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外,黃龍寺。


    這裏本是新羅朝廷祭祀天地、舉行登基大典的所在,現如今,卻成為了高句麗和百濟聯軍的指揮部。


    之所以選擇這裏作為指揮部駐地,一個原因裏這裏房舍眾多,幹淨寬敞,適宜人居。另一個原因就是此地有一座九層高塔。登上塔頂,就可以把整個戰場一覽無餘!


    九層塔的頂層之中,現如今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高句麗和百濟的官員此刻仿佛一家人一般,頻頻舉杯,憧憬著即將到來的勝利。


    淵蓋蘇文輕輕咳嗽一聲,全場頓時安靜下來。他舉起一杯酒,道:“武王陛下,這一杯酒我敬您!要不是您的神機妙算,怎麽能有我們一戰殲滅六萬新羅軍的勝利?”


    扶餘璋謙虛得擺了擺手,道:“大莫離支,千萬別這麽說。什麽神機妙算呀,我要是有那個本事,也不用您幫我報仇雪恨了。實話跟您說吧,這次咱們打勝仗的關鍵,另有其人!”


    “啊?到底是哪位高人?可否讓老夫一見!”


    “不好意思,此人並不在咱們聯軍之內,短時間內,您別想看見他了!”


    “那他現在何處!”


    扶餘璋伸手往外麵一指,道:“就在金城之內!”


    淵蓋蘇一聽就明白了,道:“原來新羅朝廷內部,有武王陛下的人!這也很不容易,據老夫所知,在新羅能當上高官的,都是出身高貴,錦衣玉食,難以收買。我高句麗想盡辦法,也不過是收買了幾個低級官員。武王陛下竟然能夠收買新羅的高官,實在是令老夫佩服之至!”


    扶餘璋得意地說到:“老將軍您誤會了!根本就用不著收買!而是那個人送上門來得!此人乃是真平王金白淨的私生子,叫做鼻荊!想要靠咱們為他借刀殺人!”


    淵蓋蘇文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想不到金百淨英明一世,竟然生出了這麽一個傻兒子!說起來,這也是新羅氣數將盡之兆!”


    扶餘璋冷笑一聲,道:“傻?他才不傻呢!鼻荊此人心思陰沉,狡猾多變,不可小覷!本王可以肯定,他既然敢這麽做,就一定會留有後手!”


    淵蓋蘇文臉色一變,道:“你是說……他想在我們大軍圍城之際,力挽狂瀾,立下潑天的功勞,一屁股坐上新羅王位?這……你怎麽不早告訴我,我好早做準備!”


    ”大莫離支,不必擔心!這個隱患早就被扶餘璋解決了!不管他有什麽計謀,也得調動城外的兵馬。本王在咱們大戰之際,就抽出一隊人馬,先把金城附近的路都給堵了!鼻荊就是有千般妙計,萬種籌劃,也無法施展!”


    “原來還是武王陛下算無遺策!老夫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算無遺策可不敢當!今日來得那五千新羅軍隊,就不在小王的算計之內!”


    淵蓋蘇文道:“武王陛下過謙了!金城被圍,勢必得有新羅軍隊前來解救,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武王陛下,您要是能把來多少援軍都算的清清楚楚,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不必自責,不必自責!”


    “可是我看這五千軍隊甚是精銳,本王派出了兩撥兵馬,都無功而返!假如被他們突入城內,這金城可就不好打了!拖延日久,新羅其他的援軍再趕來,咱們甚至有可能會反勝為敗!”


    淵蓋蘇文哈哈大笑,道:“你我兩軍聯合攻打新羅,總不能隻讓你們百濟出力。這五千新羅援軍,就交給老夫了!”


    其實淵蓋蘇文這是在說便宜話,金庾信的四千五百飛虎軍,兵鋒所指,正是高句麗的大營!淵蓋蘇文想不打都不行!


