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無量,毫不掩飾自己的雄偉,瘋狂拍打著水花,肆虐著隨波逐流的小船。


    “吳釋,你確定是在這裏嗎?你可別坑我啊!”


    何千緣豁出小命劃船到海上,看著波濤洶湧的大海,心裏很是沒底。


    害怕自己一下子就被卷到海裏,哥哥沒救成,自己卻喂魚去了,舊陸的家也回不去了。


    “快了,再等等,堅持住”。


    兩個人已經冒著風雨,在海上漂了一天了,吳釋把船一直保持在一個地方,等待著什麽。


    天色漸晚,夜晚的大海可沒有那麽溫柔,放肆的狂野。


    飛濺的水花拍打著臉龐,浸濕了根根發絲,粘在一起,纏著躁動的心。


    何千緣一直死死握著吳釋的手腕,蹲在船艙裏,睫毛上和眉毛上都是水珠。


    渾身濕漉漉的,難受極了,像是被鹵水浸泡了很久的感覺。


    “你到底在等什麽?不是說血祭要在海裏進行嗎?我們……”


    抹去臉上的水,何千緣忽然注意到,腰間的荷包在散發著光芒,就和初見時一樣。


    “終於來了……”


    隨著小船的一陣晃動,吳釋被水滋潤的水靈靈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這一笑,有點不像他。


    何千緣小心翼翼的探出船艙,卻見船底一片漆黑,而且越來越大,直衝著他們來了。


    一緊張,腿就軟了,直接往後倒去,撞上一個寬厚的胸膛,吳釋濕噠噠的長發掃著眼前。


    “哥哥在呢,不是想克服它嗎?哥哥永遠陪你”。


    吳釋扶著何千緣的肩膀,慢慢將她推回船邊,但始終不曾放手。


    “呼呼……呼……”


    聽著吳釋的聲音,何千緣鼓起勇氣,扒著船舷,瞄了一眼,這一眼終生難忘。


    一對幽幽的死魚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這條魚和小時候的那條,簡直一模一樣。


    黏糊糊的觸須,光溜溜的黑褐色皮膚,布滿血絲的黑色眼睛,還有那一張能把自己,整個吞了的大嘴。


    想起來,小時候也是和哥哥一起出海玩,差點就葬身魚腹了。


    今天,這一幕,不會再次上演吧?


    “緣緣,它就是血祭的最好選擇,戰勝它!”


    “啊?!!”


    這麽醜的魚,你確定?


    “不想救哥哥?”


    這句話深深刺痛著何千緣的良心,她咬咬牙,豁出去了。


    扶著吳釋的手,站起來,拿著扇子的手還在不停的抖。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它,還有點不熟悉,用力一甩,細如發絲的銀針立刻脫鞘而出,猛的一頭紮進海裏,朝大魚進發。


    很可惜,沒刺中,大魚扭動著身體,繞著船底轉悠,攪動著海水。


    不一會兒,沉入海底,不見了。


    沒一會,銀針自動收了回來,帶著絲絲縷縷的鹹味,和失落。


    看見銀針,何千緣就會想起哥哥來,抿著嘴,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


    吳釋見她發愣,還以為她實在是克服不了恐懼,下不去手,準備接過重任。


    “沒關係,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還是我……”


    “不……我來”,何千緣毫不猶豫,拔起一排銀針,直劃自己手腕的脈搏,鮮血淋漓,零零落落的灑進海裏。


    根本來不及阻止,血已經融在了水裏。


    “緣緣!你……”


    新鮮腥紅的血,無疑是最好的誘餌,引來一群魚都不是問題。


    黑影浮現,大魚果然出現了,不過,剛現身幾秒,就被更大的東西一口吞了。


    新來的家夥,比船都要大好幾倍,這下不好辦了。


    吳釋本來隻是,往海裏撒點魚食,想引來大小合適的魚,讓何千緣走出陰影,順便就把血祭的事一並圓了謊。


    其實,血祭啊,紅星什麽的,隻是隨口一說,都是幌子。


    玉雪盞的奧秘,遠比血淋淋的祭祀,要神聖的多。


    隻是玉雪盞,此刻,為何會發光呢?


    到了瓏洲,吳釋就發現何千緣有點不對勁,在了解何千緣怕水之後,才順水推舟,想著幫何千緣戰勝內心的恐懼。


    沒想到,失算了,他低估了何千緣對林炫的感情,招來了麻煩。


    “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吳釋把船往開闊的海域劃去,盡量避開人們的視線,以防再起禍端。


    巨型的黑影窮追不舍,海上的迷霧也圍繞過來,團團包圍,沒有退路了。


    吳釋穩定著船身,一抬頭,眼前烏雲中站著一抹毅然的月白,如此耀眼。


    一卷巨浪襲來,從海麵冒出一個龐大的身軀來,雖然月色朦朧有些看不清,但它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很好辨認。


    是它,巨鯨!


