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今天就學一次薑太公釣魚,坐等顧縣令差人上門請我!”


    郭業美滋滋地一掃此前陰霾,翹著二郎腿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哼著小曲兒。


    馬元舉這次倒是和康寶腳步一致,相相對望一眼,彼此心道,大言不慚,這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郭業將康寶的小妹康芷茹當日贈送的手串掏了出來,置於手心,好似把玩一般自顧自說道:“顧縣令想要我手中的功勞來給自己添加一筆政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總得拿出差不多的東西來交換吧?這世上哪裏有如此便宜的事兒,說摘桃子就摘桃子,真拿我這個挑水潑糞的種桃之人是個死人嗎?”


    這下在場兩人都聽明白郭業的弦外之音了,這小子是想以此次守城之功為籌碼,和顧縣令妥協談判啊。


    吱呀!


    猛地一聲,房門被推開,蹦蹦跳跳闖進了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赫然就是郭業的小妹郭小蠻。


    如今的郭小蠻早已不是當日那個麵有菜色,瘦不拉幾的黃毛丫頭了,如何郭家因為郭業的緣故,也不缺那吃肉買魚的三瓜倆棗兒錢,一家人的身體都大有起色。


    就連郭家老頭郭老憨的氣喘之病都漸漸痊愈,更別提正是長身體時候的郭小蠻,已然是臉色紅潤,紅撲撲的小臉蛋配著大紅綢緞襖子,簡直就跟個喜洋洋般可愛。


    郭小蠻見過馬元舉,更與康寶這些時日的接觸,早已不認生。


    進來房門後跑到郭業的身邊,糯聲喊道:“哥哥,剛才有公差來送口信,說是縣令大人召你回衙門議事呢。”


    嘶……


    郭業還沒怎麽地,旁邊的康寶和馬元舉頓時口中抽起涼風,麵麵相覷,果真被郭業這小子說著了。


    “兩位,瞅瞅,怎麽樣啊?“


    郭業還是那副小人得誌的模樣衝著兩人眨巴了下眼睛,哈哈一笑,牽著郭小蠻的小手走出了房間。


    ...


    ...


    半個時辰之後,


    縣衙後堂,縣令顧惟庸的書房。


    書房還是那間書房,人還是第一次見麵時候的兩個人——郭業與顧惟庸。


    不過卻已然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覺。


    最起碼在郭業看來的確如此,如果當初他麵見顧惟庸,是抱著敬仰,忐忑,不敢冒犯的心情來相見的話,那麽現在,郭業的心中除了鄙視,還是鄙視。


    無他,就因為顧惟庸這結巴縣令想要掠奪他的勝利果實。


    偉大領袖教導過我們,凡是想要強占我們勝利果實的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對付這樣的人,我們必須秉承一個處事宗旨,那便是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獵槍。


    此時的郭業傲然挺拔站在顧惟庸跟前,不卑不亢,再也沒有之前的唯唯諾諾與小心謹慎,相反渾身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心。


    因為在他看來,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想要在談判過程中取得利益最大話,想要在談判桌上切下最大的一塊蛋糕,那麽他必須保持著高昂的戰鬥力,還有風雷都難以摧垮的自信心。


    今天,他和顧惟庸的談話亦是如此。


    這不是一次上司與下屬的談話,而是談判。


    既然都談判了,既然你都想將小哥手中的桃子給摘走,那爺們幹嘛要給你麵子?誰他媽慣的你臭毛病?


    顧惟庸結結巴巴老半天,終於將想要表達的意思差不多告訴了前麵的郭業,而後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仰在躺椅上,眯著眼睛仿佛不理外物般問道:“郭業,本縣令就,就是這個意思,你,你意下如,如何啊?”


    麻痹的!


    郭業現在怎麽看顧惟庸都覺得這個大結巴就是裝逼,你都不要臉到要搶下屬功勞了,還裝什麽清高,擺什麽高姿態?


    當即他也失去了和顧惟庸磨牙的耐性,開門見山地問道:“縣令大人,此番功勞到底有多大,卑職心中也有數。至於您剛才所說,上報府衙的捷報中,不提卑職的名字,我也無異議。那麽我想請問縣令大人,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嘎吱!


    顧惟庸的躺椅猛然一顫,隻見他豁然坐起身來,雙眼睜得老大,一副見了鬼似的神情看著郭業。


    看他這幅表情,好像很難相信郭業這個雜役小班頭敢對他說出這番話來。


    要知道,他可是正七品的隴西縣太爺,這隴西地界上的人和事兒,甭管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裏遊的,都統統歸他管。


    他認為自己能夠紆尊降貴召見郭業這個雜役小班頭,已經是給了對方天大的麵子了。


    沒想到,


    委實沒想到,


    就是自己眼中如螻蟻一般的雜役班頭,竟敢擺出如此氣勢來和自己說話,而且說得還是如此撕下臉皮的話來。


    一時間,顧惟庸倒是不知如何應對起郭業的問話來。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郭業也覺得沒必要藏著掖著了,索性將籌碼都擺上桌麵,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就是爛命一條的架勢。


    看著顧惟庸有些失神的麵容,口氣決絕的說道:“卑職願意將此次守城之功讓出,好讓縣令大人錦上添花,步步高升,好讓縣丞大人和縣尉大人都能得償所願。不過卑職這天大的功勞也不是白撿的,也是一刀一槍拚出來,好多兄弟拿性命換回來的,總不能白白就讓出吧?天下間,哪有這樣的美事?”