    扶餘璋裝著沒識破淵蓋蘇文的小心思,微微一笑,道:“那小王就拭目以待了!”


    ……


    ……


    金庾信的飛虎軍,雖然是新羅的精銳部隊,其實大部分都是步兵!畢竟他們的作用,是堵住長人國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要那麽多騎兵也沒什麽用!


    此刻攻擊敵營,步兵的弊端就開始顯現出來了!


    盡管高句麗人的軍隊抵擋的並不頑強,但是飛虎軍一直打了一個多時辰,才堪堪來到了金城之下。隻要再攻破最後一道營壘,就可以進城了!


    可是這最後一道營壘卻成了天塹!


    其實,也不成說是天塹,而應該叫做人塹!隻見這道營壘之前,挖了一條長長的壕溝!


    營壘前麵有壕溝,這是應有之義。問題是這條壕溝太深了,也太寬了!壕溝寬三丈,深三丈,壕溝的底部還有竹簽、木刺。就是壕溝邊上沒人守衛,要想過去都得大費周章!更何況壕溝邊上還有人手持強弓硬弩防守呢?


    金庾信一搭眼,就暗叫了一聲不好!自己這五千飛虎軍來得匆忙,根本就沒帶什麽攻城器械,這種壕溝,指望用人命填,根本就不肯能!


    金庾信當機立斷,道:“眾將士!隨我來!”


    他帶領飛虎軍,順著壕溝往東走,想要繞過去。結果走了沒多遠,又是一道壕溝攔路!


    金庾信不由得暗罵了一聲“我去!”,你淵蓋蘇文在城前挖壕溝,可以理解,這是預防城內突襲!但是你在兩邊挖壕溝這是鬧哪樣?難道預先知道了我要繞路?


    他哪知道,人家淵蓋蘇文在兩側挖壕溝,防備得並不是他,而是百濟的軍隊!對於金庾信來說,他這算是歪打正著,正好撞在槍口上了!對於淵蓋蘇文來說,這完全是意外之喜!


    無奈之下,金庾信引軍向西,結果,外甥打燈籠——照舊!


    樸仕中道:“國仙,這可怎麽辦?高句麗人狡詐,怎麽這麽多的壕溝!依卑職看,咱們這次是衝不過去了!不如暫且收兵,打造器械,來日再戰!”


    金庾信苦笑了一聲,道:“來日再戰?你覺得……咱們現在還走得了嗎?”


    從開始出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了。全軍將士人困馬乏,士氣低落,再也不複當初之勇!


    事到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金庾信引軍回走,高句麗人且戰且退!可走了沒多久,又是一道壕溝攔路!很顯然,這條壕溝是剛剛挖出來的。並沒有之前的壕溝那麽寬,那麽深。但是對於此時的飛虎軍來說,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這條簡單的壕溝,依舊是難以逾越的天塹!


    樸仕中睚眥欲裂,道:“這幫高句麗人是屬老鼠的嗎?挖溝還挖上癮了!”


    金庾信擺了擺手,道:“不要再說了,招式不怕老,管用就行!咱們這次沒有帶攻城器械,這幾道壕溝就是對付咱們的最好辦法!願賭服輸,沒什麽好說的。想不到我金庾信戎馬一生,竟然被幾道壕溝,困死於此。唉,悔不該不聽秦國公之言!”


    “國仙大人也不必如此悲觀,說不定金城守軍會出城來救咱們呢?”


    “這話你自己信嗎?”


    樸仕中當然自己也不信,金城守軍總共才不到兩萬人,還要擔負著保衛國都,保護新羅朝廷的重任。怎麽可能為了他們就輕易出戰?


    他的眼珠轉了轉,道:“就算沒有金城守軍,那還不是有秦國公嗎?他去長人國借兵,萬一把兵給借來了呢!”


    “恐怕也來不及了!就算是一切順利,要說服長人國總得要幾天時間吧?你覺得咱們還能堅持多久?”


