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火速出宮去尋雲容王後的行蹤,而宇文倩則在寢殿中接見了沒廬德乃。


    沒廬德乃並未讓郭業失望,在宇文倩麵前將姿態放得極低,一改往日的唱反調,終於向宇文倩低下了他那顆高傲的頭顱,投誠並宣誓效忠,表達了自己支持雲容王後繼任讚普的態度。


    這下可把宇文倩鬧懵了,早上還一副不依不饒唱對台戲,恨不得玉石俱焚的沒廬德乃,短短一個下午便改了初衷,竟然又支持起了自己的決策。


    奇怪!


    宇文倩一言不發,麵露狐疑地盯著沒廬德乃,想從對方的神色中探出究竟來。


    可是沒廬德乃也是宦海沉浮精於世故的老官帽子,他知道如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茲事體大,所以在宇文倩麵前掩飾的極好。


    神情除了惶恐驚懼之外,還有無奈妥協的頹廢,眼中不時還露出幾許刻意的精明,故意讓宇文倩看到。


    宇文倩暗暗猜到,難道是本夫人與祿東讚商議調遣奴隸大軍進城誅殺他們的意圖,被沒廬德乃窺探出來了?


    嗬嗬,她嘴角一揚,麵呈得意,心道,你這老東西也有害怕的時候啊?


    一時間,她對沒廬德乃從一開始的深深戒備到了將信將疑,沒廬德乃的臉色和眼神告訴她,對方並不想死,也不甘心就這麽死去,害怕了,膽怯了,乃至信念動搖了。


    沒廬德乃見著宇文倩還是一言不發,猜想對方肯定不會就這麽輕易相信他。


    於是,他照著郭業交代的話原封不動說道:“宇文夫人,在下可以向你投誠,向雲容王後宣誓效忠,並且我可以帶領邏些城中的這些吐蕃權貴們高舉雙手,擁立雲容王後繼任新讚普。但是,在下有一個請求,宇文夫人必須答應。”


    宇文倩聞言,頓時微微蹙起眉頭,心生慍怒道,死到臨頭,自身難保,還敢跟本夫人討價還價?真是死性難改!


    不過怒歸怒,宇文倩打心眼裏還是不希望動用血腥手段來清洗沒廬德乃等人,因為她需要沒廬德乃在吐蕃的影響力來為雲容王後出任新讚普而造勢而助威。


    畢竟一介女流來出任一國之君,無形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種壓力來自國內的平民,來自鄰邦諸國。


    如果有了沒廬德乃等本地土著勢力的響應和支持的話,雲容王後的登基勢必就名正言順。


    所以,宇文倩不到萬不得已,她都不會對沒廬德乃等人動刀子。


    她寧可好吃好喝當羊羔子一樣圈養著他們,讓他們老死,她都不願意誅殺他們。


    如今,機會來了,沒廬德乃終於低頭了!


    宇文倩心道,相比於沒廬德乃等本土勢力的妥協,答應他們一點要求又有何妨?


    隨即,她問道:“你說吧,你想要本夫人答應你們些什麽?”


    沒廬德乃道:“繼續由我出任吐蕃大相,將次相祿東讚革職,貶到格爾木城當個督糧官,我要讓他此生再也不能踏進邏些城半步。我就這麽一個要求,還望夫人能夠答應。”


    呼~


    宇文倩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就是這麽一個請求啊?


    這個要求看似很過分,可聽在宇文倩心裏卻是出奇的平靜,相反,她心中更多了幾分竊喜,因為沒廬德乃越是這麽表現,越是這麽小肚雞腸死握著權柄不放,宇文倩就更加傾向於相信沒廬德乃的投誠。


    祿東讚與沒廬德乃之間的彼此仇隙,她知之甚詳,而且喜聞樂見。


    她現在斷然相信,這才是真正的沒廬德乃,而不是有所掩飾心懷叵測的沒廬德乃。


    至於吐蕃次相祿東讚的去留和下場,宇文倩已經不再關心,因為至始至終,她都隻當祿東讚是一條自己馴養的狗。


    主人攆狗,又何須征求狗的意見?


    “準了!”


    宇文倩袍袖一甩,大大方方地揮手道:“這個要求,我可以答應你。但是兩天後的繼任儀式,你必須帶領邏些城的權貴們前往瓊結河畔的山南王陵,名正言順地支持雲容出任新讚普。”


    “好,一言為定!”


    沒廬德乃再次低下高傲的頭顱,彎下金貴的腰板,衝宇文倩拜別道:“夫人,那我先告辭了,兩日後,我們山南王陵見!”


    宇文倩唔了一聲,難得對沒廬德乃客氣地說了一聲慢走,然後衝殿外其中一名女衛兵喊道:“你,親自送沒廬大相出王宮。”


    “喏!”


    很快,沒廬德乃便在女衛兵的護送下出了內殿,離開了布達拉宮。


    郭業交代的任務,他已經演繹地淋漓盡致,完美收官,接下來就要看郭業那邊的表演了。


    宇文倩目送著沒廬德乃離去之後,恰巧發現,一身普通藏袍穿扮的雲容跟雲裳一齊向寢殿走來,她們二人正與沒廬德乃擦肩而過,緩緩走進寢殿向宇文倩請安問好。


    請安問好之後,雲裳好奇地問道:“夫人,這條老狗來見你所為何事?”


