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中,吳忠將這兩年出使各國的所見所聞細細說與朱慈烺。


    特別是對葡萄牙的結盟,以及與法國的交往,更是事無巨細的稟報。


    當聽到吳忠與路易十四的相遇時,朱慈烺歎了口氣道:“吳大伴,你這是養了一條狼啊!”


    吳忠訝然:“陛下,這個路易十四很厲害嗎?”


    朱慈烺喝了口茶,道:“何止厲害,這小子的狼子野心凶狠的緊!”


    路易十四因為大明的幫助,直接提前幾年親政加冕了,而且他學習自己的天武新政玩法,讓法國少走了很多彎路,隻怕將來的法國,遠比曆史上的要強盛!


    雖訝然主子如何知道那金毛獅王,但吳忠還是選擇了百分百的信任,他砰的一聲跪地請罪:“皇爺,是老奴擅作主張了,罪該萬死!”


    朱慈烺將他扶起,笑道:“你做的很好,何罪之有?”


    他又道:“那路易十四雖有些本事,但在朕眼裏,還構不成威脅,無妨!”


    大明與法國相隔半個地球,以現在的航海技術,就算是法國強盛了,也無法對脫胎換骨的大明形成威脅,他們若是遠洋作戰,隻能是送菜。


    而且歐洲各國針對遏製法國的大同盟,進行的一係列戰爭,也夠那小子喝一壺的。


    朱慈烺擔心的是,未來大明收取美洲大陸,法國將是個勁敵。


    曆史上的法國,自從路易十四親政後,便開始繼葡萄牙、西班牙、尼德蘭、英國之後,對海外進行積極的殖民擴張。


    他們不僅在美洲新大陸進行殖民,還對西非和印度建立眾多貿易站,搞法屬東印度公司。


    收回思緒,朱慈烺看著吳忠,道:“這兩年,你率大明遠洋船隊遠赴重洋,披荊斬棘,揚威海外,為我大明取得了多處戰略要地,功勳卓著,朕打算封你個侯爵。”


    吳忠忙拒絕道:“全賴陛下天威,大明國運昌盛,老奴不敢居功!”


    朱慈烺擺了擺手,道:“我大明三百年來,宦官隻有鄭和與劉永誠二人被記入史冊讚稱‘內官之久典兵而無過者’,那劉永誠更是被太監們誤稱為劉馬侯,視之為宦官封侯的先例。”


    他笑著道:“誤稱,也就是假的,你吳大伴伴隨朕二十餘載,朕所經曆諸事,你亦隨駕經曆,侍駕強國之功勳比那劉馬侯強多了,封你個真侯爵不為過。”


    朱慈烺提到的太監劉永誠,就是策劃著想要逼宮的寧晉伯祖上,第一代寧晉伯劉聚是劉永誠的侄子,因奪門之變封伯有功,說白了裙帶關係占了很大一部分。


    吳忠想要再三推辭,但他看著皇爺堅定的龍顏,又怕觸怒了這位爺,於是心中自我安慰:“反正咱是個太監,這爵位也傳不下去,索性就領旨吧!”


    然而,朱慈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忽然開口道:“聽說你弟弟吳誠娶妻納妾十幾個,家裏生了一窩,明天你去他府上,從他兒子中挑一個伶俐點的,過繼到你膝下。”


    吳忠內心狂跳,倒不是激動,而是害怕。


    皇帝這句話信息量很大,一是表現出對他這個家奴的恩典,二是在變相的警告吳誠,生活上收斂點。


    “老奴領旨謝恩!”吳忠頷首恭敬道。


    這次他沒有推辭,太監過繼兄弟兒子的事很正常,當年的三寶太監鄭和,還有劉馬侯劉永誠,都過繼了兄長的兒子,讓繼子繼承了他們的封賞。


    鄭和的繼子世襲了千戶,劉永誠則更牛,一手帶大的侄子劉聚受封寧晉伯不用說,連他的父親和祖父都被累贈特進榮祿大夫、後軍都督府右都督、寧晉伯爵位。


    劉永誠兩個早逝的兄長,同樣被追贈特進榮祿大夫、後軍都督府右都督、錦衣衛指揮使。


    真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朱慈烺微微點頭,道:“吳大伴,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準備接下來的獻俘大典。”


    “還有,以後不許自稱奴婢了。”


    “臣……領旨。”


    吳忠有些忐忑的躬身告退。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朱慈烺輕歎了一口氣。


    他確實在借著吳忠警告吳誠,別以為自己當了皇家集團的總經理,發了點財,就飄的認不清自己了。


    朕的後宮才十多個後妃,你一個皇家辦事員,一下子搞了十幾個妻妾,想做什麽?想證明什麽?