    樸仕中一咬後槽牙,道:“呃……堅持不了多久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您,臨來之前,卑職想到了一個人,就定了一個不怎麽合適的計策,下了一個不怎麽合適的命令。”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金庾信的心頭,道:“什麽人?什麽命令?”


    “楚霸王帶領八千子弟,破釜沉舟,打敗了秦國四十萬大軍。我想和咱們的情況差不多,所以,所以……”


    金庾信冷笑一聲,道:“所以,你也破釜沉舟,打算四千破二十萬。如果成功了,你就能借楚霸王的聲望,徹底壓倒秦國公郭業的名頭!尼瑪你為了裝逼,連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卑職該死!”


    金庾信擺了擺手,道:“罷了!現在懲罰你還有什麽用?我來問你,現在到底還有多少糧食?”


    “隻有一頓飯的幹糧!”


    “日!”金庾信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道:“以楚霸王的威風,破釜沉舟之後,還要留三日的口糧呢!你就留一頓飯的幹糧?你這本事不咋樣,狂妄之心卻是遠超楚霸王!”


    樸仕中羞得滿麵通紅,道:“卑職罪該萬死!”


    金庾信一腳把樸仕中踹倒在地,道:“滾!”


    “那您看咱們接下來怎麽打?”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先吃飯,然後全軍突擊,跟高句麗拚個你死我活!”


    樸仕中明白,金庾信這也就是說一句漂亮話,什麽你死我活?分明是飛虎軍送死,高句麗的軍隊存活!


    他心中默念,秦國公!郭業!到了現在,我才知道,我這兩下子,比您差得太遠了!秦國公,您現在在哪裏?到底還能不能趕得上救援我們?


    雖然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您不是大唐戰神嗎?


    能不能再創造一個奇跡出來,晃瞎我的狗眼?


    ……


    ……


    金城城樓。


    下麵的戰況,在場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很顯然,來得不是長人國的軍隊,而是新羅自己的軍隊!從旗號上來看,這正是新羅的飛虎軍!


    金德曼臉若寒霜,道:“鼻荊,你的長人國.軍隊在哪呢?”


    鼻荊再厚的臉皮,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指鹿為馬,隻得道:“我估摸著,他們是在路上出了什麽狀況,沒能及時趕到!不好意思,這次算是我猜錯了!金德曼,您贏了,這次的和白會議不用再開了!”


    “不好意思?”金德曼氣得渾身哆嗦,道:“你一個不好意思,就斷送了咱們新羅唯一的指望!要是你不點燃狼煙,飛虎軍就不會進兵,飛虎軍不進兵,也就不會被困於此!隻要有援軍牽製,咱們金城就能多守幾天。這一切,都被你給毀了!”


    鼻荊不幹了,道:“金德曼,咱們一碼歸一碼。不錯,城外的援軍是誰,我猜錯了,這個我承認!不過那狼煙的事,我隻是提議一下,真正動手的可不是我。誰點的你找誰去,別牽扯到我的身上!”


    很明顯,點燃狼煙,是在場的上大等們心照不宣的共同決定!金德曼再大的權勢,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可就這麽放過鼻荊,她還真是心有不甘!


    金德曼眼珠一轉,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現在唯一的援軍已經指望不上了,本王意欲領兵突圍,誰讚成,誰反對?”


    鼻荊犯了了大錯,在場的上大等們都對他意見很大,效忠女王的想法又占了上風,紛紛表示讚同。


    正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想起,道:“姐姐且慢動身,我有話說!”


    出言的正是善花公主!


    金德曼倒是不相信善花公主有什麽壞心眼,聞言一愣,道:“妹妹,有話請講!”


    善花公主道:“姐姐,我覺得咱們還沒有完全絕望,不必著急突圍!”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飛虎軍的守將乃是樸仕中,而他打的旗號是金,姐姐不覺得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軍中主將另有其人?不對呀,樸仕中是三品大員,金城之外,難道還能有人比他的品級更高?”