    “大,大膽!”


    郭業赤裸裸的言語,恍如一雙蒲扇大掌,啪啪扇得顧惟庸麵皮生疼,臉頰發紅。


    這小子把話往這兒一擺,不就是說隴西縣衙這三巨頭,從縣令顧惟庸開始,都是一群混賬王八蛋,連屬下的功勞都要搶唄。


    這毫不留情的打臉讓一向自命清高,愛惜名聲如珍惜羽翼的顧惟庸如何下得了台?


    恥辱,


    真是恥辱!


    顧惟庸結結巴巴地喊完話後,身子已然顫顫巍巍地站起,顯然被郭業氣得夠嗆。


    郭業沒有理會顧惟庸的怒吼,早已將什麽麵子裏子都拋在了地上,繼續說道:“要想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點草吧?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您都正七品了,咱還是一介布衣,這得大上多少級,得壓死多少人了?如果縣令大人硬要將卑職這功勞拿走,卑職無話可說。不過隴西縣衙說不上理兒,自有說理的地方。”


    說著用手指了指益州郡城的方向,最後破罐子破摔喊道:“越級告狀,最差的結局不也就是個玉石俱焚嘛?您這麽金貴的人都不怕,我怕個屁啊?瓦片撞瓷器,怎麽著都值了!”


    “你,你,你……”


    顧惟庸真心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雜役小班頭竟然如此伶牙利嘴,言語之間竟然如此字字誅心,可偏偏都戳中了心坎兒。


    被郭業激怒之下,麵紅耳赤之外,還多了一分欲將郭業撕毀碾死的衝動。


    本以為這事兒隨便打發郭業一些銀子,或者送他一棟宅子就能搞定,誰知竟然如此難纏。


    失策,


    真心失策了!


    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郭業口中那句“越級告狀,玉石俱焚”恰恰說道了顧惟庸的心窩窩之中。


    正如郭業所言,郭某人就是一塊破瓦片,而他顧惟庸卻是一尊好瓷器。


    他讀了這麽多年書,好不容易熬到這個份兒上,好不容碰到可以有一次升遷的好機會,怎會輕易讓郭業給毀掉。


    當時從郭業剛才的話中他也聽出了意思,簡簡單單的好處怕是滿足不了這小子的胃口了。


    此時的顧惟庸滿心糾結,真是,


    上,上不得;


    下,下不來。


    騎虎難下,連塊下台階的石頭都找不到。


    保持沉默了許久之後,顧惟庸突然沉聲問道:“你,你說說你,你的要求!”


    贏了!


    郭業心中暗暗比了一個剪刀手,輕呼一聲耶。


    而後郭業輕輕吐道:“我,要,取穀德昭而代之!!!”


    言下之意,郭業就是要做那掌管一縣治安的九品縣尉,直接將穀德昭那狗籃子擠下來。


    “不,不行,九品以上官員任命,需,需經州府衙門上報,經由吏,吏部批準,才,才能作數。本,本官隻,隻有推薦之權,沒有任命之權!”


    顧惟庸斷然回絕了郭業的要求。


    實際上,他必須回絕郭業的這個要求,其實他的心中也委實震撼了一把,沒想到這個雜役小班頭會有如此大的野心,想直接從一介布衣飛上枝頭變鳳凰,成那九品官衣。


    他回絕郭業的原因除了州府衙門的上報,吏部批準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真的答應郭業上位,那麽穀德昭幹嘛去?


    要知道,這份守城大功,他們三個人有過協約,必須同時瓜分。


    郭業此舉,無異於將他們三人暫時的利益小聯盟挖了一個缺口,到時候穀德昭被取而代之,肯定心有不甘,到時候又是一場軒然大波鬧僵起來。


    穀德昭如果真的一鬧,恐怕動靜要比郭業這小小班頭還要來的大吧?


    郭業見著顧惟庸竟然拒絕了自己的要求,立馬拉下了臉,甩下一句話道:“不行是吧?那就是沒得談了?好,既然小哥我得不著這功勞,你們誰也別想染指這份功勞,哼!”


    說完之後,拍拍屁股欲要轉身離去。


    咣當!


    書房中的屏風驟然倒地,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跑出一個人來,身形狼狽地衝著郭業喊叫道:


    “郭業莫走,有得談,有得談,莫要衝動啊,一切都有得談哩!”


    郭業差點沒被嚇一跳,麻痹的,原來這書房屏風後麵還躲著一個人,一個聽牆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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