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了半日,終於在一片小池塘邊,找到了莫以塵,失魂落魄的樣子。


    何千緣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莫以塵卻好像長了雙貓耳朵,靈敏的捕捉到了聲響,應聲回頭。


    見是何千緣,就放下戒心,微微鬆泛下來。


    此時,他又束起了發束,戴上了發冠,但總感覺,不情不願的。


    大概是無奈之舉吧。


    “你幹嘛呢?”何千緣好奇地湊過去,往池子裏看了看,清澈的碧水裏,偶然有幾條斑斕的小魚遊過,波光粼粼的。


    莫以塵手裏還攥著一塊糕點,他是在喂小魚吧,原來他也是挺可愛的嘛……


    何千緣瞄了瞄糕點,肚子不爭氣的咕咕直叫,莫以塵笑著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包,打開是幾塊精致的糕點。


    香氣入鼻,何千緣毫無顧忌,拿了一塊,細細品嚐起來,甜甜的,軟軟的,暖暖的。


    隨性在池邊坐下來,手指在綠水間輕輕劃過,泛起層層漣漪,驚擾了覓食的小魚,四散而去,可是糕點的香味又將它們引誘回來,徘徊著。


    嘴裏含著糯糯的點心,指尖在水中涼涼的,嘴角漸漸勾起,在心底也泛起了水花朵朵。


    莫以塵也盤腿坐了下來,托著腮,看著她嬉戲玩鬧,就算不吃點心,心裏也甜甜的。


    一塊糕點何千緣能吃好久,以前在學府學習時,莫以塵就發現了她的習慣,隻是一直不明白為什麽。


    現在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千緣,你……一塊糕點為何要品那麽久,不夠的話,這裏還有”。


    何千緣看著手裏精致的點心,眼神黯淡,憂傷浮上她的眉梢,喃喃地說,“以前,日子窮的時候,好久都吃不到甜甜的點心,哥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攢一些錢,給我買點心吃……一份點心我能吃好久,生怕自己嘴饞,吃光了就沒有了,那樣哥哥就嚐不到了……所以每一塊我都小心翼翼的嚐,怕一時貪心,就什麽都沒有了……”


    莫以塵看著她慢慢下垂的嘴唇,漸漸攥緊了手中精巧的點心,心裏一沉,心疼她。


    自己的不幸,與她經曆過的苦難相比,也許真的不值一提……


    何千緣輕笑一聲,又笑著說,“而且食物都是寶貴的,吃多了也不好,貪心還胖人,少吃一點,慢慢吃,也不錯嘛”。


    她總是能夠自我安慰,好,也不好……


    莫以塵回以微笑,可心裏還是在痛。


    靜靜坐了一會,風吹過池麵,水光粼粼,抱著點心的紙張,“嘩嘩”的響著,品著香糕,嚐著生活的百般滋味。


    終於吃完那塊糕點,何千緣將自己對那個詭異洞口的疑惑告訴了莫以塵,她也沒有什麽人能信任了。


    莫以塵皺著眉頭,低眸深思了一會,收起點心,拍拍身,伸出手,“走,我陪你去看看。”


    何千緣抬頭看向眼前人,明眸皓齒,雪膚墨發,淡藍的衣袍像天空般空靈,讓人安心。


    能信的,也許不僅隻有自己……


    何千緣握住他修長的,溫暖的手,站起身來,也沒有那麽多防備心了,至少對他來說。


    空氣裏都是糕點的香甜味。


    回到房間,挪開箱子,莫以塵低下身,伸手細細摸著洞口的邊緣,眼神漸漸冷厲。


    “之前帶著絨花來找你時,風流就隻能從這裏進入,當時沒多想,現在看來是有人故意借絨花引你出來……”


    何千緣也俯下身,再次從洞口向外看去,心境全然不同,之前是喜悅,現在是心驚。


    “還好,有你在”,何千緣隨心一說。


    莫以塵心裏暖暖的,這一刻隻覺得好開心,好開心……


    開心之餘,還是擔心她的安危,隻怕以後還會發生這種事。


    藍眸閃過一縷光,透著擔憂,透著自責。


    “千緣,我不能隨時在你身邊,萬事小心……我也不能全信,記得保護好你自己”。


    他誠懇的語氣,真切的關心,熾熱的目光,都讓何千緣覺得溫暖,哥哥去世後,這種感覺許久沒有過了。


    她從內心深處還是信他的,如今連這一點期許都沒有了。


    可是,如果連他都不能信,自己還能信誰呢?