    “當然有!金庾信大哥出使大唐,討取救兵,都快半年了!您不會把他給忘了吧?”


    “可是,即便領軍的是金庾信,那又如何?這種情況下,國仙也不能力挽狂瀾吧?”


    善花公主眨了眨眼睛,道:“金庾信大哥不行,那郭業呢?姐姐,您說,庾信大哥出使大唐,會不會把郭業也帶來?郭業那麽大的本事,一定能力挽狂瀾的,對不對?就象在他給我講的變文裏邊那樣,每當公主有難,她的英雄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雲,打倒敵人,拯救公主!”


    這個想法,實在有些腦洞大開!郭業乃是大唐的高官,官身不由己,哪能隨隨便便就被金庾信給帶來?再說了,即便是郭業親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種情況下,又能有什麽作為?


    金德曼苦笑一聲,道:“妹妹,你是想郭業想魔症了吧?別胡思亂想了!趕快回去收拾東西,咱們準備突圍!”


    “我不!”善花公主道:“姐姐,能不能再等一會?我感覺,郭業已經到了,就在離咱們不遠的地方!”


    ……


    ……


    眼見金庾信被圍,淵蓋蘇文哈哈大笑,道:“武王陛下,看我高句麗的戰力如何?”


    扶餘璋暗自腹誹,你們高句麗的戰力我是沒看出來!這挖坑的本事我倒是見識了!他不願意附和淵蓋蘇文,轉移話題道:“老將軍,現在雖然他們被困住了,但是困獸猶鬥,不可小覷!老將軍不可掉以輕心!”


    “嗨!甕中之鱉而已,有什麽值得小心的!我告訴你,隻要領兵之人不是大唐郭業,這五千人馬就是我盤子裏的菜,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


    提到你郭業,扶餘璋不由得臉色一變,道:“那如果領兵的是大唐郭業呢?”


    “那……”淵蓋蘇文為自己鼓了鼓勁,道:“我就深溝高壘,高掛免戰牌!我就不信,我不跟他打,他還能拿我怎麽樣?”


    說完這話,淵蓋蘇也覺得泄氣,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怕他,關鍵是……這個,在用兵這方麵,我們倆算是各有千秋。他就相當於諸葛亮,我呢,就相當於司馬懿。諸葛亮神機妙算,但是笑到最後的,還得說是司馬懿!”


    這話還是有些示弱了,淵蓋蘇文大手一揮,道:“不談他了,反正他絕不在這夥新羅人裏麵。武王陛下,不如咱們親臨前線督戰,今天就把這夥人一網成擒!”


    反正死的是高句麗人,扶餘璋對此是無可無不可,道:“既然如此,那我扶餘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咱們走!”


    ……


    ……


    被這麽多人想念的郭業,現在在哪呢?正在黃龍寺下麵的地道裏。


    郭業道:“大長老,建這個地道,可是工程浩大。是你們長人國自己挖的?”


    “那怎麽可能?”多羅笑天道:“這是金白淨為了私會老夫的女兒,也就是桃花娘,自己命人秘密挖的!我們長人國僅僅是略加利用而已!”


    郭業問道:“這是金白淨自己的主意?還是桃花娘的主意?”


    老野人狡黠的一笑,道:“嘿嘿……您說呢?”


    郭業當時就明白了,道:“原來你們長人國一直就對金白淨,沒安著什麽好心!此事也真是陰差陽錯,誰能想到密謀對付金白淨的地道,竟然能夠拯救新羅!


    “秦國公您又錯了!挖地道的是金白淨,我們想對付的可不是金白淨,而是金德曼!”


    郭業還要再說,多羅笑天把手放在了唇邊,“噓”了一聲!然後說道:“秦國公,到出口了!怎麽辦?”


    “當然是衝出去!給高句麗和新羅的聯軍,來個中心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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