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十四年,七月二十,從昪洲離開後,莫以塵在僅休息五天的情況下,再次出發。


    前往各個洲,去查看傷亡人員和家屬,為以後的撫恤和賠償做準備。


    此外,還要為拓荒軍隊招納新成員,盡快恢複正常的開墾任務。


    雖然莫以塵不善言辭,但命令如此,他又能如何?


    不過是咬碎了往肚子裏咽,獨自承受罷了。


    在稍事休整後,莫以塵告別師父,踏上了路途,臨走前,師父什麽也沒說。


    莫以塵心裏清楚,在這種時節,每個人都有任務和責任,沒人會幫自己,盡管他還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已經承擔了很多責任,沒有人會去理解他內心中積壓已久的苦楚,他始終明白。


    隻能靠自己,隻能逼自己,努力裝成大人的樣子。


    路上,集市熱鬧,人們歡聲笑語,似乎幾日前的災禍公告與他們毫無關係。


    張貼在警示公欄裏的昭示,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顯得格外冷清,極少數人駐足閱讀。


    眼神的不屑,口氣的輕浮,言語的無拘,都深深的刻在莫以塵的心上,卻也見怪不怪了。


    在幾日的辛勤趕路下,莫以塵終於到了遇害新招一批子弟們的家鄉--汕洲。


    汕洲,緊鄰壑洲,異化事件時有發生,因地位較低,保衛人員缺少。


    因此,被人們稱為鬼門關的入口,這裏沼澤廣布,瘴氣時有彌散,人們多聚集在山上,以躲避毒氣和異獸。


    居住條件差,使得汕洲成為除壑洲外,發展最差的大洲,故而地廣人稀。


    可是,三年前的汕洲是另一幅畫麵,碧水藍天白雲,清流蘆葦白荷……


    早已是過去。


    現在的與三年前的汕洲,可謂一個是聖地,一個是地獄。


    看著物是人非的汕洲,莫以塵平靜的心之湖產生了久久不能消散的漣漪。


    早就習慣冷漠的他,唯一能流露感情的,也隻有那一雙深邃的眼睛了。


    撥開迷霧,再次來到城中,人們依舊忙忙碌碌,似乎舊陸發生的事從來沒有傳進來過。


    就在這時,一聲呼救聲打破了莫以塵的心境,殺豬般的男聲驚擾了整個隱藏在深山中的城鎮。


    莫以塵循聲趕去,隻見一個瘦削的女子正拿著一根手杖,在人群中獨立。


    地上的胖子正疼得滿地打滾,此時他正捂著腰,空氣中四散著讓人惡心的血臭味和油汗味。


    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或驚恐或幸災樂禍,人群中是說不出的死寂。


    “住手”。


    莫以塵撥開紛亂的人群,向那女子走去,那女子應聲回頭,隻見一張猙獰可怖的臉映入眼簾。


    一雙空洞無神的白瞳,更增加了這女子的恐怖。


    “少管閑事,不然,瘋子連你一起戳”。


    少女稚嫩的聲音卻說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話,她無神的白瞳在一瞬間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直抵心靈。


    散發的陣陣寒意,漸漸蔓延至全身,周圍的人群不自主地向外圍擴散。


    莫以塵擋在女子麵前,並詢問女子,為何傷人。


    女子一臉不屑,甩了甩手杖,滴落了幾滴血,順著血腥味,指向了倒在地上的胖子。


    “他活該,怎麽,這種連豬都不如的人,公子也要管嗎?或者說,是公子是非不分,包庇惡人”。


    “若真如姑娘所說,這位公子是窮凶極惡之人,自由洲府做主。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傷人,實屬不該”。


    人群議論紛紛,“就是,怎麽能隨便傷人呢?”


    “這小公子風度翩翩,儀表堂堂,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子弟,不會有錯的”。


    “同意,同意……”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怎麽看他有點眼熟呢?”


    ”哎,這不是上次來城裏征集什麽,拓,拓荒隊,的領頭人嗎?怎麽又來了?害死那麽多孩子,竟然還有臉回來”


    “對啊,咱們城裏攏共就那麽幾個,都被騙到舊大陸去開什麽荒,結果屍骨無存”。


    “哎,我說,你們怎麽還敢回來,孩子的賬,我們還沒找你們呢,你們到送上門來了,說,孩子的事到底算誰的”。


    一時間,風頭就轉了。


    一陣騷動在人群中擴散開來,似乎地上半死不活的胖子早已被人遺忘,討伐少女的心思也被拋之腦後了。


    胖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被躁動的人群聲所淹沒。


    這時,一位身穿喪服,頭戴麻繩,彎腰駝背的婦人,哭得梨花帶雨,擠進人群中。


    手裏還攥著一隻男人的鞋,不,準確的說,是一個少年的鞋。


    婦人衝著莫以塵破口大罵:“還我兒子,你們這群騙子,說什麽去開荒,造福九洲,結果呢,我兒子連屍骨都不剩,家裏隻剩下我一個孤寡人,你賠我兒子”。


    莫以塵雖說沉穩幹練,但畢竟他對安撫死者家屬這類事上沒有經驗,一時竟不知所措起來。


    “我兒子死無全屍,按照規定,你們高低得給我兒子英士的追贈,外加撫恤費和補給費,你們不給安排妥帖就別想走”。


    人群越來越躁動,向來穩重的莫以塵一時啞口無言。


    眼看憤怒的人群將要吞噬這個出世未深的少年,一個刺耳的笑聲打斷了,這場臨時起意的審判。


    人們循聲望去,憤怒地想要揪出這個打擾他們看熱鬧的人,竟是那白瞳女子。


    她猙獰的臉上露出陣陣笑意,寒冷的譏笑將人們看熱鬧的熱情給澆了個透心涼,莫以塵驚愕地看著那白瞳女子。


    白瞳女收斂起譏笑,說“你兒子,英士?可笑,就你這德行,保不住是你自己把兒子塞進的拓荒軍,那你就是賊,竟然有臉要賠償,真是笑死我了。”


    “你少胡說,對了,你無故傷人,大家都看到了,還沒處理你呢,你竟敢汙蔑我,你個瘋子”。


    這時人們才想起倒在一旁的胖子,假惺惺的,爭先恐後的去扶胖子。


    當人們正假裝好意關心胖子時,白瞳女示意莫以塵趕緊走。


    一向謹慎,從不輕信人的莫以塵竟跟著白瞳女走了,離開了充斥著虛情與假意的審判場。


    等人群反應過來,兩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憤怒的胖子,小心翼翼的從滿是泥沙的地上爬起來,捂著腰,一拐一拐的回了家,包紮後又領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四處搜尋白瞳女和莫以塵。


    山下,沼池邊,一座荒廢小屋,昏暗的燭燈,莫以塵正警惕地注視著正在擺弄導盲棍的盲女。


    屋內安靜的可怕,隻有屋外的幾聲鴉叫,發出聲響。


    “多有冒犯,姑娘,等天一亮我便離開,隻是,還有一事向姑娘請教,不知姑娘可否給我一個解釋”。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戳了那頭豬吧,很簡單,有仇報仇,我勸你一句,少問。我可不是白幫你的,是有條件的“。


    ”姑娘請說“。


    ”我要補償“。


    “補償?’‘


    ”我被燒傷的臉,準確的說,是在幾日前被樹精濁液燒傷的臉’‘。


    ’‘你是前幾日受傷的成員?那……姑娘是?‘’


    “騫女,馬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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