    當時雖然何千緣昏了過去,但迷迷糊糊的,能感覺到,是它救了自己和莫以塵。


    盡管莫以塵從來沒提過,刻意的回避,至於為什麽,她就不知道了。


    如山般沉重的身軀,稍一翻身,就是驚濤駭浪。


    在它麵前,兩個人顯得如此渺小,吳釋警惕的執起杖,準備迎擊,罩紗飄浮,顯露出他擔憂的麵容。


    要是自己害了何千緣,他死也不會原諒自己。


    但僵持了好久,還是沒動靜,巨鯨就靜靜的浮在海麵上,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何千緣看。


    “你還記得我?”


    何千緣伸出手,碰了碰它光滑的皮膚,荷包裏依舊閃爍著光。


    吳釋本來還繃著身體,這下也放下心來了,卸下防禦,走到何千緣身邊。


    “你們……認識?”


    幾聲溫和的鯨鳴後,一切都能解釋了。


    “算是吧,要拿它血祭嗎?我不忍心……”


    “不必,你的熱血已經夠了……”


    巨鯨晃了晃尾巴,噴起滿天的水花,劈裏啪啦的落在兩人身上,像是在告別。


    天空血變,明豔的霞雲旋轉著,一道潔白的天路,直通雲霄。


    道別,從來沒有這麽美好過,流連忘返。


    懸崖峭壁上的風景,更是格外的意外,葉宿清依舊是一身紫衣,立於風中淩亂。


    看著海上迷霧中,隱隱約約的船隻,她莫名的有點擔心。


    “夫人?夫人?夜裏風大,您站在這做什麽?您還是去休息吧”。


    衛府出來一個侍女,輕聲喚回失神的葉宿清。


    “我這是怎麽了……回去吧”。


    走入衛府,偏房的燈還亮著,她知道衛隱還沒睡,也不好去打擾。


    約法三章後,葉宿清感覺自己丟了魂似的,每天不知道該幹什麽。


    眼下,倒是有事情要查清楚,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一輩子碌碌無聞的,她骨子裏可不允許這樣的自己,屈辱的活著。


    ……


    海上這一幕,估計,又要被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傳成大新聞了。


    果然,偷偷回岸後,岸邊早就站滿了熱情好客的瓏洲百姓。


    “看見了嗎?巨鯨長啥樣?”


    “霧這麽大,千裏眼也看不清啊!不知道,你問別人吧!”


    “我在家正要睡覺,聽見聲音就跑出來了,結果啥都看不見!”


    “巨鯨不是被除掉了嗎?怎麽……”


    “哎,可不敢胡說,衛府怎麽會去傷害海神呢?肯定是用真情感化了,我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對對對……”


    下了船,何千緣的老寒腿也不抖了,來不及理一理自己亂糟糟的碎發,就趕緊拿出燈盞查看。


    果然和吳釋說的一樣,燈盞從原本白晶晶的月白色,變得微含紅,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而且拿在手上,也沒有灼燒感了,似乎是認可她了。


    “你看你這傷……唉……怎麽樣?我沒騙你吧!看你頭發亂的,我幫你理理”。


    吳釋將罩紗丟在一旁,自己渾身還濕噠噠的,包紮完何千緣手腕上的傷,就幫何千緣理起了頭發。


    估計吳釋自己都沒想到,會主動去做這個事,但心裏總有個聲音在操控自己,指引著自己。


    她的頭發很長,散開剛好及腰,發絲很細很順滑,微微卷,烏黑亮麗,襯著她雪白的肌膚,更加好看了。


    雖然燈盞是認可了自己,但何千緣總覺得不太對勁,有種被騙了的感覺。


    “照你說,我的血就能祭奠,那我們為什麽還要跑到海上去?”


    “這個嘛…你不覺得自己收獲了更加有價值的東西嗎?”


    “你別告訴我是克服恐懼的勇氣,不然我饒不了你,還鄙視你”。


    吳釋隻是輕笑一聲,不用懷疑,答案呼之欲出。


    何千緣就是被騙了。


    “你編了這麽一大堆,就是為了把我騙出海?九死一生後,現在你居然告訴我,不用出海也能達到目的?你真無聊,坑我很好玩嗎?”