    朱慈烺甚至有些不明白,那個吳誠以前看起來是挺實誠的一個人,怎麽這些年過去,金錢吞噬了他人性的光輝了!


    他的行為就好像是太監的蛋蛋突然長出來,雄性激素分泌旺盛,想要補回當太監時的缺憾一樣。


    不過這些年吳誠一手打理皇家集團功不可沒,也沒犯過太大的錯誤,朱慈烺還不至於弄他,隻想警告一番。


    皇家集團是皇室財產,吳誠有功也不能為官,最多能在大明中央銀行給他掛個職業,功勞再大也不能封爵。


    因此,朱慈烺讓他兒子過繼一個給吳忠,繼承吳忠的爵位,算是變相的給他封爵。(勳貴的爵位跟皇室一樣,每代的繼承者遞減一級,到子爵後除爵為民)


    恩威並施,駕馭屬下,這是朱慈烺的拿手好戲了,從他當皇帝起,這心思就沒停過。


    一刻鍾的後,抬著吳忠的轎子到了位於皇城西北角的司禮監衙門。(司禮監等二十四監衙門不是在紫禁城中,除了浣衣局在皇城外,其他都在皇城內)


    “大總管!”


    “幹爹!”


    還沒落轎,便有一群太監圍了上來,貼心貼肺的呼喊,就跟他媽的一些女人在街上邂逅馬總似的,叫的那個一個親切。


    這還沒完,等級低的太監們直接奔到吳忠轎子旁,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就好比大過年的孫子給爺爺磕頭,想討要壓歲錢的場景。


    “都起來吧。”


    年近四十歲的吳忠見慣了宮裏的規矩,聲音很平和。


    他指著一個眼熟的小太監道:“你出趟皇城,把吳誠叫來。”


    那小太監好比中了清空購物車的大獎似的,應了一聲後爬起來一溜煙的跑去辦差了。


    進了司禮監衙門,太監們更勤快了,端茶倒水的,端洗臉盆的、洗腳盆的,打水的,都在搶著做。


    連禦前太監沈毛都趕來了,親自雙手捧著茶碗送了過去,兩眼中充滿了敬意:“幹爹,兩年不見您老了些。”


    吳忠瞥了他一眼,道:“你喝了吧。”


    沈毛大喜,兩眼放光,這句話如同天籟之音在耳邊徘徊。


    按照太監的規矩,給大太監敬茶,如果對方不接,那說明自己不得寵,將會倒血黴。


    如果大太監接下喝了,說明他對自己沒有成見,偶爾還能關照一二。


    如果大太監賞敬茶的人喝茶,那就是滿意,妥妥是自己人的待遇!


    感情深一口悶,也不管這茶水溫度如何,沈毛二話不說一口幹了,連茶葉都舔的幹幹淨淨的。


    吳忠滿臉的和藹,道:“我不在宮裏的這兩年,你隨駕左右辛苦了。”


    沈毛回道:“全賴幹爹提攜,兒子方有機會得見天顏,混出個人樣來。”


    說著,他挨著吳忠的腿邊慢慢蹲下,專業地捶了起來。


    吳忠輕笑一聲,掃視了屋中眾太監一樣,隻見司禮監的幾大太監都在,唯獨少了個老友。


    他問道:“邱公公呢?”


    沈毛小心翼翼道:“幹爹……邱公公被調往浣衣局了……”


    吳忠皺眉道:“怎麽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


    沈毛一五一十的將皇帝巡視陝西、鞭死西京鎮守太監馬吉翔,以及在陝西發現那幅畫、大本堂失火、皇太子險些葬身火海之事全部講了一遍。


    吳忠靜靜地坐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萬萬沒想到,出海的這兩年發生了這麽多大事。


    這些狗膽包天的奴才,直接把太監製度都給玩沒了!


    想著之前朱慈烺說的那些話,現在吳忠才明白,隻怕以後,大明的司禮監也將消失。


    連太監都要絕種了,哪裏還有司禮監!


    皇爺今天又是給他封爵,又是讓他過繼兒子的,這讓人難以理解的所作所為,應該是在“補償”自己這個老奴,給個名分......


    不知過了多久,吳忠感慨道:“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時代在變化,我們這些無用之人給大明拖後腿了,皇爺能保咱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說到這裏,他竟真的哭了起來,周圍的太監們不管聽沒聽明白,也跟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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