜的小院。


    郭業緩緩走到搖椅邊上坐了下來,咯吱咯吱搖晃著,閉目養神讚道:“曲徑通幽處,貌似神仙居啊!”


    夜幕緩緩沉下,郭業出了小院隨便找了個吃食小店墊補了幾口,又在附近街市店鋪隨便買了床被,然後趁著天色還有微光迅速返回了新住所。


    一是因為今天折騰的委實太累,有些犯困,二是因為明日要早早起床前往衙門履任,第一次上班遲到可是職場大忌哦。


    所以,返回到小院之後的郭業第一時間鋪好床被,直接下榻就寢,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


    一夜過去到清晨,天色灰蒙蒙,公雞還未開始打鳴,郭業就因為第一天上任衙役而感到興奮的緣故早早就蘇醒過來。


    正準備起床洗漱一番,突然——


    “篤篤篤…篤篤篤……”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適時響起。


    郭業趕緊披上外套急急起身,一邊穿鞋一邊跑出房門衝外喊道:“誰啊?”


    剛喊完一嗓子,就聽見程二牛在外頭招呼道:“郭兄弟,起來了沒?走,趁現在清早沒啥人,俺帶你去個好地方。”


    郭業咕噥了一下,大清早的,還要趁著沒什麽人才去,能有什麽好地方。


    但還是徑直走向院門,前去給程二牛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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