    宇文倩搖了搖頭,看樣子並不打算說,反而是興趣盎然地打量著一身普通藏袍,活脫一個普通藏族女子的雲容,笑眯眯地問道:“雲容,你這是要鬧哪一出啊?頻頻出宮不說,還如此改頭換麵,莫非你居心叵測,暗中有什麽事情瞞著本夫人?”


    嘭!


    雲容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身體瑟瑟抖如篩糠狀,一臉駭然地解釋道:“夫人,沒有,雲容沒有隱瞞夫人什麽,我此番出宮也是想找個酒館喝點酒,又生怕被人瞧見發現我王後的身份,所以這才喬裝打扮了一番。”


    “去酒館喝酒?”


    宇文倩冷笑一聲,咄咄逼人道:“雲容,你真拿本夫人當三歲孩童戲耍啊?王宮中美酒佳釀無數,你想喝酒宮中哪裏不能喝?居然還跑外頭的破酒館去喝酒,真虧你編得出口。”


    “不不不,夫人,請聽我解釋!“


    雲容突然潸然淚下,匍匐在地哽咽喊道:“夫人,雲容乃是漢人,自幼便在中原長大,如今入了東廠之後在吐蕃已有數載,穿得藏袍,說得吐蕃話,鬆讚幹布未死之前,我連睡覺都怕自己說夢話時說出漢話來。唉,故土難離,故人更難忘,夫人……雲容真的想家了。所以雲容就在想,去宮外的酒館喝喝酒,也許能撞見行商在吐蕃的漢人,聽他們說說漢家話,也能一解思鄉之情啊,夫人。你若不信,你可以問問雲裳妹子。”


    說著,雲容抬起頭來,淚花閃爍的雙眸望著雲裳,眼神中透著哀鳴和求助。


    雲裳見狀,不由點點頭對宇文倩說道:“夫人,她說得倒是實情。我尋見她時,她正一人獨坐在酒桌上,手裏拎著酒壺失神地想這事兒呢,我拍了她兩下肩膀,她才醒過神來。”


    原來如此!


    宇文倩暗暗歎息,思鄉情切想家了,難怪借酒澆愁。


    畢竟雲容雲裳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說沒感情那是假的,當即她便動了惻隱之心,語氣轉為柔和,說道:“好吧,這次暫且信你。雲容,你思鄉想家,你故土難離故人難忘,本夫人何嚐不是?我夫君墓前,如今興許早已芳草萋萋雜草叢生了,唉,再忍耐忍耐些日子吧,再過兩r國夫人便會扶植你上位,到時候整個吐蕃國便踩在你我腳下,何等痛快?等大局已定之後,本夫人便讓你悄悄回中原,讓你見見家人。”


    “謝……謝謝夫人!”


    雲容跪在地上沒有起來,而是重重磕了一個頭,她知道,宇文倩心中剛剛動起的殺機終於雌伏了下來。


    此時此刻雲容磕頭在地,宇文倩根本沒有發現,雲容的眼中閃過一絲的狠厲之色。


    宇文倩臉色稍稍緩和,衝雲容揮揮手,示意道:“起來吧!”


    雲容乖順地唔了一聲,在雲裳的攙扶下悠悠站起。


    突然,宇文倩背身轉過去,又不冷不熱地甩過來一句話:“雲容,你給本夫人記住,你能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賜。我能一手捧起你,也能一手將你毀滅。我希望你永遠銘記,不,我希望你永遠都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誰是主,誰是仆,這個永遠無法更改。下去吧!”


    “知道了,夫人!”


    “夫人,雲裳告退!”


    雲裳雲容重新衝宇文倩的背影盈盈道了個萬福,這才離開了寢殿。


    宇文倩繼續背著身子,低著頭想這事兒,看不到她臉上是一副什麽表情,隻聽到她默默私語道:


    “兩天後,一切塵埃落地,吐蕃大局,必定!”


    ...


    ...


    與此同時,邏些城的外事驛館,郭業向著趙九醜和丹珠說道:“兩天後,塵埃落地,吐蕃局勢,必能翻轉!九醜、丹珠,你倆聽令!”


    兩人麵色肅然,齊聲喊道:“謹遵大人(小哥)吩咐!”


    郭業指著丹珠,吩咐道:“天黑之後,你帶著兩千五百名西川軍化整為零,潛出邏些城,在瓊結河畔的南山王陵那邊埋伏下來。”


    丹珠應了一聲是。


    緊接著,郭業指著趙九醜說道:“你帶著剩下的五百名西川軍繼續留在外事驛館,好掩人耳目。等到了兩天後的新讚普繼位,你率這五百西川軍隨我一道,和沒廬德乃等吐蕃朝臣們一起趕往南山王陵,一同觀禮新讚普繼任大殿!”


    趙九醜嗯了一聲,點頭讚道:“三千人目標太大,五百人的隨行士卒同行觀禮,他們肯定不會太在意。”


    郭業笑了笑,道:“然也,告訴弟兄們,先磨好刀子,兩天之後,我們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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