    何千緣微微側著臉,粉紅一點的嘴唇已經氣得通紅,稍稍撅起,很是不爽。


    “這不是挺好的嗎?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你以後還想坑我?算了吧,我可鬥不過你……懶得和你計較,能救回哥哥就好了,什麽我都能忍,還是謝謝你”。


    “也謝謝你,讓我能看清自己……”


    燈盞在暗夜裏閃閃發光,似乎預示著,希望的到來。


    抬眼望去,點點星河,都是一盞久經煙火的明燈。


    接下來的路,會好走嗎?


    ……


    夜幕降臨衛府,偌大的庭院裏,冷冷清清的。


    就連平時熬燈到半夜的衛隱,此時都熄了燈,沉沉睡去。


    吱呀一聲,一扇門開了,鬼鬼祟祟的人影趁著夜色,翻出了衛府。


    看身手,輕輕鬆鬆越過牆,應該不是第一次做這個事了。


    “沒想到,時隔三年,還能翻出來,真是不容易”。


    這個熟悉的,有點小傲嬌的聲音,沒錯,是葉宿清。


    看來,她心裏的小野貓還是沒有死透,做著最後的掙紮。


    自從認出何千緣來,葉宿清沉寂了三年的心思,再也按耐不住了。


    她需要去冒險,不能作繭自縛,成天渾渾噩噩。


    為了家族,在人前本本分分的,在人後她還是需要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不能依靠別人保護自己,她需要變強,需要爭得一點地位。


    她知道,靠聯姻,肯定不會長久的,她之所以同意,完全是被逼的。


    被形勢,也被父親逼迫。


    隻有變強,才能不被控製。


    “如果千緣她真的來了瓏洲,一定要找到她……”


    葉宿清找何千緣,是為了抓她領功,還是為了彌補遺憾呢?


    在前途和朋友麵前,她還會做出,和三年前一樣的決定嗎?


    月下獨影,暗黑的紫色單衣,也難以掩蓋她的花容月貌。


    從沙灘開始,葉宿清尋著何千緣和吳釋的足跡,一直追到城裏,卻沒發現身後早被人盯上了。


    等發現不對勁,已經為時已晚,“可惡,這三年來日日做該死的女紅,功法都快荒廢了”。


    葉宿清躲在暗巷裏,心髒砰砰的跳,扯緊了手中的輕舞。


    “呼……呼……”


    漸漸逼近的腳步聲,踩著心跳,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不能坐以待斃,迅速出手,直直地打了過去,什麽都沒有。


    輕舞飄飄柔柔的,又回到了手中,“怎麽會……啊!”


    葉宿清疑惑的回過頭,正麵迎上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張著血口,噴出一股氣體,直撲臉上。


    一陣風吹過,連人帶影,什麽都沒了,輕舞孤零零的躺在了地上。


    這聲驚呼,顯然沒有激起任何漣漪,夜還是靜靜的。


    ……


    “……這是哪?”


    等葉宿清醒了,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的吊在了半空中,跟捆螃蟹似的。


    這間房子也是詭異至極,到處紅彤彤的,真像是……屠宰場一樣。


    還有一口能放下整個人的鍋,還在沸騰著,冒著血泡。


    旁邊還規規整整的,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麵供奉著一座人像,淋著血。


    不會吧……


    “小美人醒了,還喜歡這裏嗎?這可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一個悅耳的男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陰柔中夾雜著些許渾厚,更加詭異了。


    紅衣白發,赤唇白膚,美是美,這妖豔的打扮,就是有點像是……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活鬼。


    抱著一堆貌似人骨的骨頭,走到房間裏的那口大鍋旁,丟了進去。


    最近瓏洲也沒有人口失蹤,怎麽會有這麽多的人骨,難道是衛隱故意瞞著葉宿清嗎?


    異獸沒吃人,人倒是開始吃人了。


    “我,我告訴你,我可是衛家的兒媳婦,你別亂來啊!不然我夫君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所以才請你來的”,紅衣男子非但不害怕,還笑嗬嗬的,拿著大勺攪拌血湯。


    紅豔豔的血色燭光,照著他清秀的臉龐,恍如地獄。


    “你……你抓我是要幹嘛?要錢還是要權?”


    葉宿清盡可能的拖延時間,想著能智取,然後逃脫。


    這還是何千緣教她的,遇事要穩重,先保住命再說。


    要是按以前,葉宿清那個急脾氣,她肯定劈頭蓋臉的就罵了出去。


    下場可想而知,估計死得透透的,早就不剩渣了。


    現在,倒是學聰明了,會耍小心思了。


    “嗬,葉小姐,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說我找你是為了什麽呢?”


    男子停下手,嘴角勾著一抹笑意,側身調侃道。


    “不會是……讓我煮湯吧?”


    “哼,你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緣歸以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卜夕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卜夕波並收藏千緣歸以塵最新章節