    也許就隻能靠自己吧,反正也習慣一個人了,無所謂……


    就算隨時可能喪命,為了哥哥也要拚一拚。


    這亂世,本就如履薄冰,身不由己。


    兩人正沉默著,何千緣的肚子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一時間尷尬的氣息彌散開來。


    莫以塵寵溺的搖搖頭,笑著說,“走吧,先填飽肚子再說”。


    何千緣揉了揉肚子,尷尬的笑笑,然後撇過了頭,嘴角卻微微上揚,心裏美滋滋的。


    何千緣走在前麵,剛要出門,迎麵撞上一個人,身體一晃,朝後倒去,好在莫以塵及時扶住了她。


    他的手掌暖暖的,很貼心。


    一聲慘叫隨之而來,“哎呦!疼死我了”。


    何千緣穩住身,定睛一看地上,徐嘯傑正坐在地上,揉著腰。


    “徐嘯傑,你跑這麽快幹嘛?嚇我一跳”,說著伸出手,拽他起來。


    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徐嘯傑拍拍身上的土,依舊扶著腰,嬉皮笑臉地說,“來叫你們吃飯,開心,所以跑得快……還真疼”。


    何千緣挑挑眉,鄙夷地說,“矯情,走吧,還疼嗎?要不我給你揉揉?”


    徐嘯傑慌忙躲開何千緣伸過來的魔爪,“不必了!不痛了,讓你揉,還不如直接給我一拳呢”。


    看著兩人嬉鬧,莫以塵無奈的搖搖頭,眼眸卻抑製不住的浮上一抹笑意。


    三人正走著,徐嘯傑忽然開口說,“沙鱟的事解決了,百裏家主應該不會再為難我們了吧?”


    莫以塵淡淡的說,“百裏家主看著粗魯,卻也是守信之人,沒問題,招募之事有望了。耽誤了這麽久,也該上路了”。


    何千緣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要走了,可是……洞穴還沒探查完,萬一哥哥就在裏麵,豈不是錯失了機會?但是那雙驚悚的幽綠眼睛,實在是不好對付。看來,也隻能先放一放了,等到了昪洲,借用一下法器,再回來也不遲,勝算也更大”。


    默默理好了思路,何千緣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臉色好看些了。


    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那就隨緣吧!


    心情愉悅的到了廳堂,見百裏家為了慶功,大辦宴席,但在何千緣看來,就幾個人,沒必要大費周折,浪費。


    特別是桌上琳琅滿目的,還在扭動的蟲子,以及其他詭異的食物。


    百裏家主坐在主位上,也不拘束於禮節,熱情的招呼三人入座,“在下佩服幾位少年英雄,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識,真乃九洲的福祉啊!來人,上酒,今日不醉不歸!”


    莫以塵起身回禮說,打擾了數日,傷也養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要啟程了,就不飲酒了,多謝百裏家主的好意。


    百裏暢也不強求,畢竟人家幫了自己那麽大的忙,也不好為難人家。


    豪爽地笑著,胡子都笑得翹了起來,“哈哈哈,無妨,此次幾位對燚洲有恩,我百裏暢代表燚洲的百姓,謝過幾位英雄”。


    何千緣坐在下麵,看著他喜笑顏開的笑臉,東扯西扯的,就是不提招募的事,心裏嘀咕道,“怎麽,想賴賬?當我好欺負嗎?之前敬你幾分,是給你麵子,現在我都是亡命徒了,還怕得罪你?”


    就拍下筷子,故意引起宴席上所有人的注意,直截了當的問道,“早就聽聞百裏家主是一等一的好漢,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如今我們答應您的事做到了,那您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何千緣本來還想旁敲側擊一下,但轉念一想,他之前為難我們,為什麽要給他麵子?


    不給!直接懟他臉上!


    果不其然,百裏暢笑著的臉有些僵住了,宴席上是一片沉寂,都盯著百裏暢笑僵住的臉,等著他的反應。


    “啊!姑娘說的是招募之事吧?在下當然沒忘,承諾過的就一定要兌現,幾位放心,百裏家全權負責。來,今日以茶代酒,為幾位送行!”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宴席才得以繼續。


    徐嘯傑私下朝何千緣豎起一個大拇指,何千緣隻當沒看見,心裏喜滋滋的。


    莫以塵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微笑,暖心的微笑……


    長夜漫漫,有些人在失眠,何千緣卻睡得難得香甜,前幾日可把她折磨壞了。


    月下一青色的人影,閃過,隻留下一個疑團。


    第二天,陽光格外明媚,一大早何千緣就起來了,收拾著行李。


    在初陽中,擦試著仇婆婆送給她的手杖,樹漆的光澤在陽光下閃閃的,十分耀眼。


    身上的月白色衣袍,被風吹的微動,衣服是舊陸的孫婆婆縫的,雖然不是什麽好料子,顏色也比較素,但上麵是滿滿的幸福。


    家的幸福……


    何千緣的穿著,你說是男裝吧,它卻有些像女裝;說是女裝吧,可誰家的女裝是開著裙角,露著褲腳的?


    總之有些四不像,但何千緣穿著很好看,其實主要是舒服,何千緣選衣服主打就是一個字,爽!


    這不,正坐著,百裏齊陽就抱著一堆女款的衣裳進了門,多到連床上都放不下了。


    紅的,綠的,紫的,粉的,五光十色的,看得何千緣眼花繚亂。


    “百裏少爺,你這是又搞哪一出啊?改販賣衣服了?還是女裝?”何千緣指著那一堆衣服,嘴角下意識地抽了抽,感覺不妙。


    百裏齊陽拍拍手,叉起腰來,陰陽怪氣的說,“還不是某人穿的那麽廉價,省的出了百裏家的門,被人議論,說是百裏洲長家連客人穿的那麽寒酸,愧為洲長一職,這不 老頭才讓我給你送一些來”。


    何千緣半信半疑,“真的,百裏家主會注意到這種細微的小事?”


    “你愛信不信……到了颸洲,風大,你那麽薄的衣服怎麽受得住,別凍死了”,百裏齊陽別過身,故意不看她。


    何千緣也沒多想,偷偷打量了一番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隻覺得腦子嗡嗡的。


    她從小最討厭的就是挑衣服,和打扮自己了,不僅麻煩,而且還無聊。


    “好意心領了,算了,我這身挺好的”,何千緣擺擺手,扇滅了百裏齊陽的熱情。


    百裏齊陽剛想說話,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比聲音更明顯的是一陣風吹來,伴著微微的清香,光下,淺淡的藍色忽現。


    “該出發了,收拾好了嗎?”莫以塵冷冷的開口,掃過那堆衣服的時候,神情有些凝重。


    何千緣拿起手杖,背起包裹,“好了,走吧”。


    莫以塵忽然走過來,接過包裹,扶起她的手,“走吧,我扶你”。


    何千緣愣了一下,心裏念叨著,我已經虛到要人扶了嗎?沒必要吧?


    但為了不暴露,隻得配合莫以塵的怪異舉動,牽住他的手。


    “你不需要那些東西,就不帶了”,說著就拉著何千緣走了,留百裏齊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爽的嘀咕著,“說得好像你很懂她一樣,你怎麽知道她需不需要……”


    百裏府邸外,百裏暢站在台階上,赤紅的眼睛盯著遠處漸行漸遠的三個背影,神色凝重。


    百裏齊陽站在門口,望著那個瘦小的背影,心底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也許,以後很多年都抹不去。


    辭別就像初遇一般,永遠難忘,都希望留給彼此的是,最好的回憶和眷戀。


    可是,真的能如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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